够了!
Berserker并不是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已经够了!
她的心中,在这样低吼。
身为最高洁的骑士王,在征服列国列军、海潮般的千军万马之中,她亦难逢敌手——那个时代,职介为Berserker的少女带领着庞大的不列颠征战着一个又一个的帝国,覆灭视线中所看见的一切的敌人。这样的她从来不是区区剑豪可与之匹敌的,王最大的敌人只会是自己。
武器和武器之间再次互相碰撞,庞大的力道在无形之剑触碰到物千焯时猛然炸开。
“喝!”
Berserker发出如同狮子般的低吼,她不是剑道高手,也未曾穷究过剑术的极端——应说身为骑士王的她,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剑术是否高超。
比起剑士的身份,拔出石中剑的少女首先是大不列颠的亚瑟王,统率着如山如海的臣民们。王所需忧心的事件诸如繁星,甚至睡觉的时候都在思考着如何更好的治理帝国。而不是身穿宽大的和服闭目站在秋风萧瑟的庭院中,蓦然闪电般拔刀,把落下的一片枫叶斩成十八截并为此自得其乐。
王和斩树叶的浪人,全然不同。
“是时候到你接招了!小次郎。”Berserker被风隐藏的圣剑爆发出巨力。
如同中世纪庞大的攻城战锤从天而一般,带着恐怖的加速度锤到了小次郎的物千焯刀身之上,在接触的刹那……小次郎感觉到了无形之剑上澎湃着的近实质化的满溢力道,他来不及抵抗,握着物千焯的双手虎口几乎被震裂,整个人像是被锤飞的皮球般,“轰隆”一声瞬间砸入身后的水泥墙壁之中,带着砖石的坍塌声和滚滚浓烟形成一个人形凹陷。
四周还有炸开的碎石在地面弹跳,寂静里一阵乌烟瘴气。
战场暂时分开,两位英灵各分布在死巷的一角,其中一位已被巨大的力道砸入墙中至今仍不知声息。Berserker稍微喘了口气,从这仅一米六不到的娇小身体爆发出巨人都难以企及的力道也并不是没有任何负担,她的心跳目前仍在急剧跳动着、手掌也被震的发麻。
若不是这样,在敌人被砸进墙壁中时,她已经奔上去划下决定胜负的一剑。
“结束了,佐佐木小次郎。”Berserker压制住自己的喘息,高喊着,角落里却毫无动静。
刚才造成的动静太大,为了避免别人找上门来,此刻也必须速战速决——这样想着,Berserker深呼吸一口,如同猎豹般向着凹陷之所直冲而去,她心中警惕着尘埃和水泥的炸裂所引起的尘雾中潜藏的剑豪的突袭,但一路直冲来没遭受到任何攻击……脚步到达终点时,满地碎石的墙壁前,淡紫色和服的剑客已经消失踪影,只剩两米高的墙壁上触目惊心的人形凹陷。
失踪了?Assassin的职介,想必隐藏自己也不是难事。失去敌人的Saber并没有意外,更需要考虑的反而是Assassin接下来的刺杀。冷不丁,还站在凹陷前发呆的Berserker身后悠然出现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提起了五尺长的野太刀——猛然斩下。
“哼,拙劣之技而已。”
背对着小次郎的Berserker没有转身,她感知到了身后的敌人,也打内心十二分的防备着这位剑豪——即使是一击就依靠巨大的力道把小次郎砸飞到墙中,Berserker也没有任何地方小看这个家伙,剑术方面登峰造极的小次郎带给她的的感觉是压倒性的,刁钻的物千焯配合他专盯着脑袋砍的古怪伎俩也一度让Berserker应付的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她始终是不列颠的骑士王。
阿尔托莉雅·彭德拉贡!
遗失石中剑的少女,又重新获得湖中精灵赠予她代表着王者身份的“圣剑”,她以风给此剑布下屏障,初次交手中,无人能察觉少女手中武器是何等形状。即使是小次郎也对Berserker手中之物感觉到棘手,这次精妙的突袭,也败在圣剑之下。
“喝啊!”
Berserker已经轻而易举的提起圣剑挡住了物千焯,接着用力向上一架……在爆发力方面,小次郎无法与Berserker匹敌,如果说小次郎是一匹盯准猎物若即若离的豺狼,Berserker就是一头狮子。
她喜爱着小狮子,一度认为这是力量的象征,而她自己也是只凶猛的小狮子,娇小的身材潜藏着巨大到令人恐怖的力量。曾经在柳洞寺的石阶之上,小次郎就感受过Berserker的勇猛,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整个柳洞寺的震动,仅溢出的破坏力就让周围的环境也为之遭殃,面临这等攻击的小次郎自身更加苦不堪言……真是头夜叉呢,小小的身子蕴含着鬼一样的力量。当时的小次郎这样想着,他早已没有究胜之心,只是怀着决死的敬佩之情用出“燕返”之后,千锤百炼的武士刀物千焯也悄然的啪嚓一声断掉了,这位未逢一败的剑豪连自身的剑都被斩断了,又何谈胜利呢?
