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一位男士,刚进门就面带笑容地大声说:“报上把你们楼盘吹得那么好,位置却又这么偏,实际到底怎样啊?”来客一个个带着质疑来看究竟的表情。欣欣与另几位置业顾问反应迅速地迎了上去。置业顾问们职业化的笑容与亲切感便武装了起来。欣欣心活口快笑语欢声地回答:“我们楼盘本来就是好啊,比报上说的还要好!天天都有上门登记的意向客户。”
有上门客户,美女们马上进入了角色,开始分头一对一地把客人引到沙盘周边,欣欣手拿激光笔,向客人讲解沙盘。
来客们围着精美的沙盘边看,边听欣欣训练有素地讲解楼盘。然后美女们分头把客人带到了洽谈区的座位上,奉上茶水,便坐在顾客身边,开始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赵聪灵把一切看在眼里,边听置业顾问们解答客户提问。有人提问项目位置太偏,置业顾问就强调大盘有较完备的生活配套的优势。有人问建筑质量有没有保障,置业顾问就强调阳光国际是中国一个大品牌地产企业,在全国各地开发的都是精品楼盘,阳光国际城更是由世界顶级建筑大师设计,内含国际化生活理念。有人担心今后子女上学不便,置业顾问就搬出项目与江边名校合作办学的亮点。有人说这里荒僻缺少城市生活氛围,美女们就大谈河西是江边市的文化发祥地、当今高科技基地与高教荟萃地,传承文脉,文化底蕴最为深厚,发展前景最为乐观。巧舌如簧的美女们又反复强调世界大师作品、顶级品牌企业、顶级国际化品牌大盘等等说词,说得客户们眼睛一眨一眨的:“这么说,阳光国际城真这么好了?”置业顾问们当仁不让地回答:“是啊,我们的项目本来就是江边市的顶级楼盘。”顾客们的表情就乐呵呵的。
赵聪灵看到推广部提炼出来的营销卖点,活灵活现地演绎在眼前,心里别有一番感慨。
欣欣不失时机地拿出阳光俱乐部的入会表,递上圆珠笔便要客户填单入会。男士警觉起来,犹豫着不肯轻易下笔。欣欣就亮着嗓子打了两个哈哈说:“你还怕上当是吧?放心吧,你填一个表我们不收取一分钱,还送你一张VIP会员卡。你拿着这张卡在80家消费场所可以享受折扣优惠,有机会免费参加我们俱乐部的活动,获得我们的内刊赠送,今后买房还可以享受购房优先……”
“可是,可是我们今天是随意来看一看,不一定打算买你们的房子啊!”男士说。
“我们也没有强求你今后买我们的房,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你今后想买我们的房,也不一定能买得到!我们现在的意向客户都数以千计了。”
欣欣落落大方,快言快语,以退求进,又亲切近人。
男士的脸似乎微微红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拿笔填起入会单。其他人也都喜笑颜开地跟着入会了。然后,他们带着愉快的表情离去。美女们再聚拢来,一起谈笑风生。
赵聪灵看到营销美女们对项目卖点推介得很到位,又有“见人说话,见菩萨打卦”的随机应变能力,觉得她们的确很有专业素质。她们对男客户营销,还不时利用媚眼,或打情骂俏几句,或摆摆其他情态,一颦一笑应用得炉火纯青。但他也觉察到了有些男人,似乎色眯眯地对美女抱有一种暧昧的企图。这种情况,刚才也发生在欣欣接待的那个男人身上。这不免激起了他“护花”的冲动。
以后,赵聪灵“客串”营销中心,心思便有意无意关注起来访的男性客户,面对如云美女,他们大多心醉神迷,尤其喜欢向漂亮的欣欣与蓉蓉靠近,献点殷勤,表露一点阔绰。这让他不免紧张起来,担心起欣欣会不会意志坚定、经得起诱惑,该不会哪天被有钱男人勾了去。因此好几回在营销中心,赵聪灵看到了不对劲的情况,言行不自觉地流露出醋意与防范,引起了客户的不快。罗经理把事态看在眼里,便找欣欣谈话了,要她劝说赵经理少来营销中心,以免影响营销工作。事后,欣欣羞恼带嘲地对赵聪灵说:“放心吧,如果你自信,我就不会被人拐走。”
赵聪灵脸色绯红了。
欣欣发觉了男友的窘态,又换了一副情态拉了拉他的胳膊甜着声音说:“有了你呢,我还吃亏了!其他姐妹都可以接受帅哥顾客的请吃请玩,大好的享受我就早早地白丢了。”然后看着他吃吃地笑。
周末,董宏理邀赵聪灵去郊外农家乐钓鱼。当他在相约的地点一头钻进董宏理的小车时,猛然看到蓉蓉坐在副驾驶位上,便顿生意外,但他很快镇静下来,放松神态随口问:“蓉蓉,你怎么……也一起去钓鱼啊?”
