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牧野依依不舍地目送牧晨走进研究所的大门。
“孙奕!”有人拍自己的肩头,马牧野转过身,“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李潇秋连忙道歉,看见牧晨的背影忙追了进去,马牧野的脸色变了变。
今天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例会。牧晨将工作纪要刚刚放好,大家就陆陆续续来了,因为临近春节,大家都比较兴奋,坐在一起互相谈论。
“牧晨,你这包哪买的?”郑科长拿起牧晨的包正反面翻着看。
这是一款军绿色女士斜肩包,两面都有图案。一面是高高的山岗下,一个女子正迎着朝阳走去,女子吊着马尾松,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右颊上有一个小酒窝。右下角有四字篆书:牧野之晨。另一面是一个男子的侧影,男子腰挂长剑,一手拿书,正抬头仰望一轮明月。右下角也有四字篆书:晨之牧野。
“真是神奇,这包上居然有你名字?私人定制的吗?”
“郑科长,这是别人送我的!”
“真的是订做的!谁的手这么巧呀!”
“郑姐,牧晨都不好意思了,你还问,要是羡慕的话,让你家姐夫也做一个送给你!”
“牧晨,是咱们所长做得吧!”
其他的人都跟着起哄。牧晨红着脸,“不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门口一声咳嗽,大家立即安静下来。于秦锏走了进来,环视大家一眼,视线最后落在牧晨的包上,稍作停留,就不动声色的移开。牧晨赶紧将包塞到座位下,对面的郑科长看着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笑笑。
牧晨对着郑科长直摇头,郑科长看着秦锏,又看看牧晨,张开嘴做了个口型,牧晨没看明白,皱着眉,指了指腿上的包,又看看于秦锏,再次摇摇头。
“尉迟牧晨,请你认真记录。”于秦锏阴沉着脸,吓得两个人再也没敢打暗语。
一个小时会议就结束了。
“于所长,我想请两个小时的假。”牧晨快走几步,从后面追上于秦锏,有点忐忑不安。
于秦锏脚步没停,嘴里爽快的答应:“可以!”牧晨没料到于秦锏会如此爽快,一瞬间竟有点不适应。“今天上午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下午你直接去研究室!”“这么说我可以请一上午的假了?”牧晨真的有点喜出望外,一溜烟的跑开,朗声喊道:“谢谢于所长!”
门口已经没有马牧野的身影了。牧晨又左右张望了一会,还是不见马牧野。
“尉迟牧晨助理,刚才那个人走了,他留了张纸条给你。”门卫的大爷伸出头来。
“走了?”
“接了个传呼,还用这个电话回话了。”大爷指指屋里,又指指牧晨手里的纸条。
“牧晨,对不起,我归队了。春节也不能回来了,你回西安吧,要是有时间回趟我家吧,帮我照顾一下父母,谢谢。爱你的牧野。”
牧晨手拿纸条,独立在冷风中,任风吹乱秀发,任风掀起衣袍,全身凉飕飕的冷,胸中热辣辣的疼。
从直升机里俯瞰,大兴安岭白茫茫的宽阔无垠,马牧野的心却揪在一起,胸前麻麻木木堵得透不过气来。
坚强如牧晨,明理如牧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高中三年的朝夕相处,那时的牧晨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而自己却情丝暗长。好容易盼得大学毕业,终于愿望成真。两年的恋爱时光,牧晨一无所求,只是默默等待自己。自己的一次探望,牧晨就欢欣雀跃,幸福得一塌糊涂。恋爱中的女孩是男友手心里的宝,享受着男友的专宠,饿了有人做饭,冷了有人加衣,病了有人送药,伤心了有人安慰。牧晨却不得不事事独立,还得天天为自己担惊受怕。
办公室里,尉迟牧晨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心早已飞出十万八千里。
马牧野匆匆分别,不知道又去执行什么任务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虽然马牧野一再告诉自己,他只是军医,出任务时主要以救治为主,没有任何危险。特战部队的军医,又怎能没有危险呢?要是没有危险,每个小队为什么要配医生呢?要是没有危险,为什么要求医生也必须所有的军事考核必须优秀呢?马牧野的性格更是不肯只甘于做一个平凡的军医,只看马牧野的军事素质考核就知道,项项都是优秀,尤其是搏击和移动靶射击,马牧野是全队第一也是全院第一。
牧晨出了一会呆,越想越担心,只好强迫自己将心思投入到工作中。看着屏幕上的图片,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了,忘了这个海生无脊椎动物的属于寒武纪的哪个具体年代了,就站起身来走到书架上查找。牧晨踮起脚,用手指一点点的拖拉那本厚厚的参考书,无奈书架太高,书也塞得太紧,几次都没有成功。牧晨后退几步,一个小助跑,跳起来抓住那本书,不料其他的书也跟着就要掉下来,牧晨赶紧收回胳膊,护住自己的头部,闭着眼睛等着那些厚厚的书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几秒钟过后,牧晨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好奇地朝书架望去。那些书仍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架上,一只手牢牢地挡住它们。
于秦锏低着头,正目光炯炯的望着牧晨,敞开的西服衣襟紧挨着牧晨的脸,衬衫的衣襟也裂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一个灰白色的椭圆形的吊坠也露出一部分来,在胸前轻微的晃动。
牧晨一下子慌乱起来,脸热辣辣的滚烫,赶忙逃回自己的座位,再也没敢抬眼。于秦锏将牧晨要找的那本书拿下来,放到牧晨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工作。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尴尬和沉闷。
“咳……咳……”对面的于秦锏又咳嗽起来。
“所长,你感冒了?”
