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打下来的几天,小津的生活作息倒还规律,白天跟着郭哉在梨园书海读书识字,晚上便帮郭哉和辛丁打下手,抹抹书海的书架,扫扫地什么的,日子倒也悠哉悠哉。只是偶尔在梨园书海听到各人探讨门中武学,又在演武场上见各系的师哥师姐互相比武,见人家功夫厉害,英姿飒爽,不免暗自心神向往。只可惜掌门朱战岳明令其不能学武,而且又无人相教,小津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久不久跑到木灵峰找白瑜诉说心中苦闷,然后听她说说江湖趣事解忧。
这天夜里,梨园书海谢客后,小津把一层被放乱的书籍归置好,又抹了书架拖了地,便在一层大声呼喊辛丁,想看他把二层三层打扫好没?但辛丁语气中却闪烁其词,只叫小津早点回去休息,他还要再忙一会。
小津也没多想,便先行回竹舍休息,只是回到竹舍等了好久仍不见辛丁归来,小津心下奇怪,便又跑回梨园书海去找他。
来到梨园书海,小津只见书海大门锁死,书海内也没透出一丝亮光,似是没人。小津高声呼叫了两声,也没得到辛丁和郭哉应答。心下奇怪,便索性在梨园中四处转悠寻找,想看看有否二人踪影。不知不觉间转到梨园东面的梨树丛中,终于隐隐听到人声。
寻声而去,小津远远看见郭哉背着双手,一旁的辛丁则手持利剑不断向着面前一棵粗壮的梨树劈杀,显见二人正在教学。
只见郭哉突然一脸不满的喝住辛丁,然后夺过他手中利剑,口中连连指点了几句,紧接随手对着梨树一劈,那剑尖前端便生出一道白色气芒,应是剑气。那剑气好生凌厉,“嘶”的一声劈在梨树上,竟把齐臂粗的一枝树杈劈下,干净利落。
郭哉把剑递回辛丁,斥眉道:“倘若习剑不习气,不如梨园听唱戏;倘若习气不习心,不如回家绣花针。”
辛丁抹了抹满额的汗水,惭愧道:“弟子平庸,辛苦郭老指点。”
郭老笑道:“你总说自己平庸,其实在老夫看来,你资质上乘,就是生性太不自信,加之脑瓜不灵活。不过你这人胜在辛勤,常言道勤能补拙,只要你持之以恒,日子有功,他日必有大成。”
辛丁听得郭哉鼓励,登时心神振奋,连忙又挺剑不绝挥舞起来。
郭哉边看边传授道:“剑随气动,气随意动,是谓剑根;意发并行,是谓剑人;发在意先,是谓剑仙。”
辛丁闻言,停下手中剑,怔怔问道:“郭老,到底何谓剑根?何谓剑人?又何谓剑仙?”
郭哉从一旁的椅子上倒了杯香荼,呷了一口,道:“剑无剑气,便如树无树根,岂会茁壮?纵使是一把宝剑,但如果持剑之人没有半分剑气,那也只会暴殄天物。故剑气才是剑的根,只有以气御剑,让剑时刻随你的剑意飞舞,方为剑道,是谓剑根之境。意发并行,说的是两方交战之时,你刚想到敌招的破解之法,剑便能马上使出,中间没有丝毫迟滞犹疑,意发并行,剑通人意,人通剑意,也就是常说的人剑合一,是谓剑人之境。当敌方一招袭来,你犹未想到破解之法,但手中剑已在你意志之前,从历来无数的历练中自然成招挥出破敌,就是发在意先,是谓剑仙之境。”
辛丁听毕,不禁沉思道:“剑随气动,气随意动,意发并行,发在意先?郭老,这很难。”
郭哉又呷了口茶,道:“做人好,做事好,用心便好;御剑难,御气难,知难不难。”说完,哈哈干笑两声。
辛丁似是有所领悟,连忙又挥剑舞动起来,良久,剑上终于生出阵阵白芒,随后辛丁起手一劈,只闻“嘞”的一声,面前的梨树上立马被剑气劈出一道裂痕。
郭哉见状,抚须笑慰。
远处一棵梨树后,小津双目圆瞪,似是生怕漏看了任何一个环节,他眼中透射出殷切的光,口中也因为激动而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剑根?剑人?剑仙?”小津回味着郭哉的话,手已经下意识的跟着远处持剑飞舞的辛丁,模仿着耍将起来。
随后的夜晚,每当梨园书海关门后,小津但凡听到辛丁打发自己先回竹舍休息,便会假装睡觉,偷偷溜到梨园东面的梨树后,偷看郭哉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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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去,这天中午,白瑜来到梨园书海,把小津拉到身边,吩咐道:“你国君师兄与重正师兄已为你借得经天符文腕回门,今日未时,你到云枕峰授法房来一趟。”
小津知道晓是要给自己戴上这经天符文腕了,马上喜出望外,道:“知道了,那我戴上那经天符文腕后是不是就可以学武啦?”