“董总可以邀你钓鱼,就不可以邀我一起去吗?”蓉蓉的回答很从容却显得生硬,杂着揶揄,仿佛窝着闷气又早有预谋似的。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女孩喜欢钓鱼的少。”赵聪灵一时有些窘迫。
“蓉蓉当副手,是一把好手。”董宏理接腔说,“她上次陪我钓过一次鱼了,还问我怎么没把你带上呢。”
陪董总钓过一次鱼了?还问怎么没把我带上?赵聪灵再次一愣。
蓉蓉轻声笑了一下,说:“主要是我看到你们师徒俩成天形影不离的,董总钓鱼也应当把徒弟带上。”
“那是那是。”赵聪灵附和道,心头非常意外于眼下这种局面,也意外平时寡言少语的蓉蓉,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心活口活。董总和蓉蓉难道……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小赵,怎么没有把欣欣带过来啊?”董宏理开着车,扭了一下头问。
“呵呵,她今天值班。”赵聪灵回答,心头庆幸欣欣值班,否则他真的会把她带过来的,那样会是怎样一个难堪的局面啊!不过他忽然意识到,在座的蓉蓉应当很清楚欣欣今天是值班的。
车,在一处清风送爽、蓝天白云、绿水青山的农庄前停了下来。农家乐的工作人员与董总熟络地打招呼,把他们引到了一处盖着简易小亭的钓台。蓉蓉开始帮着摆弄钓竿和鱼饵,显得很熟练,让人感觉她真的在以前给董宏理当过副手。看着水面上时有鱼儿跃水,泛起一轮轮杂乱的涟漪,赵聪灵的心头也无端地显得很乱。董宏理边转动手头钓竿上的线盘,边吩咐赵聪灵别愣着,莫让蓉蓉替他准备,得自己动手放竿。回过神来的赵聪灵也就准备了起来。
三个白色的浮标漂在了水面,他们各自就座,摆开了“钓翁”的架势。
赵聪灵眼睛的余光一直观察着蓉蓉的动静。她好像蓄意冷落他,却又时而偷偷地斜他一眼,想亲近他。她同董宏理坐得很近,时而很热络地和董宏理说着什么,时而吃吃地笑。忽然,他发现董宏理浮现出色眯眯的神态,手在她的面庞上抚了一把。蓉蓉赶紧避了一下,同时瞄了他一眼。赵聪灵差不多颤动了一下,赶紧当做没看见。
这,这……怎么可能呢?平时显得娴淑的蓉蓉,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吗?董总不是口口声声说赏花不采花,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么?怎么又在“吃窝边草”了?说一套做一套呢?难道,你董宏理也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么……而且,蓉蓉的这种做派,与他心目中的蓉蓉也太不相符!赵聪灵傻傻地看着水面,心湖有一团鱼在乱窜,扰得他不平静,手头的鱼竿好像也轻轻颤动起来了。董宏理,这个他心目中的偶像式人物,似乎也在今天轰然坍塌了。
“小赵,小赵,你看到没有,你的浮标……”董宏理突然压着嗓音冲他喊。
“哦,看到了看到了,我是让它再咬紧一点……”赵聪灵醒悟过来,一眼看见浮标被拉动得时浮时沉的,情绪便一下回到了钓兴上。
董宏理说:“你,现在慢慢拉竿呀……”
赵聪灵猫起了身,开始旋转钓线收竿。董宏理与蓉蓉都向他身边轻轻凑了过来。鱼,渐渐被拖到了近岸,开始现出青溜的身影。不小的一条鱼,估计有七八斤,摇头摆尾,仿佛看到岸上的人影有些紧张,又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上钩了似的。再近岸边,鱼意识到了自己的受制与危险,开始挣扎。董宏理赶紧示意赵聪灵放松一点收线,稳住鱼的情绪,一边,他接过了赵聪灵手头的鱼竿。董宏理又急忙吩咐蓉蓉去取捞网。捞网递到了董宏理的手头,又转到了赵聪灵的手头。董宏理开始缓缓收线,赵聪灵在董总的指挥下,缓缓把捞网伸向了水面……全场屏声静气……一条鱼,便在一个突然动作中被收进了捞网。蠢笨的鱼这才知道在网兜内剧烈地挣扎。蓉蓉急忙招呼赵聪灵,把捉在手头的鱼放进盛着水的大铁皮桶内。
