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是浓烈的冬。
北方的冬是寂寥的冬。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窗玻璃哗啦啦作响,窗外梧桐树的枯枝瑟瑟颤动,细长的电线呜呜的吼叫着。街上寥寥的几个行人都缩着脖子弓着腰吃力地前行,偶有几个顽童从楼间跑过,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马牧野站在窗前,出了一会儿神。读高中的时候,天天在题海里奋战,总是期望哪天不用学习,完完全全将自己解放出来。现在大一上学期已经结束了,寒假里终于过上了期盼已久的自由生活,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无所事事的打开电视机,一个名不见传的女歌手正尖着嗓子模仿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真是糟蹋了这首歌,马牧野愤愤地关了电视,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百无聊赖地走到书柜里翻看那些枯燥的老旧的医书。
一本封皮黄黄的老书深藏在角落里,马牧野好奇地将它抽了出来,随意翻了翻,其中一页上似乎有手绘身体的经络图,拿着书要到茶几上去看,一张照片飘落下来。马牧野拾起照片,细细的端详。
照片中年轻的一男一女是爸爸妈妈,爸爸的腿上坐着一个歪着脖子的小男孩,看见小时候的自己,马牧野不自禁的笑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妈妈的前面,左臂压着妈妈的腿,身体****,妈妈搂着她,眼睛没有看镜头,而是微笑着看着她。她是谁?马牧野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又细细的将照片反复看了几遍,模模糊糊中总觉得这张照片以前在其他的地方见过。
马牧野倚在书柜上,努力搜索大脑深处的记忆,眼前突然一亮,对!就是在尉迟牧晨的家里,庄老师仔细端量的那张。
马牧野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他拿起照片,对着阳光,仔细的查看,女孩的右脸上似乎真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记忆在脑海里时隐时现。马牧野现在可以确定,照片上的女孩也是总在自己梦里出现的女童,不是别人,就是尉迟牧晨。
马牧野的心更激动起来,“牧晨”“牧晨”“牧晨”拿着照片嘴里反复念叨着牧晨的名字,忽然间心里一惊,冷汗冒了出来。
“你俩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牧字,牧晨牧野,听起来像姐弟俩。”文安楚的戏谑的音调在耳边骤然响起。
马牧野惊跳起来,把书柜里所有的书都倒腾出来,一本本细细的翻找,累了一身的汗,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马牧野不甘心的又将家里所有的照片都翻了一遍,又将爸妈的卧室仔细的翻查一番,仍是徒劳无功。他颓然倒在沙发上,丧气地用书盖在脸上。
“尉迟牧晨,我们的新同学,大家欢迎。”庄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同学。
尉迟牧晨束着马尾松,带着一副黑边眼镜,微笑着向同学们鞠躬。“大家好,我叫尉迟牧晨,名字比较麻烦,大家以后叫我牧晨就可以了。”说完后又鞠一躬,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淡淡的笑,在灿烂的阳光映照下,右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似乎以前在……“马牧野压低声音,微侧着身子,斜靠近陆思学。
“别告诉我这个林妹妹你曾经见过。”陆思学不屑地堵住马牧野没说完的话,“你能不能有点新的创意。”
庄老师严厉的目光看过来,二人立即坐直身体。
“尉迟牧晨同学比较擅长语文,尤其在古诗词历史方面比较突出,但物理数学学科稍有欠缺。马牧野,把尉迟牧晨分到你们组,正好弥补你们组文科弱势,陆思学你多帮帮她的理科。”
马牧野组里的周英华和文安楚互相看了一眼,又齐齐的将目光投向这个新来的同学。
“文安楚,你到刘海峰那里。“
文安楚有点欣喜若狂,和班长同桌是她一直的期盼,今天终于实现了。
周英华强忍住内心的欣喜,赶紧站起来帮文安楚将书本都搬到刘海峰的旁边。
周英华最受不了文安楚的自以为是和颐指气使,早早就想找老师换座位。
尉迟牧晨有些紧张地走了过去,周英华赶紧热情的接过牧晨的书包,手脚麻利地帮牧晨收好书本。
“尉迟牧晨吃饭也在你们组吧,周英华,你负责带领尉迟牧晨熟悉环境。牧晨同学,希望你尽快融入到集体中。”庄老师安排好一切离开教室后,正好早自习下课铃响起。
“我叫周英华,他叫陆思学,他叫马牧野,是我们的组长,也是咱班的体委。”
“大家好,请多多关照。”
“没问题。”坐在后排的两个男生爽快地答应着。
“你是哪里人?”
