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声鼎沸来形容尉迟晴颢家此时的情况一点都不为过。
尉迟晴颢夫妇、马骏驰夫妇、尉迟牧婉一家三口正在客厅里说说笑笑,尉迟牧婉家五岁的孩子正兴致勃勃的研究于秦锏送的一些小玩具,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于秦锏自己动手制作的。
尉迟牧晨、马牧野、于秦锏三个人正在厨房里,择菜、清洗、改刀、掌勺,统筹安排,煎、炒、烹、炸,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一盘盘美食不断的被摆出来。
“小姨,啥时候吃饭呀,我快馋死了。”
“马上,宝贝儿!”牧晨将一块肉塞进小外甥的嘴里,刚进入厨房,门铃响了。
孩子一蹦三跳地去开门。
“嘘……”来者将手指放在嘴上,冲着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环视一周后,听见厨房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就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门口,故意的重重的咳嗽几声。
“庄老师!”牧晨惊叫着扔掉手里的黄瓜,马牧野也放下手里的勺子,于秦锏擦着被黄瓜喷溅到脸上的水珠,三个人都笑着走过来。
“庄老师好!”牧晨和牧野还是鞠躬行礼,于秦锏伸过手来。
“糊了,糊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个年轻人一齐奔回厨房,忙乱中不知把什么东西碰掉在地上,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恰在此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张教授!”
“几十年不见,二位可好?祝贺你康复如初。”
“贵客!贵客!”尉迟晴颢夫妇急忙将张力让到沙发上。
“宝贝儿,叫姥爷!”
“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姥爷,他是,他是,他也是。”孩子今天是彻底懵了,瞪着晶晶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
大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声笑语。
出来见完张教授,尉迟牧晨再次回到厨房后,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隐隐约约的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这件事好像不是自己预料之中的那件。可是待要细细分析,却又摸不着抓不住。
上一次也是这些人,自己就有了个从未谋面就已经离世的姑姑姑父,于秦锏就成了自己的哥哥。那是一段倍受煎熬的日子,自己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走了出来。终于可以假装坦然的面对彼此,终于可以假装平静地叫一声哥哥。
尉迟牧晨看看于秦锏,他正在低头切菜,“嗒嗒嗒……”刀落案板的声音轻松富有节奏。于秦锏转过头来,送给牧晨一个大大的微笑,眉毛快速地挑动几下,透出一些孩童似的顽皮。
尉迟牧晨又看看马牧野。马牧野将手里的炒勺高高的颠起,勺子里的菜欢快的跳跃出来,又直直地干净利落的落回勺子里。
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异样,尉迟牧晨咬咬下嘴唇,将新出锅的一道菜端到餐桌上,看客厅里的一群人都在有说有笑,尉迟晴颢看过来,眼神复杂,尉迟牧晨瞬间读懂了爸爸,送给爸爸一个坚强的笑,一个安慰的笑。
轻酌浅饮,推杯换盏,一派和谐温馨。
马牧野拿着茶壶,顺次给围着茶几坐着的长辈们斟茶。尉迟牧晨和于秦锏正在厨房里进行最后的整理。
“秦锏……哥哥。”
“嗯”
“我……一会儿……爸爸……”
“别怕,就是天塌下来,有哥哥帮你顶着。”
“无论什么事……,你都愿意吗?你都能……”尉迟牧晨能勇敢地迎住于秦锏关怀的目光,却不能勇敢地告知。
“秦锏,牧晨,你俩收拾完了没?”
“好了,好了,就来了。”
“牧晨,坐这里。”马牧野往旁边挪挪,腾出一片空地。牧晨四下里看看,长辈们都坐在沙发上,马牧野、姐姐、姐夫都席地毯就坐,坐在长辈们的对面。尉迟牧晨笑着走过去,想挨着姐姐坐,可是姐夫紧挨着姐姐,马牧野挨着姐夫,牧晨只好挨着马牧野坐下。于秦锏没有过来和他们挤在一起,而是挨着沙发头,靠近张教授坐下,顺手将空着的茶杯续满。
尉迟晴颢和妻子齐颜竹对望一眼,齐颜竹的脸色白了白,有些犹豫地要站起来,眼里早已浮上一层水汽,看向自己的小女儿,眼神中灌满了不忍和疼爱。
“妈妈,您坐那里。”尉迟牧晨挺直了腰身,眼光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感谢的话爸爸妈妈和我刚才都已经在酒桌说过了,我想今天爸爸妈妈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大家,我替爸爸妈妈说吧。”
马骏驰夫妇惊讶地看向尉迟晴颢夫妇。
庄老师惊讶地看向尉迟晴颢夫妇。
张教授惊讶地看向于秦锏。
于秦锏惊讶地看向尉迟牧晨。
马牧野也是同样惊讶地看向尉迟牧晨。
“牧晨!你……你……”尉迟晴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齐颜竹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早已滚滚不绝。
“我知道,初中的时候我听见爸爸妈妈的谈话,我就知道了?”