白瑜哼了小津一声,道:“看你表现吧。”
于是吃过午饭,小津在云枕峰遛达了一圈,待到未时,满心欢喜的便往授法房而去,却不知此行何等凶险。
这授法房平素是掌门或者五位授法师父单独传授优秀弟子高深武学的地方,小津是第一次进去,免不了东张西望。只见授法房房顶倒悬着数百柄长剑,剑尖释数指向地下。由于悬剑太多,密密麻麻,看不清是嵌在房顶,还是吊在房顶。房中四面墙上则呈金字塔状挂满了刻着仙风门武功名字的牌子,地上则画着无数个脚印,脚印与脚印间用红色画线连接,似是些身法步法图解。房内的神堂上立着一个铜制法像,高若丈余,栩栩如生,不怒自威,正是创派祖师云千水法像。
小津目光所见,授法房中站满了人,计有掌门朱战岳,木证法授法师父文昭华,水证法授法师父孙长衣,火证法授法师父邰飞遥,土证法授法师父祝自勉,还有仙风五子。除金证法授法师父赵永山外,这仙风门最厉害的角色几乎是人皆尽到。小津连忙上前向众人躬身行礼,心道:“哇,这么大阵仗?”
小津还未惊叹完,突然身后罡风突起,紧接其背后传来几股巨力,一息间身上几个大穴顿时被人用力点上,小津只觉眼前一黑,倒头昏了过去。
在小津背后出手袭击的,正是刚才没被看见的金证法授法师父赵永山,原来其一早藏身在授法房中,只是一直躲于东南面一石柱后,适才趁小津不备,突施袭击,把其击晕。
赵永山一把抱起昏去的小津,把其抱到白瑜身旁的一张木案上,随即对众人道:“开始吧。”
李国君闻言,连忙拿出一红底黑纹盒子,那盒子周边画满佛像与经文,开口处还有一道黄符封着。
那个盒子在李国君手中剧烈抖动,似乎内里的东西正逼不及待的要破盒而去。
李国君双手紧抱盒子,似是生怕其从手中挣落,然后来到小津身边,撕去黄符,立马一道红光射出,经天符文腕破盒而出,激射到空中。
众人见状,不禁暗自惊叹,不愧是神物。
经天符文腕在大堂上来回飞了几圈,最后悬在了昏迷的小津身上数尺。
只见这经天符文腕全腕黑色底色,上面刻满无数细小的红色符文,想必就是用不觉寺一百一十一位得道高僧手中鲜血做墨而成的经天符文。
经天符文腕甫落到小津上方,登时“嗡嗡”作响,不断旋转,遍腕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红光,似是感觉到了小津体内的歧元魔性,忍不住挥发出无匹佛法,要让歧元知道厉害。
小津体内的歧元似是也感到出现了不共戴天之物,立马发作。只见昏迷的小津身上登时戾气充天,而且还有无数黑气从其体内升出直扑经天符文腕。
只是那些黑气甫触到经天符文腕射出的红光,便如火遇上水,唯恐避之不及,立马又缩了回去。
紧接昏迷的小津实然双目圆睁,两只眼睛分别射出一红一蓝两道光柱,那两道光柱有如匹练,直接射穿了授法房的屋顶,直插云宵。
此时的小津口中竟源源不断的吐着黑烟,而且呼吸粗浊,浑身抽搐,只把整个木案敲打得“啪啪”作响,紧接突然又从木案上凭空升了起来,于空中手脚乱舞,极是诡异。
仙风五子即时上前按着他的双手双脚,把他按回木案之上。白瑜始觉不妙,连忙与高云鹤扶直小津右臂,却只觉他右臂火烧火燎,如有烈火埋在皮下,随时便要飙出。二人手上直冒白烟,似是即将就要被烧焦。
正在此时,经天符文腕刚才发出的红光悉数收回腕内,突然有如一道急电,直射到小津伸直的右手手腕上。
这经天符文腕本是当年南国四王爷简公长明所戴,故尺寸是成人大小,但当他穿在小津右腕时,竟神奇地慢慢缩小,最后有如量身订做般贴在小津腕上。
