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册悠然神往,忽然间脑中有如闪电一晃,这人身法竟然如此熟悉!呆了片刻,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回头对四人道:“刚才黑衣人已经说出此剑的来历,想必你们不会食言吧?”说完想起他们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自嘲一笑。上前解开他们的穴道,说道:“这顿饭钱就麻烦你们给结了,告辞!”说着拿起桌上的长剑,牵了马匹自顾而去。
那几个大汉穴道一解,噗通噗通跌坐地上。
黑衣人内功深湛,如电的一瞬间不但点了他们的穴道同时还废除了他们的武功。
苏册走出外面,抬头看了看天。
无风。天色苍冥,铅云低垂,四周突然一片寂静,隐隐有大雪欲来之势。
马蹄在青石板路面上敲打出动人的节奏,四周有些冷清,难道真是要下雪了?
苏册拉紧衣服走进一家客栈。
那间客栈兼着酒楼。一层是大厅,大厅摆放着几十张桌椅,几个食客正在那里猜拳行令。
苏册挑了一个挨着窗户的房间,走下楼。他寻思着找个当铺,暂时把这把剑典押,等有了银子再去赎回。
出了客栈,天幕更低,抬头间,雪钻进脖子,一阵冰凉。
原来真的下雪了。
“哦!下雪了!”
一个女子在青石板路上盈盈而来。
雪花在她的头顶幽幽飘落,她把晶莹可爱的花瓣接在手里,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她举起手仔细看着,清亮如水的眸子流露出忧伤,似乎是在感叹着雪花的易逝。
她一袭紫衫,头上的长发飘飘如瀑,在满天雪花中有种卓然独立的风致。
她走到苏册身边,目光惊奇地在他身上停留下来,有雪落下,似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睛带着水雾溟濛,一缕清幽让苏册心头震动。
雪的帘幕隔住了彼此的目光,他们在雪花纷飞的天底下,默然地,互相惊疑着,擦肩而过。
在这一瞬间,他们的心头都恍然若梦。
雪依旧飞舞,盘旋,在上空低回,然后又黯然落下,无奈地化作一滩滩水迹。
突然脚步声纷乱,大道上缓缓走过一对人马。
他们护卫着一辆马车,马车帘幕低垂,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苏册精神一震。
允儿终于过来了!
他松了口气,长久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这时他突然看到一个人。
那人骑着一匹骏马,穿着簇新的军官服饰,按理说他应该威风凛凛才对,可是他神色惨然,仿佛身经巨大变故。
苏册吃惊,他竟然是吴嫣澜的哥哥吴书延!
吴公子怎会在这里?他不是跑去做海运吗?苏册疑虑大起。
一个百夫长驱马赶上吴书延,低下头向他请示什么。
吴书延点点头,那一对人马竟然停在苏册投宿的客栈。
苏册心里暗笑,真是天助我也,今晚正好救了允儿。
遇到吴书延,他决定不再去典当宝剑,因为吴书延一定会帮他这个忙。他不急着上如打招呼,尾随者那队士兵走近客栈。
幸好是风雪天,行人不多,客栈还有十几间空余客房。
吴书延给允儿安排了间上等的客房,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头睡下。外面军士闹哄哄的要肉要酒他也不理不问。
苏册悄悄走到门前,食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
“是谁?我现在不想吃饭,你退下吧!”他竟然以为是客店伙计。
“是我!”苏册轻轻说道。
吴书延一惊起来,他打开门,放苏册进内,回头向走廊看了一眼,见走廊悄无一人才掩住门。
“你好大的胆子!”吴书延劈头就问,“如今唐公子正下令缉拿你,你还敢到这里来!”
苏册笑笑,“你不是经商去了吗,怎会做了官?”
吴书延嘴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原来那日一个朋友撺掇他经商,与父亲商量未果,他一气之下走出家门。凭着知府公子的信誉在银庄贷了一万两白银,连夜与朋友会合。
没想到这朋友哪里是什么真做生意,不过看他老实,谋他银两而已。
他们到达一个渡口,一个艄公上来搭讪,要拉他们过河。商量好价钱,艄公解下缆绳,正准备开船,一个紫衣女子匆匆赶来。
吴书延那位朋友怕误了他的好事,就不许紫衣女子搭乘。倒是吴公子好心,见她孤身一人,四周水域茫茫,再无船只,就应承下来。船上并艄公、一个掌舵的,两个摇橹的,一共四个人。
几人发动船只,船悠悠滑向水中。走了一程,那艄公却停了船,阴恻恻笑道:“各位交出随身银两,以免葬身鱼腹。”吴书延反应较慢,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那位朋友却一下子跪在地上,“老爷饶命!只有放了我,我有一万两银子的好处与你分享,就……就在他身上。”说着指向吴吴书延。
吴书延大惊,后悔认错了朋友。谁知那艄公笑道:“你凭什么与我分享?我要你先去河中喂鳖!”说着手一抬,一桨把他落水中。
吴书延大惊失色,艄公对着他道:“还不交出来,好留你个全尸!”
