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降临,艾瑟躺在床上,早已睡着,泽雅走进房间,悄悄为他盖上被子。
诺诺丹的事泽雅并没有对艾瑟细讲,只对他说诺诺丹出去有事了,这几天不能回来。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边,今夜恐怕就此无眠。
银色的发丝竖直落下,部分盘旋在肩上,虽然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美。
她曾经也是万人瞩目的绝美天才,宽广的中陆现在还流传着她的事迹。
她曾以一己之力歼杀整只追击她的法师精锐部队;与数名等阶与资历都在她之上的传奇战斗而不落下风,甚至反杀两名;踏入圣山并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成就,无论哪个都是惊天动地的,而这不过是她故事的一部分。
但这一切,都随着她拒绝所罗门氏指定的婚姻而画上了句号。那一年,她选择了一个连传奇都未到的男人作为自己的丈夫。而她的父亲身为所罗门之主,在难以想象的压力下执行了族规——摧毁她的魔力源泉。
可泽雅为所罗门做出的贡献使得她活了下来,泽雅从此被放逐,而所罗门之主也与她定下约定——所罗门全体族人与泽雅再无瓜葛,不得与她有所联系。
歼灭君、所罗门的王女、曼殊沙华的天之骄女,这些曾经的名号与她再无关系。
但她没想到所罗门中的某个,或者是某些家伙破坏了规矩,不知以何种方式对他的丈夫和儿子下了诅咒。
叹息一声,泽雅揉揉眼睛,不去思虑那些过去的事情,那只会让她陷入无止境的悲痛和愤怒。
她突然想起艾瑟四年前那一声母亲,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但她的内心却又有种道不明的复杂。
自己究竟是不是出于单纯的自私,把他当做已经逝去的儿子的替代品呢?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把艾瑟视为了自己孩子,任何人也别想把她身边的艾瑟带走。
“虽然没有了黑之书,但我的魔力已经恢复了五成,勉强达到了传奇下位,再修炼几年,便可和诺诺丹开始复仇的计划了……”泽雅这样想着。
不用说诺诺丹都会帮助自己,他们的感情是相互的,若诺诺丹身处危险,泽雅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他。
可此时,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笼罩了她的心头,而感知内并无异常。她飞出窗户,漂浮在后院。
一个令她绝望的身影站在了白木镇的上空。
如此突兀。
“禁术——寒冰国度。”
随着他完成咏唱,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魔力的涌动,寒冬出现,整个白木镇瞬间被冻结!
白木镇住着几百户人,方圆几公里的范围,现在变成一片寒冰地带。
树木,房屋,如同纯粹的冰,被人雕刻而成。
随后,冰雕破碎,房屋,树木皆是化为碎片。
轰然倒地,声音如同成片破碎的镜子。
此处已然化为死地。
泽雅并不擅长护盾,她于危急时刻抱住了艾瑟,把他救了下来。
泽雅将艾瑟放在地上,银发无风自动,携着无边的怒火看向空中的身影。
“克洛德斯!!!”
称作克洛德斯的男子落地,站在了泽雅面前,拉下兜帽,露出半边满是咒文的脸,他正是那日魅惑了莉瑟的神秘黑袍人。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嗤笑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泽雅!瞧瞧你所生活的村子,他们的死都是因为你!”
艾瑟愣愣地跪在地上,瞧着四周的景象。入眼皆是死亡的白色,他熟悉的房屋,他熟悉的街道,都不再熟悉,一切变得寒冷——这就是死亡。
脚底的花园被冻住,满是破碎的冰花。记忆宫殿却突然开始活跃起来,他朝小白睡觉的角落看去,脑海中是小白被吓得呜呜叫的样子,入眼却是冰冷破碎的尸体。
这只伴随了他四年、被他称作小白的白狼,就这么死了。小白已经成了破碎的冰雕,碎成了渣,牙齿,眼珠,内脏,一块一块——它死得并不体面。
记忆宫殿里,小白逐渐长大,呜咽着往他怀里钻,从开始在他身后呜呜叫地追着,到后来倔强地非要载着他奔跑。
这一跑,便是四年。
记忆与现实冲突,眼泪突兀地从眼角滑落。
泽雅瞳孔变成了六芒星,她变得冷漠,如同神灵,“瑞恩和埃克斯的仇我绝不会忘记,没想到你居然出现出现在我面前,想夺走我的一切,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她的项链一闪,一把无身剑柄落入手中。
“魔剑,菲尼克斯!”