经天符文腕甫戴到小津手上,腕内便飞出无数红色的经天符咒,那经天符咒缠绕覆盖住小津全身。房内的众人眼中所见,出现了一个奇境。只见整个授法房周遭突然变成一片漆黑,紧接天上射落一道金光,金光中出现一高僧盘膝念经身影,然后两道,三道,四道,无数道金光射落,最后合共从天上射下一百一十一道金光,金光****出现一百一十一位高僧,均双目紧闭,盘膝念经。只见高僧口中不断的吐出一个个金色小字,小字飞在空中,塞满了整个大堂,竟是经文。只见在经文覆盖下,小津双眼一红一蓝两道光柱立马消失,身上的黑气也急速缩回其体内,口中的黑烟也越来越少,本来充斥在整个授法房中的戾气也慢慢消失。小津身体也停止抽搐,手脚也不再乱舞,呼吸也不再粗浊,而是逐渐平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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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枕峰后山腰,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一急一趋,正往梨园走去。
落在后面的少女满脸焦急,一跺脚,冲走在前面的少年喝道:“丘子为,你给我站住。”
丘子为理也不理,脚下也没慢下半分,犹自往梨园走去。
少女一脸委屈,道:“那白毛猴子身负歧元,内功高绝,你如何是他对手?”
少年见少女对自己信心不足,心下一凉,身影不禁定住,回首怔怔的望着少女。
少女迎了上去,望向丘子为的眼光全是温柔,道:“子为,你晓是状态好时,也不是那白毛猴子对手,更遑论你现在重伤初愈,身上功力远未恢复,虽然那白毛猴子不懂半点武学招式,但其体内歧元之力恐怖非常,一旦发作随便一掌便能置你于死地,你此刻找他比武,岂有不输之理?”
丘子为闻言满脸涨红,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道:“输不丢人,怕输才丢人。”
少女摇头,道:“你呈这匹夫之勇,跟个莽夫有何区别?”
丘子为道:“门中人均说我是第十期弟子中的翘楚,仙风门新一辈的希望,但如今我却败于一个无名小子之手,目下自信心已被他摧毁,我若不战胜他,便不能战胜心魔,你不用多言,这一战势在必行。”丘子为说完,扭转头去,施展起轻功,又往梨园驰去。
少女深知丘子为性格高傲,当日竹林一战被张之津随手击败,此事如今满门皆知,丘子为自觉脸上无光,便执意今日再行挑战张之津。少女深战丘子为重伤初愈,而且刚从凿光洞中面壁出来,心态不稳,可说几无胜算。但她也知丘子为性格倔强,难以说服,倒也无可奈何,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观察事态变化。
丘子为与钟舒云二人来到梨园书海后面的竹舍,丘子为二话不说一掌把小津的房门推开,只把正在里头午睡的辛丁吓了一跳。
辛丁以为是赵一脚又来找自己麻烦,连忙从床上爬下,冲口叫道:“赵师兄……”,一看门口处站着的是丘子为,不是赵一脚,连忙又改口道:“丘……丘师兄突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丘子为环顾一周,不见小津身影,于是问道:“那白毛猴子呢?”
辛丁见丘子为一身杀气,旁边的钟舒云却面露忧色,心中不明所以,只道:“丘师兄指的是之津吗?说来也怪,平素这个时候他必然在床上午睡,可今天却不见踪影,我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丘子为坐到竹舍的一张木椅上,“啪”的一声把随身宝剑放到面前的案几,道:“也罢,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辛丁见丘子为赖在竹舍,而且目露凶光,连忙便问一旁的钟舒云道:“钟师姐,不知你两位找之津何为所事?”