“可能是吧。”于秦锏皱了皱眉头,用手理了理咽喉。
“我去给你拿点药吧。”
“不用,不用!”于秦锏追过来制止已经走到门边的牧晨。
“当,当,当!”有人敲门。
“进来!”于秦锏沙哑着嗓子打开门。
“秦锏,我有感冒药。”李潇秋走进来,扬扬手里的药。
“谢谢”于秦锏走过来接过药,随手捏出两粒,扔入嘴里,一仰脖就吞下去。
“咳!咳!”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药片粘在嗓子里,上不去咽不下,于秦锏用手理顺咽部。牧晨急忙奔到于秦锏的桌子,拿起他的水杯,转身却看见于秦锏正拿着自己的水杯,仰着头咕咕一阵猛喝,止住咳嗽,药片也吞了下去。
牧晨眼盯着自己的杯子,欲言又止。
“明天我赔你一个新的。”于秦锏拉开抽屉,将牧晨的杯子丢进去,牧晨赶忙阻止。“所长,不用……啊……”牧晨收回自己的手,血从右手食指指尖冒出来。
于秦锏抓过牧晨的手,没有片刻的犹豫,掏出自己的手帕就包扎,血还是一个劲往外冒。
“走,去医院。”于秦锏拉着牧晨就往外走。
“所长,不用的,真的不用。我原本就这样,多按住一会儿就好了。”牧晨从于秦锏的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忍着疼捏住自己的手指。
“秦锏,我陪牧晨去吧。”李潇秋看着二人都僵立在原地,奇怪地看着二人。
“学长,真的不用,我没那么娇气,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牧晨边说边将包在手指上的手绢打开,“看,都不出血了。”
“于所长,谢谢你的手绢。”牧晨将手绢递给于秦锏,又发现上面沾满了血,又缩回手,“明天赔你一个新的吧。”
“扔了吧。”于秦锏从牧晨手里夺过手绢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这也扔了吧。”牧晨从于秦锏的抽屉里拿出杯子也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李潇秋望了望两个人,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秦锏,牧晨的手不能打字了,我找她有点事,你回避一下呀!”
“什么事,还得我出去,我就不走,你乐说就说,不说拉倒。”于秦锏余怒未消。
“就是,怕人就别说。”
李潇秋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刚才进来时就觉得空气中充满了压抑和暧昧,吃个药两个人就像斗鸡似的互掐,一转眼两个人又团结起来。
“到底说不说,我去研究室了。”
“牧晨,等等我,我也去。”于秦锏作势站起来,配合着牧晨。
“牧晨,你同学……周英华这几天没来……找你?”李潇秋挠着头,吞吞吐吐。
“没呀,怎么,你有事呀?”
“我……”李潇秋看看于秦锏。
“我爱莫能助,看我没有用。”于秦锏耸耸肩,一脸的坏笑。
“牧晨,周英华有男朋友吗?”于秦锏问道。
“没有呀,怎么了?”
“真的没有,那太好了!”李潇秋兴奋得喊道。
“什么人呀,人家没有男朋友就把你乐成那样。”牧晨撇撇嘴,“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潇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憋死,牧晨这是什么情商呀!
于秦锏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呛得又一阵咳嗽。
“牧晨,周英华未嫁……李潇秋未娶……两个人你都认识,就……”于秦锏边说边用手比划。
尉迟牧晨这才意识到李潇秋的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学长,你今晚请我吃饭的话,明天英华就能过来,她正好还没走呢?”
“真的,你这个月的晚饭我全包了!”
“李潇秋,这个月就剩下不到十天,一看就是糊弄牧晨。”
“下个月也承包。”
“下个月就过春节了,放年假了。”
“于秦锏,你嫉妒吧?”
“于所长也没有女朋友吗?英华学校还有许多好姑娘了,我替你也介绍一个吧”
“哎,周英华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她最最最最亲密的朋友就为了几顿饭就将她出卖了。”
“今晚开始,泉东酒店,不见不散。”李潇秋一阵风似的走了,趁着于秦锏还没在中间搅和出其他的附加条件,赶紧溜走。
“喂,我今晚也去!”于秦锏冲着李潇秋的背影喊道。
“今晚吃川菜。”李潇秋恨恨的喊道。
“感冒辣辣就说不定好了。”于秦锏高喊。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们两个人还真的挺合适的。”牧晨坐在电脑旁,笑眯眯的自言自语。
“就你那情商,十窍通了九窍。”于秦锏接过话头。
“通的挺多的啦,我进步挺快的,周英华说我没有情商呢,马牧野说我是一窍不通……”
于秦锏看着牧晨自言自语,突然间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一阵咳嗽猛烈袭来,于秦锏伏在桌子上,心上似乎有千斤的重物碾过,裂开无数的细碎的纹路,血慢慢渗出来。
牧晨看着于秦锏,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初识的日子,又看到那个意气风发、风趣幽默的于秦锏,而不是眼前的严肃、阴郁的于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