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克里斯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在他出生地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居住过。他后来竟然和我走到了一起,心里一定也感到诧异,因为我只要有机会,就恨不能每个月搬一次家。这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远离故土,失去了根,从此再也找不到“定居”的感觉。没有哪个地方能够让我觉得难舍难分,让我从此不再离开。克里斯和我共同建立起的每一个家都很温馨,但是我又绝不会因为离开它们而过分伤感,因为我坚信,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创造出一个同样温馨的家,这跟砖头和水泥并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我能够和我的猫在一起,我就会快乐无比。
尽管孩子们早已离我而去,也已经成家立业,让我当上了奶奶,但是我的内心里仍然涌动着创造一个完美家庭的激情——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这样做是为了我的猫咪们。所以,每当我宣布我又开始物色新的居住地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吃惊。现在,我觉得我们又该搬家了——这次的目的地是普利茅斯。我原以为,这次乔迁同以往的多次搬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个景色而已。克里斯和我哪里想得到,就是在这里我可爱的猫咪将成为享誉世界的明星。
卡斯珀这一次要去的这个地方,在许多方面都代表了英国的精神和历史。美丽的普利茅斯城悠久的历史,可以一直上溯到1000多年前的盎格鲁·撒克逊时代。陆地与海洋的联系是普利茅斯历史中贯穿始终的一条主线,城市在其北部的沼泽地里逐渐建立起来,其南面濒临英吉利海峡。数条河流蜿蜒穿过其中,一条位于东部,叫普利姆河,普利茅斯的名字就来源于这条河。普利姆河的河口一带是大片肥沃的农田和居民聚居区,在1086年英王颁布的《末日审判书》(译注:《末日审判书》又意译为《土地志》或《土地调查册》,由英王威廉一世于1086年正式颁布,是当时英国全国土地调查情况的汇编。“征服者”
威廉一世开展土地调查的目的,在于了解王田及封臣的地产情况,以便加强王国的税收和财政管理。调查结果全部正式记录于此书中,其“《末日审判书》”的名称在于强调书中的记录不容置疑,有如末日审判不容否定一样。)中已有对此地的详细记载。书中记录了一个名叫萨德通的农场——意即“南方农场”——后来发展演变为萨顿港,成为中世纪时普利茅斯的中心。在过去几乎长达800年的时间里,大量货物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输往世界各地,使其成为英国乃至世界的一个重要、繁忙而富庶之地。1254年,英国《皇家宪章》首次确立了普利茅斯的集镇地位,1439年英国国会批准其成为英国的第一个城市。
从此,普利茅斯同英格兰其他地区和整个欧洲的贸易日渐兴盛起来。但是,这个迅猛发展的时期也并非一帆风顺,同法国的多次战争使这座城市备受摧残,堡垒和各种防御工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正是战争、贸易和重要军事基地等多种因素的结合,为普利茅斯的大发展提供了原动力。
这一段辉煌的历史一直持续了几个世纪,它不禁让我觉得,这座城市灵魂的核心——冒险和浪迹天涯的精神,正是卡斯珀受到人们如此宠爱的原因。人们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虽然并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地猫,甚至也没有在这里度过他的大半辈子,但是他却继承了这座古老而美丽城市的豪气和性格。
经过多次寻找,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所自己喜欢的房子,随即把家搬了过去。我们的新家位于圣布多地区,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位从法国布列塔尼来到此地布道的圣布多主教。公元480年前后,圣布多主教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一个定居点,并修建了一个小教堂,后来人们改用他的名字为这座教堂命名。在诺曼征服时期(公元1066~1154年),这个村子曾经被诺曼底人占领。圣布多同普利茅斯一样,在《末日审判书》中也有详细的记载。当时它的名字叫布彻斯德,书中对该村的估价为30先令,这在当时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在那以后的几个世纪里,这一地区的名字几经变更,最终成为圣布多。16世纪时,英国着名私掠船船长、探险家和航海家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娶了一位当地女人为妻,从而使这一地区声名大噪(德雷克夫人就埋葬在小教堂后面的花园里)。
