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辛丁,丁哥,丁爷,你下手悠着点,我屁股不受力,痛~~~。”梨园竹舍内,张之津咬着牙冲辛丁嚷道。
“之津,这仙风震痛膏就得用力搓,搓至发热,才能被吸收,才能散瘀。你忍着点,我再搓几圈,这药顶用,过几天你这猴子一样的屁股就能消肿了。”辛丁边帮张之津搓药膏,边安抚道。
“我也是犯贱,跟这赵一脚到星沉海看什么女人?这下可好,落得一身伤痛不止,还把白瑜师姐给气着了,这个跟头裁得够大的。哎哟,辛丁,要死,没听我叫你轻点吗?”张之津又嚷道。
辛丁没好气地道:“我就说怎么昨天整夜都不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在木灵峰那边休息了呢,却不曾想你竟跟赵师兄一起到星沉海干这不要脸的事,白瑜师姐怕是都被你气坏了。”
张之津嘀咕道:“是是是,我张之津罪大恶极,我张之津人人得而诛之,行了没有?”张之津说完,叹了口气,又道:“过些日子待我屁股好点,我再找白师姐负荆请罪去。”
辛丁点了点头,突然面色一变,道:“好了之津,该说正事了。”
张之津一脸茫然,问:“什么正事?”
辛丁一脸不满:“你别告诉我你忘了帮我送信呀?”
张之津心想怕是也瞒不住了,便道:“送了送了。”
辛丁立马追问:“小善什么反应啦?”
张之津支吾道:“付……付师姐,她……她没啥反应!”
辛丁皱眉:“什么叫没啥反应?你倒说说。”。
张之津硬着头皮说道:“师姐说目下仙风展武在即,她说希望你能先放下儿女之情,潜心修炼,争取在仙风展武上取得好成绩,一切待仙风展武后再说。”其实付小善当时已是明言拒绝,只是张之津与辛丁感情深厚,不欲其伤心,倒没把付小善的话说白。
辛丁却又皱了皱眉,问道:“参加仙风展武?还要取得好成绩?倒是什么程度才算好成绩?”
“师姐也没说,不过我想,最起码也要名列前茅吧。”
辛丁为难:“第十与第十一两期弟子中,比我强的随便数数,就有丘子为、莫问东、林少怀三位师兄,还有钟舒云师姐,小善的修为看着也不逊色于我,我如何能名列前茅?”
张之津摇头道:“那也是付师姐对你的一份期许,而且我说辛丁,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就凭你这一手仙风剑法,不混回个前十名我都觉得天理不容。依我看来,你如今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天资问题,也不是能力问题,而是信心问题,我看着你就很强,绝不逊于你刚才提到的那几位,未必不能一战。”
辛丁想不到张之津竟如此看得起自己,不禁一脸意外,道:“之津,你真的这样觉得?我……我倒对自己没多大信心。”
张之津道:“辛丁,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得对郭老有信心呀。郭老是什么人?咱仙风门第一剑首,他既然肯亲自传授你仙风剑法,自是看到你身上别人看不到的亮点。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没自信,这点犹其致命。如今你整天对着梨园的梨树和空气练剑有什么用?砍断两棵树难道就能增长自己的自信吗?自信只在不断的实战中战胜对手积累而来的。我是不会武功,想参加仙风展武也参加不了,但你呢?跟着郭老生生练了四年剑,我敢说单论剑法连那丘之为也不如你。可你就是没信心,总觉得自己技不如人,让人看着就着急,真是见鬼了。”
辛丁满脸不敢相信,道:“之津,你真的觉得我能行?”
小津答道:“你要是正常发挥,能不能混进三甲不好说,但要混进前十名,我敢说那是绰绰有余。”
辛丁豁然一笑,道:“之津,想不到你对我竟是如此有信心,看来我该好好考虑要不要参加仙风展武了。”
张之津听着,几乎晕厥过去:“考虑个屁呀?这仙风展武近两期所有弟子都得参加,什么时候轮到你考虑了?拿点男人的决断出来,明天赶紧找李国君师兄报名拿签位,要是你明天不报名,我就权当这辈子没认识你这个朋友。”小津说着负气的一甩手,又说:“行了行了,别搓了,痛死大爷啦。这药膏也是够难闻的,不是用牛屎造的吧?”