“……剑之故事,当以血为墨……”
崇尚着这样武士精神的剑豪,已败。
但他不想败第二次。
因为武士败了一次,就该死。尽管对于身为英灵的小次郎来说,他不会真正的死亡……但即使假设的死亡,来上第二次第三次也是很让人难受的事情啊。
小次郎是骄傲的,如果是生前被这样击败,他会安排一个介错,安静的拿着小太刀坐在樱花树下,吟着村和先生的绯句,扑哧的一声后,满地的樱花溅上滚烫的血液。介错人挥刀,砍落自己的头颅。只是头颅在掉下来时,还能看到樱花树上的满天樱花吗?
“在下这辈子,恐怕都看不到这种场面了吧。”小次郎喃喃。
身为英灵的他,不会死呢。
所以啊,他不要失败——有着剑客的骄傲的他,不允许失败啊。小次郎紧握物千焯,通过两柄跨越时代的凶器的相撞,冰冷的刀锋上他能感受到Berserker凶猛如狮的力量
“Assassin,刺客如果想和剑士比拼力道,那是最不明智的举动。”Berserker鲜红的瞳孔紧盯着被她气势压倒的小次郎。
小次郎沉默,忽然,脸颊上又挤出勉强的笑容,“哎呀呀,想不到在下又被女孩子小看了”,他的语气像是调侃一般轻松,可Berserker直视他的眼瞳,里面潜藏的是那样的不甘。
Berserker手中再次用力,小次郎终于把握不住,物千焯从他的手中飞出,啷当的落在远处的草坪上。趁着这个机会,Berserker转过身来,空气中漾着轻微扭曲的波纹,那是被风所覆盖表面的圣剑向着佐佐木小次郎斩来,小次郎已身无寸铁,没有剑的剑客,就是失去獠牙的老虎。
正如日本大作家吉川英治笔下那句著名的台词——“小次郎已败!”。
小次郎的瞳孔紧盯着她。
Berserker的圣剑已迎面而来,她如血液般澄明的瞳仁中清晰的映出沉默的小次郎,在蓝色的长发下,曾被誉为剑技通鬼神的一代剑豪露出的是如同受伤的孤狼般狰狞的表情。
以凄冷的刀光划开了江户时代黑色的历史,从中独步走出的佐佐木小次郎的外形乃至性格都是个典型的浪人,不羁而潇洒浪荡。这样的他,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也的确是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呆在深林之中,成天挥舞手中之刃,和潺潺流水的响声一同斩出、又收回……刀挥多了,就除挥刀外也别无所求。
砍树叶的人生是寂寞的。
他能在落叶归根的一刹那,就能以五尺之刃斩遍数个方位,落叶也在落到地面之一刹那化为十八截,浪人之追求,不外如此。
可是,还差了点什么。小次郎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只是以超凡的技巧把叶子砍成各种模样并自得其乐,但武士的荣誉和追求,内心骄傲而孤高的他一刻都未曾抛弃,只是在等待着,如潜伏的恶狼,对猎物挥出连它自己都震惊的一爪,小次郎也期待着,他能斩出如花开般灿烂、流星般决绝的一刀。恰如鲜花和流星的命运,即使一生中只能绽放一次,那也要绽放的让世界都觉得惊艳漂亮。
圣剑的锋刃贴近了,他甚至能在夜色下模糊的看见这柄被风隐藏之剑的剑身。
“在下本以为自身能冠以“潇洒”之美名。”小次郎突然说,他的目光避开Saber,带着颤抖的笑声,“可在下实在是滑稽呢,不管是手中的刀,还是眼中的对手,在下完全放不下。此生挥了太多次刀,人生涵义在无聊的在下看来,就仅是挥刀而已,对挥的次数麻木,就想斩出自己也为之惊讶的一刀。这是一个剑客在灵魂上的自我满足,更是魂已化刀的在下,容不得自己锋利的刀刃被铁锈腐蚀……可却没料到,在下的剑术着实稀松,动作也迟缓的如入土老人。此刻不说是一位山林的野剑客,恐怕连普通的刀手都称不上。”
“可是,Saber……”他嘴里轻声的喊着,“即使是一位技艺稀松的刀客,在下,仍然不想失败啊。”
风在刹那间凝固,Berserker的表情变了。
物千焯——这柄凶物不知何时已再复出现在小次郎的手上,被它的主人紧握着,狭长的刀身横在狼般凶狠的双瞳之前,挥剑从不摆任何架势的小次郎首次摆出一位剑客迎击的模样——他岔开双脚,黑成一条线的弧峰横在眼前,双手逆握着物千焯。
在柳洞寺,他也曾使出这一招。