鱼,打得水桶啪啪做响,仿佛不甘心自己被俘。这种声响,激发着他们仨初战告捷的喜悦,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董宏理盛赞赵聪灵童子手,运气好,放竿半个多小时就钓上了一条大鱼。赵聪灵希望蓉蓉也说几句夸奖,但她不作声了。
他们各归其位。蓉蓉又蓄意地与董宏理热络在一起。赵聪灵冷冷地坐在一旁,落寞的情绪又笼罩在了心头。他开始回味刚才齐心协力捕捞战利品的情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与成功在即的喜悦,他与蓉蓉都把隔阂抛到了九霄云外,相互合作,同图结果,共庆胜利。这种感觉,多美!于是他又希望早点再有一条贪食的笨鱼上钩……然而,接下来鱼们就是不上他的钩了,好像鱼也懂得“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似的。于是,他借口挪了一下位置,与董宏理和蓉蓉隔开距离,仿佛赌气一般,特意把空间留给他们。而董宏理的反应呢,好像也不以为然,又好像是故做坦然。
赵聪灵听到董宏理轻声、急促地叫唤他的声音。董总与蓉蓉都猫起身来,神态紧张地看着一根钓竿……他赶紧奔了过去,果然见到了一条大鱼上钩的身影。又一场合作剧上演了,又一条大鱼被抛进了水桶。一场欢喜过后,又归于平静,清风吹起水面的微波,也吹拂着他内心的落落寡欢。
午餐时,他们被农家乐的工作人员唤去吃饭。饭是农家红薯米饭,分外香甜。菜,都是农家小炒风味,独具一格。只是赵聪灵吃得特别不是滋味,因为他看到了蓉蓉与董宏理仍黏在一起,相互让菜碰杯。尤其是蓉蓉,显得对董总特别主动亲热,对他显得很冷漠,好像故意做给他看似的,他心里就堵得慌,吃得很不是滋味。饭后,董宏理吩咐服务员安排三处房间做午休,服务员应声而去。赵聪灵忽然紧张起来:午休,是不是一个借口?董宏理与蓉蓉……他终于禁不住向董宏理提议说:“董总,午休何必安排三个房间浪费钱呢?我们俩睡一间不就行了?”
“小赵,别忘了我们是做房地产的!这能多花几个钱啊?我不习惯与人一起睡一个房。”董宏理大大咧咧地说。
赵聪灵苦笑了一下,说:“看来董总很为我们做房地产有一种自豪感啊!”
“你说得对!因为是我们在改变着世界和生活的面貌!我们做的是光荣而伟大的事业!”董宏理悠然自得地扭动着脑袋。
赵聪灵无心就这个话题侃下去。他又偷偷瞄了蓉蓉一眼。蓉蓉表露得有些天高云淡。
赵聪灵不能入眠,脑子里老摆脱不了董宏理与蓉蓉的龉龊画面,心头赌得慌。他突然坐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董宏理的房门去偷听,他听到了董宏理酣畅的呼噜声。他心头突然释然了,又感叹十个胖子九个是睡虫。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大门,到外头吹吹风,去看田园风光。不料,他一眼看到蓉蓉也在外头看风景。他稍做镇定,故意清了清喉咙,便把脚步移了过去。
“蓉蓉……”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找我有事吗?”蓉蓉斜了他一眼,眼神里满含怨恨。
赵聪灵脸上堆着尴尬的笑,然后迟疑地说:“你,怎么会……跟董总来钓鱼呢?”
“这关你的事吗?你管得着我吗?”平时温婉的蓉蓉,此时依然说话很冲,“你只需管好你的欣欣,不要跟董宏理来钓鱼就好了!”
