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爱下了班车才发现便当包不见了。哎——丢了就丢了吧,只要人没丢就成。她依旧抱着手包,撑着雨伞,寂寥地走在校园里。一路行来,落英缤纷,她却无心赏景,甚至都没察觉到雨停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一呆。咦?她死急火燎地赶班车是为哪般呢?她郁闷得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赶紧翻手包,用手机查查学校的APP不就知道了么。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顿时傻眼了。手机是个电视遥控器,钱包也变成了夜用姨妈巾,还带了半包榨菜和一只袜子,这都是什么鬼?天晓得她出门的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了!
她想尖叫,这两个月,她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是的,她离婚了,成了失婚妇女。她原想没什么大不了的,饭照吃、日子照过,家里少了一个需要伺候的活祖宗,自己应该庆幸才是。可惜,现实啪啪的打脸啊!
不知何时起,从不伤春悲秋的自己突然就成了林黛玉,忍不住就想流泪。整个人空空的,虚脱,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随着眼泪,无法追回,只剩下一个躯壳。发展到后来就整夜整夜噩梦连连,梦中的自己暴力又血腥,常常被自己的举动吓醒,慌忙打一个电话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陶晶晶,一边流泪一边无意识地倾诉,然后听着电话那头的闺蜜手足无措地说一些隔靴搔痒的话,或者我在开会,稍等片刻,再或者我在嗯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继续。突然间就沉默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又快快地挂断电话,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幸好陶晶晶没有跟神经病似的她计较总是对方付费的越洋电话,还像个垃圾桶一样兜走了她释放的满腹伤心与牢骚。真是中国好闺蜜!
是呀,生活不易,还得继续。每当情绪坏到极点的时候,说不出口的她只好吃,发泄似地吃,好像只有用食物将她的胃填满,她的心跟着才不那么空、那么痛。
眼下,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为什么在这里?是要到哪里去?这种哲学问题太深奥了,她答不出来。
“季老师好!”虽然有雨伞做掩护,可她肥硕的身影依旧被路过的本院学生一下认了出来。
她是该庆幸自己在学校拥有超高的知名度,还是该为广为人识的圆柱体身材发愁呢。哎,人怕出名猪怕壮,偏偏两样她都赶上了。
季天爱回过神来,强挤出一丝笑,习惯性地去扶眼镜,才发现丫的根本没戴,只好顺势捋了捋头发,“同学你好!”
“季老师,马上是您的公开课吧!我们去旁听好么?”
“啊?好的!欢迎、欢迎!”季天爱脸一白,这才猛地记起这桩要命的大事,不由得紧张起来,伸手在包里又是一通摸索,终于在角落里摸出一个U盘来,谢天谢地,这个没忘带。
“季老师,您还好吧?瞧着眼睛都熬肿了,要注意身体呀!”
来自学生满含关切的话语让季天爱眼眶一热,干涩的眼角立刻变得生疼,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同学,谢谢你的关心!我先去准备准备,欢迎你去听课!”
“好!老师慢走!”
“待会儿见!”
季天爱心里唾弃着自己,深受学生追捧的化院教学能手、学校标杆似的优秀教学奖得主,如今竟沦落到需要学生提醒上课的地步,也是醉了!
她匆匆带上眼镜,甩了甩头,摒弃了诸多私心杂念,向教学楼快步走去。
一节课50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要想教得好,还是十分不易的。季天爱就是有本事将书本上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讲得通俗易懂,生动传神。她声音动听,课程节奏把控力强,加上教学切入点新颖,知识点承转自然,不管是听课的学生,还是观摩的同行,在她的课上都有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感,好像在抽丝剥茧间就领悟到了化学深层次的奥秘。作为老师,这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那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
自然,只要季天爱正常发挥,这堂公开课必定是成功的。
课后,送走了听课的领导和同行们,季天爱便靠在教学楼的长廊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收拾好东西,她犹豫着要不要回院里一趟,想想还是算了。
离婚这档子事没有谁愿意大白天下的。可就是这么不凑巧,季天爱与何同升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正赶上一对年轻的同事领结婚证。只要不是红绿色盲,一瞅便知。季天爱心里那个恨呀,连仅有的一丝颜面也给何同升选的日子搞砸了。此生能够遇到他,她上辈子缺德事儿肯定是没少干。于是乎身边突然涌现出了一大堆关心,那些同事们拿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忙不迭地送上关怀,短信、QQ、微信、电话狂轰滥炸,季天爱实在应付不来。其实人家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或同情,或八卦,谁又真心将他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想到这,季天爱转头又坐上了返城的校车。
肚子在不断叫嚣着没有午餐的可怜待遇,她只得使劲用手压着胃,不让它发出难听的呐喊声,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干脆合上双眼,安慰自己,睡一觉就到了,睡一觉就什么都会好起来。
两点钟,校车准时到达市内软件大学本部。季天爱被同事拍醒,迷迷糊糊跟着走下了车,昏沉沉地站在马路边上发懵。
“嘀嘀”急促的喇叭声催促着她,她犹豫着是该往前走,还是该后退。
“死肥婆!有你这么走路的么?有病啊?有病得治!”摇下车窗的男司机骂骂咧咧,车子没减速便呼啸而过。因暴雨而积水的路面被车轮无情地碾过,溅起脏兮兮的水珠恶作剧般蹦到季天爱的衣服上,留下一串黑点。
季天爱这才清醒了几分,“这人怎么这样?!”她愤愤地跺了跺脚,对着扬长而去的小车也无可奈何。
坐了八站路到了菜场,挑挑拣拣拿了西红柿、平菇和芹菜几样蔬菜,正准备排队结账的季天爱这才想起她压根没带钱包。得,她不得不放下辛苦挑选出的蔬菜,朝自己住的小区挪去。
季天爱低头胡思乱想着,既然今日诸事不宜,还是不要开火,老老实实在外面解决吃饭的问题吧。多出的时间可以把家里的卫生搞搞,窗台上的肉肉养得跟瘦瘦似的,要换土施肥,又是一项大工程。对了,还得换身衣裳,这大片的污迹可不丢人现眼么。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家门口,隔壁单元的项奶奶,出了名的包打听,人称本区小神龙,就没她不知道的事儿,自来熟的热情劲儿能让人误以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戚。这不,一见季天爱,她立刻上前热情招呼着,“是小爱呀!下班了?”
季天爱打起精神应付:“是啊项奶奶,这不刚回来。”
“瞧着你最近可是又胖了。老话说的好,这女人啊有双下巴可是福相呢,你这都三下巴了,可见福气老好的咧!”她笑得见眉不见眼,不晓得是不是暗自在和她比身材。
“是吗?”季天爱听后一呆,“我又胖了?”
“可不是!一看就知道这小日子过得舒心啊。对了,好久不见你爱人了,他最近忙啥呢?”
“他啊,他……他出差了。”季天爱说话顿时结巴起来。
“难怪!都个把月没见他了,是出差到国外?”瞧瞧,不出三句话就打听起人家的家事儿了。
“他忙啊,实在是太忙了。”季天爱抬手扶了扶眼镜,用来掩饰她的不安,她实在不擅长说谎,打着哈哈,“那什么项奶奶,家里还有事,我就不陪您唠嗑了,回见!”
“好!你忙!你忙!”项奶奶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胖墩墩的身子果断调了个方向,立即发现了新目标,“哎呦!这不是2栋的李阿姨嘛!最近还和媳妇闹别扭了没?”
瞧着她远去的身影,季天爱松了口气,逃似地奔进了她住的单元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