钟舒云应也不应,看来是不屑搭理辛丁。
辛丁却早已习惯,心想二人突然来访,神色又不对,必是要找小津麻烦。又想到丘子为高傲的性格,便认定他九成是要找小津比武报仇。心下一盘数,辛丁连忙使计道:“师兄师姐,你们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辛丁替你们去把小津找来,也不至让两位久等。”
丘子为闻言,只道:“那还不快去?”
辛丁道了声好,展身便往门外走去。
只是辛丁那会把小津叫来,他见情势不对,便以找小津为幌子,实际一心要到外面提醒小津躲起来才是真。
辛丁刚跑到门口,正要跨门出去,却不料门口又有一人大步闯了进来,辛丁冷不防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要死呀你?辛丁,你这急冲冲的这是要干什么?”说话的竟是白瑜,此刻的她手中正抱着熟睡的小津,一脸茫然的望着辛丁。
辛丁见得白瑜,喜出望外,连忙道:“白师姐,真是不好意思。师弟刚才急着出去找小津,一时莽撞还望师姐晾解。说来也怪,师姐似有先见之明,这一下便把小津抱回来了。”辛丁说着,望了望熟睡在白瑜怀中的小津,刻意高声说道:“咦,小津这一脸疲惫的睡在师姐怀中,这可是为何?难道身体抱恙了?丘子为师兄还一心找他比武呢,看来丘师兄来的真不是时候呀。”
丘子为与钟舒云见得白瑜,连忙起身行礼,齐道:“见过白瑜师姐。”
白瑜闻辛丁一席话,不禁脸色一沉,眼珠流转间似是已明暸丘子为此行来意。只是却犹自缓缓的把小津抱到他床上放下,铺上被子,见他睡得安详才转过身来,问丘子为道:“比武,比什么武?”白瑜说着,双眼厉色扫向丘子为与钟舒云二人。
丘子为被白瑜一扫,心中一怯,支吾道:“师……师弟只是……想找张之津切磋一下武艺。”
白瑜哪里肯信,问道:“怎么?还在为竹林一战耿耿于怀吗?”
丘子为连忙摇头道:“没……没有的事。”
白瑜又扫了丘子为一眼,道:“告诉你俩,那小孩体内的歧元目下已被经天符文腕封印,如今的他跟个普通黄毛小子没有两样,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堂堂一个仙风门十期弟子,竟要找一个不会一招半式的孩子切磋武艺吧?”白瑜说着缓缓坐到木椅上,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的道:“子为,你资质悟性俱佳,赵永山师父视你为金系最有出息的弟子,不惜倾囊相教,望你早日成才。门中长辈对你又多是高看一眼,你可说集门中宠溺于一身,可正因为此,你是否更应放低身段,不骄不躁,以身作则,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呢?所谓上善苦水,厚德载物,只有德艺双馨,方能成为仙风门新一辈之楷模。子为,你可懂?”
丘子为被白瑜一席话训得无地自容,一时间呆若木鸟,立在地上无言以对。
钟舒云见状,连忙朝丘子为打了个眼色,道:“师姐说得极是有理,子为,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还不快跟我走。”说完,伸手就要扯丘子为走。
白瑜看在眼里,又道:“子为,就算你现在战胜小津,也是胜之不武,按他现在的能力,连你一招也接不下。真有本事你就等他武艺有成时再行找他比试,到时公平一战,如若胜了,岂非更有成就感,更能一扫你竹林之败的晦气?”
白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丘子为心中顿时释怀,不禁抱拳道:“师姐说得有理,我丘子为要胜当然要胜得正大光明。既然如今这张之津已无法运用那歧元之力,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好,从今开始,我不再找他麻烦,待他学艺五年后再行一战,如此决定,不知白瑜师姐觉得妥否?”
白瑜顿首:“如此甚好。”
丘子为又转身对辛丁道:“辛师弟,待张之津醒来,请代我转告他五年之约,并叮嘱他这五年好生学好武艺,我可不想到时赢得太过轻松。”
丘子为说完,对白瑜躬了躬身,与钟舒云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