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02年,陈子昂再次被段简以“附会文法”等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入狱。
监狱,陈子昂坐在零星枯黄的草地上,低头沉思,手指不由自主在地上书写《感遇》十九: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夸愚适增累,矜智道逾昏。
哐当一声,牢门打开,段简在黑白催命鬼的陪同下,来到陈子昂的牢房。
“右拾遗,哦,不不不,陈军曹,是不是宾至如归呀?哈哈哈哈。”
陈子昂头也不抬,继续活在自己的诗歌世界里。
段简气急败坏,自说自话太没意思,于是示意催命鬼。
两个催命鬼立即心领神会,走进去,将陈子昂从地上抓起来,陈子昂依然低着头,连鄙视的目光都不给段简一眼。
段简暴跳如雷,咆哮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受陛下赏识的右拾遗吗?还是那个人人仰慕的海内文宗吗?还是那个叱咤疆场的陈参谋吗?看清楚,你只是我段简的阶下囚。”
陈子昂抬起头来,看着段简,不屑地讥笑:“你的阶下囚?我要走,谁又拦得住?哈哈哈哈。”
段简狂妄地大笑:把你的“岁华摇落拳”打出来瞧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拳脚功夫厉害,还是我的铁链吃香?
陈子昂冷笑道:你的铁链?锁得住我的身,能锁得住我的心?
段简将桌子一拍:来人,铁链伺候!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黑白无常叫来四个大汉,用长长的四条铁链锁住陈子昂的手脚,从四个角度拉扯,仿佛要将陈子昂撕裂成碎片。
陈子昂仰天长啸,那声音穿透房屋,直抵苍穹,令段简和手下不寒而栗。
段简不明其意,一个被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居然能笑得这般敞亮,不由得心生惧意。
段简恼羞成怒,吩咐手下:“给我打,往死里打!”
夜晚,月如勾。透过牢房,那一弯新月像一把弯刀,将陈子昂的心割成了碎片。破碎的心渗出丝丝血迹,像秋天残荷上的脉络,一碰即碎。
碎片里,一幕幕往事,在天空中飘飞。
金华山读书台,研究诸子百家,朗朗书声,意气风发;朝堂上,为民请命,慷慨激昂;抗击契丹的战场上,奋勇杀敌,一马当先;幽州台,感天念地的呐喊,振聋发聩;感遇山庄,献计献策,造福四方;涪江边,与家人孩子一起,放飞梦想;哦,梦想,在哪里呀?
梦想,在飘飞的碎片里。
母亲,想到母亲,陈子昂心里疼痛难忍。父亲刚走,尸骨未寒。说什么附会文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绝不能再让母亲受尽煎熬与折磨,绝不能让妻儿受牵连,更不能让师兄铤而走险。
师兄,你在哪里?
陈子昂仰望苍穹,浩渺的天空,一片漆黑。
陈子昂拖着残破的身躯,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写下了最后一句话:“万物之灵,莫大乎黔首。王政之贵,莫大乎安人。”
庄子曰:“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