一股浩瀚的力量缠绕剑柄,杀意与符文交织,化为了一把赤红色、充满毁灭气息的长剑。
虽是以魔力仿制,但这把剑已经达到了真正的魔剑的九成!
克洛德斯疯狂大笑,“太棒了……太棒了!我美丽的所罗门之瞳,等下我就让你回到我的眼眶里!”
“想要我的眼睛?尽管来拿!”泽雅一跃,带着暴风来到克洛德斯面前,斩下一剑精妙绝伦。
这一剑封锁了全部退路,哪怕传奇剑圣都无法躲避!
然而克洛德斯早已在被锁定前逃离,带着那令人作呕的狂笑,来到了天空。
“哈哈哈!我早已将灵魂献给大恶魔,现在的我已经是传奇上位,只恢复到传奇下位实力的你拿什么和我斗?”
泽雅前方的树林没法躲过这一击,如同被龙卷风席卷,成扇形被扫出了几百米。
剑上血火摇曳,泽雅斜身看向上面的克洛德斯,提剑跃向天空,只一瞬,便来到了克洛德斯面前。
劲风爆发,把她后方的艾瑟推倒。艾瑟意识模糊,倒在了地上。
死了,都死掉了,白木镇里他熟悉的每一个人都不复存在,他们尸体被埋在碎冰的瓦砾下,灵魂仿佛在这无边的寒冰地狱哭泣着。
无论是他家门斜对面那个靠着织衣孤苦生存,膝下无一子女的老太太,还是靠近镇中心那些来自晨曦、生活富足的贵族家庭……都死掉了。
死得如此轻易。
那些坚毅的村民,那些他本以为应该死得重如泰山的人,都这么轻易的死掉了。
他们死得并不体面,若艾瑟翻开碎冰瓦砾去看,或许会看到他们的冰雕的尸体,一块又一块,如同眼前的小白,“鲜活”地摆在他面前。
恐怕他们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去。
记忆宫殿里村民却异常活跃。
“小艾瑟,今天天气不错,你泽雅阿姨的面包店生意还好吗?”
这是隔壁和蔼的大叔,他总会塞给艾瑟一些小礼物,托他送给泽雅,他知道大叔喜欢泽雅阿姨。
“来来来,小艾瑟,我膝下无子,看你就像自己的小孙儿一样。看看这件毛衣,这是我没事织的,你看看合不合身……”
这是斜对面那个孤身的老奶奶,她经常往艾瑟口袋里塞糖,艾瑟也会很乖顺的坐在她旁边,任她抚摸自己的头发。
“贱民!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们两个人不许靠近!”
这是上次被他和尤里打哭的、镇中心贵族小孩们的领头……
那些村民并未死去,在艾瑟的记忆宫殿里来回走动,给他打招呼。
艾瑟睁开眼——他们死去了。
他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
他们确实死了,被杀死了。
生命原来是如此脆弱,上一秒他们还在你面前微笑,下一秒你睁开眼他们便离你而去。
他最好的朋友尤里;他颇有好感的女孩莉瑟;不靠谱却依然为他们着想的保罗;救过他和尤里一命、富有责任感并宽厚待人的老骑士威廉姆;看上去很有涵养但其实机灵古怪的年轻女猎手阿瑟妮……
以及狩猎队熟悉的众人。
艾瑟终于忍不住了,胸口涌上绝望的窒息感,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