辛丁把掏满药膏的手挪到张之津面前,笑道:“要是真是牛屎造的,我狠不得现在就糊你一脸。”
张之津笑道:“得了得了,别逗了,又痛又累,让我休息一下吧。”
辛丁于是站起身来,朝张之津笑笑,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清洗一下,一会再打饭给你。”
张之津朝辛丁竖起一只大拇指,示意辛苦这位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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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张之津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凭着仙风震痛膏活血散瘀的功效,如今张之津已能下地走动。只是刚能走,便接到门中关于他偷盗十五姑娘的处罚通知——罚他到慰英堂打扫三月。
这慰英堂位于云枕峰卧龙顶北边的最高处,虽然叫做“堂”,但其实更像是一座“庙”,内里供奉着四百多年来仙风门的先师及一众英烈的灵牌。
别以为打扫这慰英堂是个闲差,恰恰相反,这是个苦差,名副其实的苦差。
慰英堂上下合共供奉着一千五百多个灵位。你可能会奇怪,这四百多年一千五百多个灵位,仙风门哪来这么多的先师及英烈?其实属于先师辈的灵位确实不多,充其量也就四五十个,但英烈的灵位多。当年南屯之战,屯勾军一度攻至引城墙下,其时仙风门五六七三期弟子为保家国,浴血奋战,最终舍身成仁,力保引城不失。只是此战空前惨厉,几乎打光了仙风门五六七,合三期共计一千五百多名弟子。这些为国捐躯的仙风弟子后来均被门中作为英烈立牌设位供奉于慰英堂中,为此,慰英堂还扩建了整整一圈。
慰英堂平素得由四名弟子分工打理,如今为了惩罚张之津,门上便把那四人遣走,单由张之津一人打理。这原本四个人才能完成的活,如今尽落在张之津一人身上,也是够他喝一壶的。
门中规定,这慰英堂早晚必须供奉一次香,每七天要把一千五百多个灵牌抹净一遍,还有打理诸如一座丈多高的创派祖师云千水铜像、上百盏油灯、划满四周描写仙风门先辈生平事迹的字壁及壁画。这么多的事务一下子压在张之津一人身上,他只觉天旋地转,顾得手来脚抽筋。
第一天的上午,张之津上跳下窜的抹了上百盏油灯与二百多个灵牌,整个人已经累得不行了,想到近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种种的烦心事,张之津心中极为窝火,忍不住一手便把手中抹布扔到地上,然后一骨碌从神桌上跳下,坐到蒲团之上,骂道:“日抹夜抹,抹这么干净干嘛?难道灵牌抹干净了,还能让死人复活?”。
张之津话刚说完,慰英堂外便传来一声喝问:“抹净灵牌不是为了让先人复活,而是为了表达后人对先人的尊敬。你哪里来的满腔怨忿,难道觉得门中对你处罚不公?”
张之津闻言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禁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慰英堂大门处探头张望,要是来人向门上告状那可不得了。
慰英堂外,此时正是日挂中天,灿烂的阳光下张之津瞄着眼睛只见来人眉目精致,身段优美,竟是付小善。
“付师姐别误会,我只是活干得累了,随口发发牢骚而已,掌门对我的处罚,自是公平公正,之津甘心领受。”
付小善望向张之津,道:“只怕你是口不对心。”
张之津不好意思的笑笑,连忙便扯开话题,问:“付师姐,话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想到当日自己被绑在食堂外的石柱上示众,当时付小善对张之津表现得极为冷淡,张之津想来怕是她也不愿搭理自己了,故此刻对付小善的到访难免意外。
付小善倒显得落落大方,反问道:“怎么,不欢迎我?”
张之津连连摆手,道:“付师姐哪里话,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张之津说着,目光落到付小善右手提着的木盒上,此时正是饭点,张之津的第一反应,难道付小善为自己送饭来了?
心中正在猜测,付小善却已经提起木盒对张之津扬了扬,道:“吃饭吧。”
还真给张之津猜对了,只是此时的张之津居然竟不解风情的道:“付师姐多虑了,一会辛丁自会送饭上来。”
付小善倒反应不大,只道:“怎么,你早叫了辛师兄为你送饭?”
“是呀,这仙风门中除了辛丁,也没个其它鬼会为我送饭了。”张之津随口答道。
付小善闻言拉下脸来:“是吗?那我这个自动送上门的算是什么鬼?”
