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亚稍微往漓月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一点儿,一边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一边温声问道:“那个叫修司的小狐狸一定很可爱吧?”
漓月却只顾着哭,根本不搭话。
希亚见她如此,不禁又是紧张又是懊恼,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她不想聊这个话题吗?啊!糟了!早知道就应该叫婷格丽师姐过来的,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被我给搞砸了......”
“嗯。”正当希亚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现在叫婷格丽师姐过来挽救他的失败时,漓月终于开口了,“修司......很......可爱。”
此时,漓月的小脸儿上是希亚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柔和笑容,显然她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回忆当中。希亚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因为在回忆所以回答的慢了点儿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搞砸了。”
“我......第一次......见到......修司的......时候,它就......一直用一双......水汪汪的......紫色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我......一点儿都......不怕我......它......全身都......是银白色的,非常漂亮......而且修司......特别聪明,我说什么......它都听得懂,还会......学着我的动作......摇头、点头、安慰我、鼓励我、和我做约定。它一点儿也不怕我,也......不讨厌我、疏远我......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我伤害到。和......修司在一起,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哭的时候......也不必强颜欢笑......修司也......只有一个人,还被关在......院子里......我们互相陪伴着......度过了......10年的时光,还约定了......要一直在一起。”漓月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说起话来却已经比刚才流畅了许多,就在希亚暗暗高兴她的转变时,漓月的情绪却又低落了下来,她的泪水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声音中也充满了懊悔和愧疚,“都是我不好......我贪心......想要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跟父母撒娇......陪......兄弟姐妹玩耍......我离开修司......去了省城......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离开修司......就好了......明明......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修司被烧死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很......很想我救它......可我却......什么......什么都没能为它做......”
希亚总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试着开解漓月,“如果你有危险的时候,你是希望修司冒着可能死去的危险来救你呢,还是希望它能够好好活下去呢?”
漓月毫不迟疑的说道:“希望它......好好活下去。”
希亚温柔一笑,“嗯,我想修司如果能说话,它也一定会说,希望漓月能好好活下去。”
“啊......”被希亚的话打动了的漓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但没过多久,她又哭了起来,“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对家族和......亲人的执念,修司就不会......孤独......惨死,是......我的贪心害了它。”
“渴望父母的关爱、渴望来自家人的温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能叫做贪心呢?在我看来,如果你不渴望,反而会比较奇怪。的确,修司是在你离开的时候出事了,但是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只能说是个意外,又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呢?现在你因为不能接受它的死,所以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责备自己、折磨自己,甚至想要一死了之,但是你觉得这是它愿意看到的结果吗?而且你也说了,修司只有一个人,被关在院子里,这么一来的话,除了你,它也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吧?那如果你真的死了,还有谁会记得它呢?它不就像是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了吗?你希望它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希望......呜呜呜......”漓月痛哭出声,“但是,我还是好伤心......呜呜呜......修司......修司死了......”
希亚轻轻拍了拍漓月的肩膀,“当然会伤心了,因为修司是漓月最喜欢、最重要的唯一的朋友嘛。”
“呜呜呜......”漓月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臂弯里,哭得声嘶力竭。
良久,直到她终于哭累了,希亚这才帮她擦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又把她抱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最后才长吁了一口气,悄悄离开。
“看来你有大突破啊?”希亚才一关好漓月的房门,就见婷格丽正半倚着走廊的墙壁,笑吟吟的看着他。
希亚一笑,“就知道你会等不及来问,果然被我猜中了。不过我们还是一起去爱丽丝老师那里吧,免得一会儿她得了消息再让我跟她说一遍。”
“也好。”婷格丽一边点头一边和希亚一起并肩往楼上行去。
爱丽丝的会客室里,爱丽丝、婷格丽、希亚、悠贞围坐在一起,希亚正将今晚的事情讲给另外三个人听。
“那孩子叫漓月,应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会伤害到别人,所以从小就被身边的人害怕、厌恶,就连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跟她不亲近。听她的意思,她应该是一直被养在外面,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被人关起来的叫做修司的小狐狸,既不会被她伤到,也不怕她、疏远她、讨厌她。这两个小家伙互相关怀、互相依靠着度过了10年,但是,在她回父母身边的时候,那只叫做修司的小狐狸被烧死了,所以这孩子很自责,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最重要的朋友,然后负罪感让她选择了自暴自弃。虽然一只狐狸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朋友这种事在很多大人看来是很可笑的,但是将心比心,对于一个极度孤单的小孩子来说,这世上唯一让她感受到温暖的生物自然就会成为她最重要的伙伴。再加上她心智不够成熟,接触的生物里面又只有这么一个能够成为她人生的重要支柱,那么一旦这个支柱不在了,她的世界自然也就跟着坍塌了。”
“嗯,我也能理解她这种心情,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总是需要救命稻草一样。”爱丽丝打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比方,让几个弟子都有些囧。
“你开解她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婷格丽用一脸认真的表情调侃着希亚,“讲得很不错嘛,一直以来师姐都以为你又单纯又笨拙,没想到还真是小看你了。”
“婷格丽师姐......”希亚一脸苦色,“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爱丽丝和婷格丽都不由得轻笑起来,就连悠贞也难得的弯了弯嘴角。
“那以后我们大家就还像以往一样,平时多关心那孩子一些,让她慢慢走出阴影。”笑罢,婷格丽再度开口。
爱丽丝表示赞同的同时也不忘调侃一句自己的弟子,“嗯,让她多几个人生的重要支柱,以后她的世界就不会这么容易坍塌了。”
无奈地看了一眼在“人生的重要支柱”这几个字上刻意加重语气的爱丽丝,希亚在心里暗暗感慨自己“遇师不淑”。
新历1014年7月28日早晨,爱丽丝法师塔漓月的房间,温暖明媚的阳光从没有拉好的窗帘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倾洒进来,强烈的光线形成了一条明亮的通路,从窗前笔直地穿过黑暗的房间来到漓月的床前。
一夜好眠的漓月慢慢睁开了肿成核桃的眼睛,凝视了好一会儿光亮的地方,然后又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柔地穿过那束光线。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然后才自己慢慢坐起身来。
婷格丽像往常一样轻轻推门进来、准备叫她起床时,却看见她正坐在床上发呆。婷格丽小心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漓月?”
听到声音的漓月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婷格丽。
婷格丽有些惊喜,这还是来到法师塔两个多月的漓月第一次对她的话做出反应。她柔声问道:“漓月,师姐帮你洗漱、换衣服好不好?”
漓月挪到床边,伸出手抱住婷格丽的腰,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婷格丽又惊又喜——这可是漓月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们,就连昨天希亚安慰她的时候,她都只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呢。她也回拥住漓月小小的肩头,任由她抱着自己。
过来帮忙的悠贞正巧看见了这一幕,她一脸认真地说道:“看来漓月很喜欢婷格丽师姐啊。”
婷格丽开心一笑,轻拍着漓月的后背说道:“师姐也很喜欢漓月。漓月,师姐现在帮你洗漱、换衣服好不好?要吃早餐了哦。”
“漓月自己来。”昨晚哭得狠了,漓月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她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婷格丽和悠贞都非常惊喜——漓月开始主动照顾自己的生活了,这可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好啊,师姐带你去洗浴间。”婷格丽拉着漓月的小手,边走边道:“等下师姐会把要穿的衣服给你准备好。换完了就去你房间最外面的会客室,和师姐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漓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关上洗浴间的门,婷格丽对悠贞一笑,“你也去忙吧,看来以后我们俩不用再照顾漓月的生活了。”
“那我晚上再过来。”悠贞说罢,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