英国内战时期(译注:1642~1651年发生在英国议会派和保皇派之间的一系列战争,最后以英王查理一世代表的君主政体瓦解而告终),圣布多及其周围各村庄因宣誓效忠于议会,遭到康沃尔郡保皇派军队的攻击,小教堂也被他们改建成了一座军事要塞。到内战结束时,整个教堂几乎已被彻底摧毁,直到许多年以后它才得以重建。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区规模逐渐扩大。在19世纪期间,皇家阿尔伯特桥修建起来了,道路建设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1899年,圣布多同达文波特镇合并,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这里已经并入普利茅斯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一地区的许多房屋被炸毁,战争结束时只留下了许多军营,此后大规模的建设计划重新开始。在英格兰,圣布多同大多数其他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民居、商店、学校和社区中心。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地方,人们的生活朴实而平静。
我认为,这正是这里的许多人都被卡斯珀所吸引的原因。如果他是来自某座乡间豪宅的高贵猫,或者是一只娇惯成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纯种猫,人们对他还会如此感兴趣吗?卡斯珀相貌可人,深得家人的喜爱,但是他终究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猫咪,人们见到他就会想起自己家的猫。我经常想,当人们读到或听说了他的故事的时候,恐怕都会回头看看自己的猫,想象着他们的小脑袋里都在琢磨些什么。
或者,当他们为卡斯珀喜欢乘坐公交车的嗜好而感到开心的同时,也会想起那只一直生活在火车站的猫——迪德斯(译注:迪德斯是20世纪70年代生活在伦敦帕丁顿火车站女厕所里的一只猫。1970年,该厕所的女管理员收养了一只6个月大的小公猫并将其带到她工作的地点饲养,取名为“迪德斯”。很快,这个唯一进入女厕所的雄性就获得了每天经过这里上下班旅客的喜爱,后来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粉丝俱乐部。人们不断给他带来各种高热量的食物,以至于管理员不得不专门为他添置了一个冰箱用于存放它们。渐渐地,迪德斯因饱食终日而越长越胖,到1982年其体重竟然达到了29斤。兽医曾试图为他减肥,但是却收效甚微。第二年,这只在帕丁顿火车站里生活了13年的巨猫终于死于肥胖症。迪德斯“被喂死”的消息引起了人们对宠物过度喂养问题的大讨论,甚至有人建议应该将过度喂养纳入虐待动物的范畴。),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迪德斯的愿望恐怕也是乘坐人类的交通工具吧。
虽说卡斯珀只是一只平凡的猫,但是平凡中却更加凸显出其不平凡的特质。尽管他的冒险行为让人们忍俊不禁,但是他那些新颖的把戏也并非天方夜谭那样离奇,人们会因他而想到自己的猫,猜测他们是否也会像卡斯珀那样干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坚信,这就是卡斯珀的迷人之处。他乐于接受每个人的爱,又让每个人想起自己过去或现在的猫,提醒他们猫可以干出许许多多人类想象不到的事情。
当我们搬进位于普尔公园路旁的新家时,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我也不可能知道,把卡斯珀带到普利茅斯正好在冥冥之中顺应了天意,他将在这里被带往天国。我打开一个个箱子,开始享受布置新家的喜悦。我会不时照料一下我的猫咪们,让他们尽快适应新的环境。我走出家门拜访近邻,希望融入新的社区生活之中。但是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即将发生的一切将使我们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久之后,我就在当地的“居民之家”找到了一份看护老人的工作。
虽然我还是没有学会开车,但是很幸运,公交车站就在我家马路对面,上下班十分方便。我发现,卡斯珀对门前的这条公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是跃跃欲试想要跨过这条相当繁忙的公路,而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永远阻止他。在我休息的日子里,我会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尽量待在我的身边,但是在我工作的日子里,他就获得了为所欲为的自由。我很清楚我不可能打消他脑子里那些古怪的念头,也不可能把他强行禁闭在家里,但是我每次离家前都会给他做工作,希望他能够留在家中。
我喜欢向我的猫唠叨各种注意事项,对卡斯珀则每天都要反复强调我定下的几条规矩,希望他听得多了也就明白了。我通常都会对他说:“听着,卡西,外面那条路非常繁忙,你又不熟悉。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出去晃荡。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劝告,但是我希望你至少要注意安全。要先看看来往车辆的情况,路上没有车了才能过马路,记住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说:
“真可笑!我不是说你同猫讲话可笑,而是你居然以为我们猫会听从你的指挥。”他是一只自由散漫的猫,一只喜欢随心所欲、四处游荡的猫,凭什么必须按照我的喜好被限制在一所枯燥乏味的房子里呢?