张之津立马意会到说错话了,连忙道:“呸呸呸,你看我这张嘴,一饿就满嘴喷粪。”
付小善的脸更黑了,道:“之津,你说话能不能斯文点,吃饭时候,提什么……。”付小善一个“粪”字差点脱口而出,可是字到唇边她就觉得不对,立马噎了回去。
张之津一脸坏笑,道:“同门师兄弟的,这么斯文反而显得见外。横竖我也饿了,不管啦,来,我先吃饭。”张之津厚着脸皮接过付小善手中盛着饭菜的木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两双碗筷,便问:“师姐,你还没用膳呀?”
付小善脸色突然一红,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只道:“慰英堂距食堂甚远,我怕自己用完膳,放在木盒的饭菜便会凉了。便想着不如把饭菜拿来,再一起用膳。”
张之津闻言连忙招呼付小善坐下,二人于是坐到慰英堂门前的石阶上,一并用膳。
张之津吃着饭口齿不清的对付小善道:“师姐怎么会为我送饭来了,你不是还生我的气吗?”
付小善轻咽了一口饭,然后把碗筷放到地上,取出手帕擦了擦嘴,道:“怎么说你偷那十五姑娘都是为了我,现在你既被门中处罚,我心中自是不好过,便上来看看你。”
付小善说着,看见张之津正巴巴的望着自己,忍不住脸上一红,连忙扭过头去,不再望他,只道:“那夜在木灵峰上就跟你说了,十五姑娘是门上财产,不能私吞,你就是不听。掌门又最忌门中人手脚不干不净的行为,要不是有白瑜师姐为你求情,我料掌门也不会就这么罚你来慰英堂禁足参悔了事。”
白瑜为自己求请?张之津闻言内心一阵窃喜,他自知犯错,想来把白瑜气得不轻,白瑜哪怕不理他,张之津也能理解,此刻听得付小善说白瑜曾在掌门面前为自己求请,想到白瑜终究还是疼惜自己,心中不免涌起一道暖流。
张之津放下碗筷,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调皮的问付小善道:“那你呢?”
付小善不明所以,望向他,反问道:“我什么?”
“你有没有为我求请?”
付小善闻言涨红了脸,狠狠的瞪了张之津一眼,道:“虽说你偷那十五姑娘是为了我,但那都是你自作自受,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我可不会为你求情。”
“真狠心。”张之津失望的叹了口气,低头拿起碗筷闷闷不乐的又吃起了起来。
付小善张眼去望他,却觉张之津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便道:“怎么了,觉得师姐心狠,生气啦?”
张之津只别过头不望她,更不理她。
付小善嘟起小嘴,道:“真小气,师姐这是逗你玩啦,既然白瑜师姐已经为你求情了,想来我也用不着再多此一举。”
张之津这才转过脸来,满脸坏笑地道:“你要真是这么心狠,今天就不会送饭来了。”
看着张之津那一脸坏笑,付小善当即意会到上了他的当。忍不住便伸出兰花手,往他大腿上死死捏了一下。
“哟~~~~~~!”张之津吃痛,差点一口饭喷了出来,连忙左手握着碗筷,空出一只右手冲付小善道:“师姐,本是同根生,相捏何太急?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再这样捏我,我为了自保,只得还手捏你了……。”张之津说着右手五指箕张,一脸猥琐的装作要捏回付小善大腿的样子。
付小善连忙提起筷子,于虚空中划了几下,一派要使出仙风剑法的样子,道:“臭流氓,你要敢?看我不一筷子插死你。”
说着两人无意间四目双对,双方流转的眼眸中便映出对方样子,时间在这一刹那好像突然停住。
两个懵懂少年,在如花的年纪中,在慰英堂神圣的石阶上,一个捧着饭碗,一个提着筷子,就这样互相凝望着,如被点穴一般。
慰英堂门前的一条上山小路上,一个人倚在大树后,怔怔的看着前方四目相对的张之津与付小善,心中一阵绞痛。
那人藏在大树后,已经有好一会儿。此时阳光穿透树叶落到他的胸前,细碎的阳光便跟着他起伏的胸口急促跳动起来。
只见那人手中提着一只朱红色的画有风花图案的木盒,木盒内盛着他为张之津准备的午饭。此时木盒中的饭菜犹热,只是来人的心却已经冷了。
来人全身不住颤抖,呼吸急燥,双拳紧握的快要渗出汗来。料是提着木盒的手用力大了,只听闻“啪”的一声,木盒的提柄被他捏断,随即跌落地上,木盒里面的饭菜当即泻了一地。
来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泻了一地的饭菜,突然伸脚用力的在饭菜上来回辗了数下,只把饭菜悉数辗进泥中。紧接来人背转身,擦去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黯然往山下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