“牧晨,我的孩子呀!”齐颜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从沙发上奔过来,搂住牧晨失声痛哭。尉迟晴颢也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将妻子和女儿都搂在自己的怀里,也是泣不成声。
剩下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马牧野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的望着于秦锏,问话却是问牧晨的:“牧晨,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爸爸妈妈的养女,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
于秦锏刚才在尉迟晴颢一家三口哭在一起的时候,本来已经站了起来,想走到牧晨的身边,听到这里,却猛然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旁。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于秦锏只觉得四肢都是麻麻木木的,冰冰冷冷的,一股热辣辣的咸腥冲入喉咙,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沉闷的痛苦的呻吟。
尉迟牧晨跪着爬过来,抓住于秦锏的衣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声音颤抖的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马牧野僵硬着坐在那里,心被巨大的外力猝不及防的撞击得灰飞烟灭,只剩一具躯壳僵坐在原地。
其余的人也都惊呆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于秦锏没有抬头,摸索着抓住牧晨的肩头,拼命的摇着牧晨,歇斯底里。
尉迟牧晨没做任何反应,浑身瘫软的任凭秦锏摇晃,甩飞成串成串的泪水。
“秦锏,你冷静一下。”张教授拉过于秦锏,于秦锏绝望的放开尉迟牧晨。
“秦锏!”尉迟牧晨再次跪爬到于秦锏的面前,抓住于秦锏的胳膊,“我能怎么办?……小时候爸爸为了我,在不同的村子里搬家,……初中时附近的村子里都在谈论我的身世……,爸爸无处可去,只好去了老家,可是……又因为考大学我们必须回来。难道你要我……要我,什么也不顾吗?”
尉迟晴颢夫妻早已哭得柔肠寸断,“孩子,爸爸妈妈错了,我们只想着好好爱你,我们只想着我们自己,没有顾及到你和秦锏的……”
尉迟牧晨努力控制调整自己的情绪,既然当初选择了,既然这些所有的结果自己已经都预想到了,就应该咬咬牙一直坚持下去吧。于秦锏若是懂我,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办。
“爸!”尉迟牧晨阻止爸爸继续说下去,抬起泪眼,坚强的笑着“我早已对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我从来都没有怪过您和妈妈,这些年感谢您们给了我天底下最最最完美的爱。真的,当我得知我自己的身世时,那时候我也没有哭过,真的,我一点儿都没有悲伤过,因为您们的爱,因为您们给了我比给姐姐还要多的爱。”
“牧晨,这些不该你一个人扛,不该你和秦锏去承担!”马骏驰夫妇终于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明白了于秦锏为什么这么悲伤,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是尉迟牧晨第一个放弃签字,第一个失控地冲出房间。
马牧野也终于明白了相认那日在宾馆里,牧晨为什么也是这样泪流满面,为什么一遍遍对着于秦锏说对不起,终于明白过来,这两年牧晨为什么总是执拗地称呼于秦锏为秦锏哥哥,就像高中时大家都亲切的叫自己牧野,只有牧晨至始至终都叫自己马牧野。
良久良久,于秦锏终于平复内心的激荡和悲痛,抬起头来,望着牧晨,努力牵动嘴角的肌肉,做出一个比哭还难受的笑来,“妹妹,没关系的,我说过,就是天塌下来,我也替你顶着。何况现在还是一切安好。舅舅还是我的舅舅,叔叔还是我的叔叔,牧野还是弟弟。”于秦锏边说边对每一个人挤出一丝微笑,只有在面对张教授和马牧野,不着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
张教授赞许的点点头,马牧野苍白着脸躲闪着于秦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