“陕西西安”
“古都呀,怪不得古诗词好。”周英华感慨道。
“哎,真是奇怪,你能听懂英华的方言,很厉害呀!”陆思学半趴在桌子上,前身探过来,嬉笑地问道。
“能的,她说得很好。下节课是什么课,你能把课表借我看一下吗?”尉迟牧晨也侧过身子,笑着回答陆思学后,又转了过去。
“陆思学,你不笑话我的普通话能死吗?”周英华用书拍了陆思学一下,陆思学赶紧缩回到座位上。
五月初春,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梧桐树叶已经有小孩的巴掌大了,紫丁香花繁叶茂,醇香四溢。春风挟带着阵阵清凉,春雨裹挟着团团湿气,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弥漫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语文老师宋老师正在进行课堂小结。
午放学铃声乍然响起,宋老师“下课”的话音未落,男生们早已像压紧的弹簧,“嗖”地一声站起,如离弦之箭,冲出教室。各班的同学就像沙丁鱼般涌出各教室的前后门,飞奔而去。登时,各教室像发生了轻微的地震,地面微微震颤。
不到一分钟的短暂时间,同学们已经无影无踪。宋老师笑着摇摇头,扶了扶自己的眼睛,收拾整理教学资料,一抬头发现尉迟牧晨仍然安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慢慢擦拭眼镜,完全没有前胸贴后背的饥饿相。
尉迟牧晨偶抬头,发现老师正看着自己,露出习惯性的微笑,习惯性咬了咬下唇,站起来跟在老师的后面走出教室。
宋老师微笑着无奈摇头,尉迟牧晨真是一个执着、讲究礼节的学生。每次午饭前的下课,全班只有她一个人目送老师离去。虽然所有的老师都跟她说过此时可以不用顾及礼节,可以在老师之前离开教室。
熙熙攘攘的食堂早已人声鼎沸。由马牧野、陆思学、周英华、文安楚、尉迟牧晨等8人组成的吃饭小组吃饭的位置是第三排第二列的桌子。此时,文安楚、周英华等女同学已经将八个人的饭盒绕着桌子摆好,马牧野、陆思学正往这里抬着一个大菜盆,菜盆稀溜溜只见一些白菜叶飘在汤上。另外两个男生抬一个小饭盆,盆里是十六个拳头大小的黄白馒头。
饭菜一到,周英华立即拿起勺,动作麻利的盛好8个人的菜,八双筷子同时捅向饭盆,每人窜起两个馒头,就着汤菜,稀噜呼噜的吃着。陆思学往周英华的饭盒里一看,有一块大拇指甲大小的肥肉片夹杂在白菜帮里。陆思学登时两眼放光,筷子似闪电般闪过,将肉片加进自己的嘴里,故意嚼得“巴巴”响,并闭起眼睛作享受状。这间隙,马牧野从尉迟牧晨的筷子上揪下来一个馒头,三口两口的咽下去,扔下饭盒一溜烟跑了。待陆思学睁开眼,其他同学已经无影无踪,只剩尉迟牧晨望着他笑。陆思学不好意思再跑了,只能和尉迟牧晨一起将所有的饭盒搬到水槽边进行清洗。
九十年代中期,对于这些山区里的高中生来说,能吃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学校为了让这些半大的小伙子吃饱,想出了男女混搭吃饭的办法。每个吃饭小组由四男四女自由组合。尉迟牧晨、文安楚等吃得少的女生成了香饽饽、抢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