但是,我仍然坚持每天提醒他注意外面世界的危险,我希望有一天他被我的苦口婆心所感动,一改旧习乖乖地待在我的家里。
2009年夏季里的一天早晨,起床后的各项例行事务占去了我更多的时间,眼看上班就要迟到了,我必须抓紧时间。我手忙脚乱地抓起必需的东西,准备立即冲出家门,去赶即将到站的那一班公交车。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卡斯珀却不见了。我想把他叫回屋里来,让我多少可以放心地离开。我站在屋外一遍遍叫喊:“卡斯珀!卡斯珀!”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只要听到我喊他回来的声音,他就会钻进灌木丛一溜烟似的逃得远远的。“快回来!不许乱跑!”由于担心他看到我离开后会立即外出游荡,所以我必须让他待在家里。为了他,我的精神简直都要崩溃了!
叫喊和担忧都无济于事,他是不会回到屋里来了,我也不得不让他整天在外闲逛。时间紧迫,再不走我就赶不上公交车了。果然,当我刚刚关上家门,一转身就看见我要乘坐的那辆公交车正向山顶的车站开来,而与此同时我也看见了卡斯珀。他那两只明珠似的小眼睛正得意地盯着我看呢。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怎么总能够把自己藏匿起来,直到我已经没有时间把他弄回屋的时候才现身。今天,他再一次故技重演,让我左右为难。但是我知道,我必须立即在两种选择中作出决定:
要么去抓他,那么不仅公交车赶不上、上班会迟到,而且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逃之夭夭;要么一走了之,随他去吧。我只能选择后者。
于是,我在卡斯珀的注视下匆匆穿过马路,来到了车站上。
我气喘吁吁地上了车,急忙对司机说道:“求求你,赶快把车开走,好吗?”
“怎么了,女士?出什么事了?”他关切地问我。
“我那只猫让我担心死了。”我告诉他说,“他喜欢横穿马路,我发现他正看着我呢。我担心我一上车他就会跟过来,你一开车他就惨了。”
“是吗?”他微笑着道。
“千真万确,”我回答道,“所以,求求你马上开车。”
说到此,我在司机身后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由于离司机很近,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尽管我说了那么多理由,他显然并不急于离开。我焦急地向窗外张望,想看到卡斯珀此时到底在哪里,而这时司机却开口说了一句话,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应该担心的只有一件事,”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就是你现在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我心想,他肯定是跟我开玩笑呢。
“你说什么?你是开玩笑吧,是吗?”我问他。
“我可没开玩笑。”虽然他仍然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你就住在马路对面那所房子里吧?”我点点头。“你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猫?”我又点点头。“那好,我告诉你一个新闻吧:他喜欢坐公交车,而且特别喜欢你现在坐的那个座位。他差不多每天都要乘车旅行,而且每次都是在你那个座位上打瞌睡的!”
这件事我可得弄清楚!
“你是说,我那只猫——我的卡斯珀——坐过这辆公交车?他还跳到这个座位上来坐着?当你开着车来回跑的时候,他就躺在这儿睡觉?我怎么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吗,也许说得不太准确……”他回答说。我急不可耐地等着他说出下文。“他也不是总睡觉的。有时他会伸长了脖子欣赏窗外的风景,有时他躺在人们的腿上让人抚摸,也有的时候只是静静地靠着椅背坐在那里发呆。”
“那么,其他乘客都有什么反应啊?”我问道。
“他们接受他了。干吗不呢?他从来不惹麻烦,同乘坐我这辆车的某些人类乘客比起来,他可守规矩多了。”他咯咯地笑了笑,又补充道,“就是从来也不给车钱!”
我简直难以相信他的故事,仍然觉得他是在捉弄我。如果我的猫每天乘坐公共汽车,我肯定会知道的——难道不是吗?
这一路上我的脑子都是一片混乱,一会儿告诫自己千万别上当,这只是个善意的玩笑,一会儿又觉得卡斯珀确实喜欢车,我知道这一点,而且他经常穿过马路,一连几个小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不定确有其事?我的卡斯珀真的是个每天乘车旅行的常客?
司机所说的话整天都在我的脑子里转悠,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到下班的时候,我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想法,可是我又哪里知道这一来我即将挖掘出一个轰动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