赵聪灵骑虎难下,良久无语,心情却无端地平静下来。他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蓉蓉,我会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多点自爱!”
“我怎么不自爱了?我怎么了?”蓉蓉怒目圆睁地对他质问道。
赵聪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是一句很不得体的话!他便腆着脸解释:“蓉蓉,我不是那意思……”
蓉蓉一扭头,闪身离开,脚步咚咚地回午休房间了。赵聪灵好生没趣,独立外头仰望着空旷的秋天,天空浮着几朵白云,显得淡然悠远。他的内心有着一份无可排遣的落寞。
下午,董宏理起床后又唤赵聪灵去钓鱼。赵聪灵说:“是不是别去钓了,打道回府算了。”董宏理迟疑了一下又说:“再钓一条吧,再钓一条我们就打道回府。我们仨一起来,不能谁空着手回去嘛,都得带个‘战利品’凯旋才对。”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说:“小赵,你今天怎么显得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啊?”
赵聪灵歉然一笑,连忙否认。他们三人又回到了鱼塘边摆开了阵势。
大约下午四点,董宏理钓了一条五六斤重的鱼,于是各自带了鱼开车回市区。下了董宏理的车,赵聪灵如释重负。
赵聪灵怎么也不能相信,董宏理会与蓉蓉混到一起去,他所敬重的董宏理总监也是一条平时不露声色的色狼;在他心目中那么淑女的蓉蓉,原来如此不懂自珍自爱。不过,他隐隐感觉蓉蓉与董宏理的亲昵是一种赌气,好像是特意演给他看的。他深知蓉蓉很在乎自己,对他选择了欣欣心怀醋意和怨恨。不过,即便如此,他认为她也不应该这样做啊,用不自爱的方式向他来挑衅啊!他突然对蓉蓉很心痛,觉得应当想办法阻止她这样做。可是,利用什么办法才能奏效,阻止他们呢?董宏理,是自己的直接领导,明着去劝说显然是不合适的;蓉蓉呢,从她今天中午的反应来看,显然根本不会领他的情买他的账。怎么办呢?赵聪灵有一份做救世主的心情,想要挽救一个人,让她尽早迷途知返,却苦于无策。他提着鱼往欣欣家里走去,一路上控制不住都在琢磨这个事情。爱情甜美,刚刚使他的工作压力得到了一些纾解;而现在另一份感情,好像又把他带入了烦恼纠葛的旋涡。
傍晚下班回家,欣欣一眼看到厨房里的大青鱼,欢喜地问谁买回了鲜鱼,晚餐可以大饱口福了。赵聪灵告诉她,是他钓回来的,他今天与董总和蓉蓉一起去农家乐钓鱼了。欣欣一听是他与蓉蓉一起钓回的鱼,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然后酸溜溜地丢出了一句话:“哦,原来你们一起钓鱼去了呀,那你应当把鱼提到她家里去一起吃啊。”
赵聪灵顿时紧张,慌忙环顾,准岳父岳母幸好不在旁边。他急忙拉了欣欣走到门外的小区花园,对她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是董总把我喊去的,去了才知道蓉蓉和董总在一起……”
“那,是不是董宏理有意要撮合你们呀?”欣欣仍不依不饶。
“哎,你真是!”赵聪灵气得摇了一下头,“我是告诉你,我发现蓉蓉和董总的关系走得很近!”
“哦,原来这样啊。”欣欣转脸露出幸灾乐祸的笑,“那,你是不是有些吃醋哩?”
赵聪灵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欣欣,有时我发现你就是尖酸过分!我是想对你说,你是不是可以去劝劝她,莫要放纵自己,多点自爱。”
“我去劝她?那是她的选择,她的自由,我有什么权利去干预她呢!”
冷笑了一声,欣欣自言自语地道,“这个世界,真的是不缺少新鲜事。”
赵聪灵看着漫不经心的欣欣,心思杂乱,一时无言。静了片刻,他又拉了拉欣欣的手说:“算了算了,就当你什么也不知道,莫要把这事情跟其他人说。我们回去吧。”
路上,欣欣不忘对他说:“我警告你啊,你敢心思不正对某人还不死心的话,我就跟你说拜拜!现在,她的事不关你的事!”
赵聪灵无奈地辩解道:“如果我对她还有什么,我还把这事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