这是真正突破了剑术的概念,以纯粹的技艺攀登至魔术、化不可能为可能、突破了次元和空间的技巧,他的物千焯先是在现实世界横向一闪,接着无视时间和空间再次重叠两闪斩出,面对这近乎同时斩出的三刀,Berserker无法闪躲——就如同曾经被爱尔兰的光之子的刺穿死荆之枪盯上一样,那是先刺穿Berserker的心脏、接着再命中的必杀之招,是扭曲因果的可怕魔术。
而小次郎的绝技所造成的这种“多重次元曲折现象”,同样使它到达了第二魔术的概念,身为Berserker的少女上一次就差点败在这招之下,在柳洞寺硬接下小次郎的这招时,以她A级的对魔力也仍然受到堪称重创的伤势。
这是小次郎最大的骄傲。
以往从不摆架势、瞄准人头挥刀就砍的剑豪,如今却首次架起了刀原地屏息以待,由此可见,它对于小次郎来说是何等特别的秘技。
“秘剑·燕返。”他轻声说。
一刀斩落天边偶然掠过飞燕的剑术,是这位一生只顾挥刀的浪人此生所达到的技艺的巅峰,正所谓一念通鬼神,无名的剑豪跨越了空间和时间,他身形向前猛倾,几乎看不到挥刀的动作,却已从不同的方位斩出相同的三刀。
“在下思来想去,也仅此一招。”在紫色的刀光中,战斗到此时已竭尽所能的小次郎以咆哮的声音,“尽管无能,仍是在下目前所能斩出的最强的一刀,斩燕子的浪人钻研的技巧,也不知道能不能斩下强敌的头颅啊。”
带着诡秘至凄厉的美,紫色的光来到Berserker的面前,她再一次见识到小次郎的“燕返”。
第一刀,Berserker挡住了,她挥起圣剑,继续迎接划破空间而来的第二刀……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刀光,世界陡然迟缓起来,短暂的零点几秒在她眼中都如此漫长,只要挡住第二刀,第三刀就无法对她造出致命的伤害。
只要挡住第二刀,小次郎就真真正正的失败了!
Berserker竭尽全力的观察着时,第二刀已然来袭!全心警惕着的她刚挥起剑,胸口却突然传来割裂般的疼痛,第三刀如跗骨之蛆般接连而至,纤薄的物千焯斩开了黑色的胸铠、同时划伤了Berserker握剑的右手……她始终没能挡住这两刀,却在最后关头及时的避开了致命的要害。
小次郎收刀,Berserker把剑驻在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漆黑的巷子中,月光清冷的照在两位英灵的脸颊上。
“小次郎……”Berserker捂着受伤的右手手臂,清澈的瞳孔直视着他,“你败了。”
尽管此时受伤不轻的Berserker看起来比小次郎更像一位失败者……但这位身经百战的骑士王,是从来不会妄言的。
握着刀站在原地的小次郎突然笑了,紫色的和服被刀风扬起,秀气脸颊上勾起的笑容让他此刻清逸的像是位远道而来的吟游诗人。
是啊,他斩开了大敌的盔甲、同时划伤了大敌的右手,他是第一个在正面对抗上把曾被誉为“骑士王”的少女逼到如此地步的剑客,把这位最强剑士一职的亚瑟王打的狼狈不堪。
“然而最终失败的,”小次郎笑着叹息,“还是在下呢。”
啪嚓。
物千焯狭长的刀身断裂,纸片般纤薄的它此时看如同落在地面的玻璃杯,脆弱的不得了。
物千焯是江户时代的名刀,但浪人的名刀始终敌不过王的圣剑。
所以碎了……就像是上次的柳洞寺场景重现。
刀身断裂处的小碎片和断掉的大半截刀尖啷当的掉落在发呆的小次郎脚下。握着半截断刀的他低头,安静的看着手中残破的物千焯,冷不丁,小次郎幽幽的说,“看来,在下这只老弱不堪的狼,连最后一颗锋利的犬齿也掉光了呢。”
小次郎已败。
这场英灵之剑的战争,他仍旧是输了。
Berserker冷漠的站在一旁。
“Saber,这个世界真是不美丽。可,又因为它的不美丽而美丽,你觉得不是吗?”摊开双手的小次郎对着深空,轻声说,“蝉声鸣不已,安有死亡时?被挖出来的浪人,是时候下葬了,葬在竹林中,葬在佛龛前,葬在……四月的樱花树下。”恍惚中,双眼蒙上迷惘的剑豪看见了曾经四月的青空樱花瓣瓣,沾满所行之人的鲜血;因此而美丽,因此而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