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微醺而归。
脸颊火热,夜风凉爽,内热相激的滋味并不舒服,有一种要生病的预感。和尚送我到寝室门口,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我头晕晕的,忽然想起他对阿甲的自我介绍,笑得弯了腰:“你叫……戒色!你们和尚庙边上有座尼姑庵,你跑去调戏小尼姑,被人罚叫戒色,对不对?”
和尚的表情可真精彩呀,特别可爱,我抬起胳膊,使劲儿捏他的脸。
“对呀,”他拿下我的两只手,按在一起,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我调戏的那个小尼姑!”
“你才是尼姑!”我踩他的脚。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的青砖有弹性,我才刚发力,它已经弹得我站不稳,一头载倒在和尚的胸口上。
和尚的手凉凉的,按在我的肩膀上:“这么靠着舒服吗?”
我昏沉沉地:“你的心脏不要跳,震耳朵。”
他闷声笑起来,胸口震得更厉害。我懊恼地抬头,只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就按上去:“你故意的是不是?”
这时候他低下头来。
那么大的眼睛,好像占了半张脸的样子。眼睛里只映着两个嘟着嘴巴的我。
“我叫钟小北。叫一声听听。”他说话时嘴唇上下翕动,偶尔露出两颗虎牙,又藏起来。
“叫一声听听。”他又说,嘴角上翘,淡淡的笑容。
我看着他的眼睛,也翘着嘴角:“钟小北。”
他摸着我的脸:“叫一声小北,叫我‘小——北——’”
风吹起来,我们站得多近呀,我的头发飘到了他的肩膀上。我的心微颤,跟着着他的口型:“小——北——”
“真乖。”他笑得露出了小虎牙,一双眼睛好像浸了水,亮晶晶的真好看。我开心极了。
他舔舔上唇,露出狡猾的笑容,又说:“你叫一声北哥哥。”
“我不要。”我笑得比他更狡猾,“你占我便宜!”
和尚夸张地瞪眼睛:“哇,被发现了!”
我捂着嘴大笑:“我很聪明的!”
和尚静静站在那,等着我笑完,扶着我的肩膀,很认真的表情:“小月,你听我说几句话。”
我抬起头,又是一阵风吹过来。他抿了抿嘴唇,接着说:“你说过,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很同意。我想,照顾你。你愿意吗?”
我的头发又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睫毛长而翘,眼睛大而温柔。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白,肩上的手指似乎有了温度。
“可是,”我低下头,“我的头好晕呀。和尚,我喝醉了。”
一辆红色跑车在身边停下来,射出刺眼的白光。高挑的姑娘走出来,风情万种地和车内人道晚安,送出醉人的飞吻。
和尚揉揉我的头发:“上楼吧,好好休息。”
他目送我上楼。玻璃门处回头,他在向我挥手。刚开了寝室门,电话打进来:“小月,你到窗前来。”
我打开窗,窗帘就被风卷起来。月亮特别大,和尚站在月光里,像是个玉塑的璧人。
“我看见你了。”我说。
我听到他的笑声:“怎么样,是不是有了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说:“我没有。”
“小月,我能看见你,你别说谎。”他顿了顿,“我对你来说不一样的,对不对?”
当然对,可是,我心里有一个结。所以我不回答。
“我等你的。我会照顾你。”他说。
我看见他在楼下仰着头望我,手机在耳侧发出淡淡的蓝光。月光再大再白也好,没有明亮到让我看清他的五官的地步,可是,我确信自己看得见他的眼睛。那双眼时而轻薄无状,时而疏离冰冷,时而锋锐凌厉,时而……柔情似水,让人陷落,就像现在这样。
“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咬着嘴唇,“和尚,可是,我还有一个该忘的人忘不掉。”
“我会帮你忘了他。”他说,“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
“明天晚上,我要参加一个宴会。刚回来,人生地不熟,可以陪我吗?”
“宴会?”我疑惑。
“做我的女伴。”
“什么宴会?别抬举我了,我可没参加过。我见过的最大世面是爆米花KTV的大包。”
和尚笑:“我只要你。明天来接你,下午三点,乖乖等我。”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我只要你”或者“乖乖等我”,所以,尽管知道第二天的电影赏析课要三点开始,我还是说:“好。”
他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一盏盏路灯下明了又暗,在转角的地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