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到,数叶知秋浓,无叶知秋尽。
尉迟牧晨站在天台上,极目远眺。天似乎有些阴了,又起风了,北方的深秋总是和初冬纠缠在一起。
也许自己那回在天台上的举动真的像要跳楼吧,所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将天台封闭了。这个天台被于秦锏收拾得好像是一个百果园,大家每逢工作累了都愿意到这里来清醒清醒大脑。封闭后由于大伙反响太大,开春的时候又开锁了。尉迟牧晨看着宿舍楼后面的一处空地,那里就是郑科长说的于秦锏种植兰花的地方,暖窖的墙体已经被拆除了,留下一道灰白的痕迹。新移植的葡萄只剩下一些略粗的枝条,远远看去好像一些小小的蛇盘曲在铁丝网上。背后有脚步声响起,牧晨没有回头,来者停在她的旁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又渐渐收回来,落在手里的加急快件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递给了牧晨。
尉迟牧晨匆匆拆开快件,脸色越来越阴沉。
“三天假够不够?”
“够了。”
“明天就走吧,明早6点的飞机。”
这几年,尉迟牧晨也许已经习惯了于秦锏妖怪般的万事皆知,也许是由于心情太沉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自从上次从英华处得知了于秦锏的真实想法后,尉迟牧晨越来越不淡定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伪装,在于秦锏的面前越来越心慌。心慌什么呢?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于秦锏了。若是真的,岂不是皆大欢喜吗,这不正是大家所期盼的吗。
周英华和李潇秋希望这样,郑科长希望这样,爸爸妈妈也希望这样。
感觉身边的人已经离开,尉迟牧晨转过头,看见一个匆匆的没落的孤寂的背影,看见风衣摆动的一角。
医院里,马牧野背对着门,坐在凳子上,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父子俩亲切的交谈着。
门无声无息的被打开,尉迟牧晨放轻脚步,看见牧野背影的一瞬,她愣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努力牵动嘴角,露出最平和的微笑。
“伯伯,我来了。”
马牧野僵直了后背,惊讶、欢喜、悲伤、内疚、逃开,霎那间无数的情感杂乱涌入心田,马牧野双手握拳,攥着父亲的那只手又抖起来,马骏驰使劲回握住儿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安抚住马牧野激荡的情绪。
“快进来,快进来!”马骏驰半靠在床上,消瘦的脸上泛起一点点的红润,“牧野,给牧晨拿个凳子。”
马牧野转过身来,全身被冷汗浸透了般的寒冷,喉咙里好像塞满了棉花,气息粗重,眼眶和眉头都红了。
“牧野,好久不见。”尉迟牧晨一脸平静,主动从容的伸出手去。
马牧野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一下,全力控制住自己伸出的手不再颤抖。
两只手再次握在了一起,时隔将近两年,两只汗津津冰凉的手又握在一起。两个人都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还是轻微的颤抖着。
一握就要松开,尉迟牧晨急着抽回自己的手。
一握就不能松开,马牧野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那只手。
目光接触就要滑开,尉迟牧晨转移自己的视线,马牧野却不依不饶,死死锁住牧晨的目光。
“老马!”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老师!”
“哦,牧晨呀,越来越漂亮了。我们牧野也是越来越帅嘛!”庄老师笑着夸完二人,看看马骏驰,二人都笑着点点头,心照不宣的一齐望着门口。
白衬衫、灰毛衣、蓝色牛仔裤、身材笔挺,和马牧野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走了进来。
尉迟牧晨惊呆在原地,彻底呆住了。
“伯伯!”来者朝马骏驰深鞠一躬,“父亲要我代问您好。”
病床上的马骏驰脸色潮红,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牧野,这是你叔叔家的哥哥,于秦锏。秦锏,这是我儿子马牧野。”
“秦锏哥哥好!”“牧野弟弟好!”
于秦锏和马牧野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两个人不咸不淡的互相问候着。于秦锏冲着还在发愣的尉迟牧晨苦涩地笑笑。尉迟牧晨的脸霎那间转白又转红,她用力抓住病床旁的吊瓶架,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她紧紧地咬住嘴唇,墓碑上的照片渐渐地和床上的马骏驰重合在一起这件事居然真的是真的,看来他们已经私下见过面了,已经确认过了。
这难道真的就是命运吗?冥冥之中真的有神安排好一切?
冷静,冷静,再冷静!当初告诉马伯伯自己的发现时,不是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了吗。牧晨再次用力咬住嘴唇,一阵钻心的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牧晨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慢慢抬起头来,勇敢迎接住马骏驰的关切目光,努力朝庄老师挤出一个微笑:“老师,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
庄老师鼓励地点点头,马骏驰欣慰的点点头,马牧野痛苦地转过头去,于秦锏难过地低下头。
庄老师语气低沉,语音缓慢,尘封将近三十年的往事被慢慢解封,被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