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个月,尉迟牧晨便埋头于文件堆里了。
尉迟牧晨每天几乎最早来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除了在食堂里能看见郑科长和李潇秋等人,牧晨觉得自己都快成为鲁滨逊了。于秦锏倒也是天天呆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但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都埋头于工作。于秦锏这回又小看了牧晨,他以为牧晨一定会有许多问题问他,他不知道的是,牧晨在大四和读研究生时,就因为文采出众,担任过系里的兼职秘书和副院长的私人助理,简单的文秘工作是难不住她的。尉迟牧晨也遇到过几个自己不会处理的文件,她就利用午休时间请教郑科长。
于秦锏这回终于正真领教了牧晨的忍耐能力和倔强的劲头。牧晨有时抬头看见于秦锏在看自己,她就会像上课精神溜号被老师抓着一样,赶紧低头认真工作,能连续一两个小时不动地方。有时候于秦锏也会在自己喝水时给牧晨一杯,牧晨一定会立即站起来,双手接过,毕恭毕敬的说:“谢谢于所长!”,十杯有九杯只是接过来就搁在一边,根本不喝。有时候于秦锏非要牧晨喝,牧晨一定会侧身让过于秦锏的正面,轻啜一口,再次以“谢谢于所长”道谢结束。最开始,于秦锏只是以为牧晨还在耍小性子,责怪自己隐瞒身份。有一次,于秦锏故意用个小杯子给牧晨倒茶,而且递过去的时候只留不点点的空余,看看牧晨还能怎样讲究,没想到牧晨居然慌乱起来,失手将茶全撒到文件上,最开始于秦锏还有点幸灾乐祸,看着牧晨的窘迫暗暗发笑,笑到后来自己就莫名生气了,一甩门走了。再回来,牧晨一切如旧,只要和于秦锏有交流,一定以“于所长”开头,以“谢谢于所长”结束。
尉迟牧晨在这一个月里,对研究所有了更多的了解。研究所是全国最先进、最权威、最全面的研究所之一,它几乎囊括了所有与地质学和古生物学有关的研究室。研究所与多所大学有合作关系,与英、美、意大利、希腊等许多国家和地区有学术交流和人员交换等合作项目。
于秦锏是全国仅有的具有双博士学位的古生物界的翘楚,是权威专家张力的关门弟子,从读大学起就作张力的私人助手。第一次在山西晋中合作时,于秦锏刚刚从美国回来已经是这研究所的副所长了。后来又到美国深造两年,再回来就是这个研究所的所长了。
“终于解放了!”尉迟牧晨望着光洁无物的办公桌面,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尉迟牧晨,季度总结写好了吗?”于秦锏不知何时进了办公室,吓了牧晨一跳。
“于所长早,已经放在桌子上了,于所长再见!”牧晨穿上棉袄。
“你要去哪里?”
“郑科长的研究室。”
“郑科长的研究室?”于秦锏斜靠在办公桌上,从季度总结上移开视线,奇怪地看着牧晨,
“谁告诉你回郑科长的研究室的?”
“您当初说的,把这些资料整理完,我的工作还是在研究室。”
“对,我是说过,难道我们所里只有郑科长的一个研究室吗?”于秦锏语气严厉起来。
“我本来就是郑科长的……”
“什么叫本来?”于秦锏再次提高音量,“你现在是所长助理,助理!这么快就忘了吗?”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报告摔在桌子上,“你这是季度报告吗?这是一份流水账,枯燥无味,重写,一个小时候后交上来。”说完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尉迟牧晨咬住下嘴唇,什么也没说,拿起总结,重新修改。
走廊里,于秦锏似乎余怒未消,手抚额头,来来回回原地转了几圈,又回到办公室。
“于所长,改完了,请您过目。”尉迟牧晨恭恭敬敬双手递上。
于秦锏阴沉着脸接过。
“你这是写散文吗?辞藻华丽,浮躁煽情!”
“……”尉迟牧晨无语。
“再重写,用点充满人情味的学术语言!还有,下午一点,通知所有的科长和行政人员在会议室开会!季度总结人手一份。”
尉迟牧晨小心翼翼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将总结按座位放好。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就到一点了,走廊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来了,牧晨站在门边侧身礼让。郑科长也来了,站在门口和牧晨刚说了几句话,于秦锏就来了。于秦锏扫视大伙一眼,嗡嗡声立即停止。
“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三项。第一项就是所里这个季度的总结,已经发给大家了,回去认真阅读,如果还有意见或建议,直接找牧晨助理。第二项就是请各科室将近期的研究成果和问题互相通报一下,郑科长先从你们科室开始.”
“一月份从甘肃来的几个大象的象牙破损太严重无法分辨,化石里提取不到DNA,需要林科长帮助复制几个替代品……”郑科长打开笔记本,一项项提出来,时不时看看牧晨有没有记下来,发现牧晨没跟上时就放慢速度。于秦锏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牧晨,发现牧晨站在自己的身后,用一个文件夹垫在胸前奋笔疾书。于秦锏站起来走了出去,刚走到门边听见郑科长停了下来:“郑科,你继续,我能听见。”边说边走了出去。大家都吃惊的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门口。于秦锏手里推着把椅子进来了,又不动声色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谢谢所长!”牧晨嘴里道谢,手里的笔没停,半个小时后,第二项结束了,牧晨甩甩酸胀的手脖子。
“第三项,我宣读一下春节前的主要工作和重点工作。”于秦锏伸出手,牧晨赶忙将文件夹递了过去。于秦锏接过文件,刚要读,突然转过身子,将椅子连同牧晨一起拖到自己的旁边,疑惑的问:“牧晨助理,你坐那么远那么靠后干什么?”牧晨还没有从窘迫和惊讶中回过神来,于秦锏敲着桌子说道:“我们所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以后你就坐这儿。”牧晨红了脸,惴惴不安的坐在那里。
幸好,十来分钟后会议结束了。
尉迟牧晨长舒一口气,跟在于秦锏的后面走出会议室,望着于秦锏的背影,恨恨地在心里说道:“喜怒无常的家伙,严重精神分裂症……”
前面的于秦锏突然停住脚步,回转身瞪着牧晨,“不许诽谤领导!”吓得牧晨赶紧收住脚步,身体后倾才没有撞到于秦锏。
“我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于秦锏不等牧晨分辨就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得意洋洋的走了。
“妖怪!”,牧晨站在原地,鼓鼓腮帮子,咬咬下嘴唇咬紧牙根,心里再次恨恨的。
“说谁是妖怪!我看你更像是一只猫,一只警觉又慵懒的猫。”于秦锏转过身来,将上身靠近牧晨,逼得牧晨使劲后倾身体,眼见牧晨就要倒了,这才收回自己的身子,无视牧晨脸上难以描述的表情,哈哈大笑着下楼去了。牧晨咬住下嘴唇,望着于秦锏洋洋得意的背影,用响亮的声音喊道:“于所长再见!”也是洋洋得意的跟在于秦锏的后面下楼去了。于秦锏听见了苦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