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秋天来得十分猛烈。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满地的金黄。哈尔滨的落叶极生猛彪悍,一有风过,枯叶便争先恐后砸下来,漫天飞舞,落在脸上像被扇了耳光。有时会下雨,连连绵绵下上一夜,从窗口往外望,满天黑压压的乌云,一丝停雨的迹象也没有。每当这时,我和周汀甲总要长长地舒一口气。周汀甲慵懒地骑着被子,春光乍泄,伸着她圆圆的小胳膊,心满意足地说:“看来今天不用跑了。”我就堆了满脸的笑:“是呀是呀。这种天气最适合抱被子。”然而,往往天公不作美,一场场淫雨总是好死不死在早操时间停上半个小时四十分钟,我们便要怨声载道地揉着眼睛去五号楼门前集合,站队,长跑,然后再被浇成落汤鸡,到食堂排队喝粥吃包子,回到寝室换衣服,背着书包撑伞去上课。
校园里的秋雨图是很美的。我最爱坐在图书馆偌大的落地窗前,临摹点什么,往往是石膏像。偶尔转过头,便有碧云天、黄叶地入眼,还有三三两两的人,五颜六色的伞,林**上青春如火的奔跑追逐。偶尔走了神,笔下蹙着眉毛的大卫就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这时候,旁边看漫画的周汀甲就捂着嘴笑起来,低声对我说:“你把大卫画得像个女人!”我挠着头陪她笑,嘴里却说:“这双眼睛比大卫好看。”没有人知道,那是赵云峰的眼睛。云峰的眼睛在青梅竹马的年代里,就习惯性落入笨拙的纸笔之间,如今已中毒入骨,像摆脱不去的毒瘾。
我在这样的日子里过得静谧又寂寞。云峰胜男打得火热,QQ空间也设成了情侣档;那个自称戒色的和尚销声匿迹。我有时会想,这世界真的很奇怪。我身在哈尔滨,不在那条金稻飘香的放学路上,也不再昏昏欲睡嘈杂无趣的车厢里。如果没有我头上的疤,也许云峰只是我做过的梦;如果没有手上的疤,也许和尚像幻觉更多一些。
我对周汀甲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埋在泡面的热气里,氤氲的样子也像是幻觉,只是眼线晕在眼角,显出几分真实。
“小月,你有点神经了吧?”她一边吃面,一边露出担心的表情。
“你才神经!”我笑着白她一眼。
她飞刀眼报复我,我再飞刀眼还回去,生活就是这么弱智地无聊着。
墙上的大卫对我笑,我看着那双细长的眼,心里就下起蒙蒙的雨。
“阿甲。”
阿甲傻乎乎抬起头,嘴角有辣条留下的油渍。
一方纸巾递过去:“如果有人不争、不抢,永远成人之美,她会有好报吗?”
“谁呀?”阿甲翻白眼,把碗端起来:“喝汤不喝?”
“不喝,擦擦嘴。”我笑着说。
阿甲接过纸巾:“也不一定。孔融让梨你听过吧?孔融就有好报,虽说名声好,但是死得惨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理论呀。然后就自言自语,起码,孔融不作恶梦吧,他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