他一时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船脚说不出话。
紫衣女子突然说道:“光天化日,就谋财害命,你们好大的胆子!”
旁边一人嘻嘻笑道:“好嫩的美人,正好陪陪老爷!”说着扑向那女子。
突然寒光一闪,那人胸前多了七个大洞。他睁着骇异的眼睛望着那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已拿出一柄剑,剑芒闪闪,指着那人。
紫衣女子冷冷道:“是英雄好汉的上来!”
那人似乎不相信一个弱女子有这么高的本领,又和身扑上。
却听得“噗通”一声,吴书延看时,只见江水泛红,那人都没挣扎一下,就已沉入江底。
艄公见状,提了把斧头朝紫衣女子当头劈去。
紫衣女子剑一扬起,那艄公连人带斧子跌进水中。
剩下两人不敢动弹,连连求饶,那女子名他们摇船起行。两个不敢怠慢,一人掌舵,一人摇浆,船又走开了。
到了岸边,船只多了起来,不用再担心贼人,那女子一跃上岸,匆匆而去。
吴书延差点丢失了性命,心惊胆颤,不敢耽搁,连夜赶了回来。
回到吴府,吴书延更是魂飞天外。吴府上下十六口全被杀害。
他遍寻不见父亲遗体,只见母亲尸首旁写着两句诗:
“任他汹涌任他狂,不惧江海不惧天。”
落款写着‘幽冥王’三字。
苏册听他说完,满腔悲愤,见他提到幽冥王,不由想道,难道郝掌柜也是幽冥王所杀?恨声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幽冥王,给吴知府报仇!”
吴书延说道:“达鲁花赤听到消息派兵赶到,告诉我嫣澜跟唐公子在一起,幸免于难,并说此地危险,让我赶快跟他去和唐公子会合。”
“我随他们到了府里,嫣澜见了我抱头痛哭,我们都没有主意,倒是一个叫玄圆的和尚说幽冥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知道没杀了我,一定会斩草除根,让我暂时避一避。于是我连夜葬了母亲就又到了唐公子那里。这时父亲的尸首还没找到,朱公子吩咐达鲁花赤让他极力搜寻,这时那些武林人物都走了,走之前我听一个比丘尼说你被他点了穴道,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不会解开,我才知道你被他们抓了。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苏册听到这里冷笑道:“那个贼尼心狠手辣,自作聪明。”
吴书延不明他所指,继续说道:“唐公子让他手下把吴嫣澜保护起来,又任我为千夫长,叫我带兵护送允儿入京。说这样我一来可以得到士兵的保护,二来可以慢慢寻访父亲的遗体,还可以找机会报仇。”
苏册听他言下之意对唐其势很是感激,不由叹气。他突然皱皱眉头,问道:“当时你回到府里,可曾发现什么蹊跷?”
吴书延想了想,沉声道:“我当时悲愤交集,六神无主,一下子被食盒绊倒在地,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记不得了。”
苏册惊倒:“食盒?可是登凤楼的食盒?”
吴书延点头道:“好像是的,我没看清楚。”
苏册沉思不语。
吴书延接着说:“我本来想去救你,可是觉得为了一个丫头,你竟然不顾朝廷律法,一时不好去求唐公子,后来听说你逃脱了,我才松了口气。”
苏册笑笑,难为他在身遭巨变之时还能想起他。
他的心里一片温暖。
这就是朋友!苏册暗暗决定,一定要杀了幽冥王为吴知府报仇。
吴书延又道:“我们走前站,后面是唐公子跟那几个武林人物,他们带着军士,好像还要寻访什么黑天鹅,至于找黑天鹅干嘛,我却不知道了。”
苏册一惊,“唐公子也在后面。”
吴书延道:“我们早上出发,他们的人马午后动身,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苏册心想,要是唐其势跟几大掌门到了,要救允儿可就难了!看这风雪,他们一来一定会找客栈住下来,而这个小地方只有这里还可以落脚,大概他们也会住在这里,这可是棘手的事,如何是好?”
他不由问道:“这里客房都住满了吗?”
吴书延不明他怎会忽然问起客店之事,说道:“刚才看见后院还有好大一片屋宇,现在下雪,路人不多,应该没人入住。”
吴书延见他不语,又对他埋怨一通。说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丫头自毁前程,让他先躲藏几天,等过了这段,唐公子气消了,他去求求情,免了苏册的责罚。
苏册心里不是滋味,问他有没有银子。吴书延知道他窘迫,要不然苏册是不会向他开口的。连忙从身上拿出几张银票递给苏册。一边嘱咐他千万不要露面。
正说着,突听见一个女子道:“店家,这里还有上好的客房吗?”
吴书延马上站起来,一边开门一边对苏册道:“是那紫衣女子!”说着早蹬蹬蹬下楼了。
苏册摇头笑笑,装起银票,怕被人认出,把头发散开遮在脸上,也跟着出去。
一下楼,他看到吴书延对着那女子施了一礼,“那天救命之恩,我吴书延没齿难忘!在这里多谢姑娘了!”
紫衣女子看着他,眼睛一亮,“咦!你做了官了?”
吴书延笑道:“什么官不官的,混饭吃而已!”说道这里,想起父亲尸体还未找见,不由难过起来。
苏册见那女子正是自己前一阵在雪中遇到的,不由心想,原来他就是那个紫衣女子!想来风雪袭人,她也找到这里投宿了。
却听吴书延问店小二,“你们这里还有上好的客房吗?给这位姑娘腾一间!”
店小二道:“这里客房住了诸位军爷,实在腾不出来!”
吴书延道:“我见这后院宽阔,一片房屋,怎么说没有客房?”
店小二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间客店本是我们庄主开的,后面是庄主居所,不是客房。”
吴书延道:“给你们庄主说一声,让这位姑娘住下,我多给银子。”
店小二急道:“不是银子的事,小的做不了主,还需请示我们庄主。”
“那就请你们庄主过来,我跟他说。”吴书延蛮有把握。
店小二摆手,“我们庄主不见生客!”
“好一个自大的庄主!”
一个魅影一般的人从外面飘然而入。
那人一身道士打扮,嘻嘻而笑。正是全真教掌教无崖子。
他追随唐其势一路行来,望见这个镇子时,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迎风飘来,打的人脸面生疼。雪越是下得大了。
一时路面湿滑,马匹行走艰难,无崖子见此,嘻嘻一笑,“我去打个前站,看看有没有客栈可避避风雪。”话音未落,架起轻功,在满天飞雪中,灰鸟一般呼啸而去。
吴书延认识无崖子,连忙说道:“道长,朱公子怎么不见?”
无崖子道:“朱公子马上就到,先找几间上好的客房。”
吴书延只好把店小二的话说给他听。无崖子本来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时却对那个庄主充满好奇。
“你吗庄主叫什么,我去会会!”
店小二道:“我们庄主人称‘金丸神弹’,这一片论武功我们庄主是这个……”他伸出一个大拇指,意思是最厉害的。
“哈哈哈!原来是付金秋!让他快来见我!就说是全真教无崖子拜见。”说着大刺刺坐在一张红漆椅上。
店小二嘴角撇撇,极不情愿地走向后院。
片刻之间,一人风风火火而来。
那人肥头大耳,脑门锃亮,圆鼓鼓的肚皮似乎要鼓出衣衫,却是一脸谄笑。
“今日小店能迎接到全真教掌教大驾,蓬荜生辉呀!”
无崖子拱手道:“付兄别来无恙!如今看样子发大财了?”
付金秋呵呵大笑:“托福托福!江湖上朋友看得起,开间小店谋生而已!”
无崖子道:“等会还要来一些朋友,不知付兄可有住所?”
付金秋道:“此间客店已满,既然是方掌门的朋友,还请依尊到后院歇脚。”
苏册怕被认出,连忙坐下,脸朝着墙壁,听他们说话。心想原来那个昆仑派道长俗家姓方。
无崖子哈哈大笑,“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付兄的朋友。其中有……”
付金秋外号“金丸神弹”,手中两个金丸百发百中,威力十足,兼之以铁砂掌驰名江湖。倒是颇有威望。
他一听今日竟然来了这么多高手,虽感吃惊,但也不便询问,只是寻思,是什么人物竟然可以驱使当今天下几大门派的掌门。
不一刻,门外马蹄得得,军士铁甲撞击之声传来,唐其势的后军依次开到。
苏册向那紫衣女子看了一眼,正好那女子也看过来,两个目光一对,都缩了回去。
她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