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似乎还是在睡梦中,
却被一阵花香温柔地唤醒,
来自哪里?
这阵阵的花香,
怎会如此甜蜜?
闻着花香一路寻找……
原来是这,
原来是这梦中的花园!
它依旧美丽着,
依旧香甜着,
依旧在吸引着我前行……
——紫叶子
7日背崩
清晨起来看到阴雨绵绵的天气,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因为听说前面有危险的山崖,可能会遇到泥石流或塌方。但是大家商量后,还是决定出发。出了客栈,基本是一路下坡,走不远竟然看到几间木板房。因为昨晚没有睡好,没走多远蔡静就喊累了,杨春只好又拿出一个大力丸给她服下,我问她吃这个有没有用,她说好像有些用,至此,西藏在我心里的神秘又增加了一层。
路边长满了苔藓和林木,湿润的气候加上肥沃的土壤,使这里呈现出盎然的生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抵达了江边很明显的大塌方区,左上方的陡峭山坡可能在夏季暴雨的冲刷下坍塌了下来,造成很大的塌方区域。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要经过的区域坡度约30多度,前面是泥沙混合地段。为了安全起见,我一个人先走过去探探路,再让王宇、杨春两人护着蔡静往前赶。不久,到达传说中的老虎嘴,走了一段发觉其实一点都不难走,因为现在的路已经比以前宽了,虽然右边脚下就是一两百米深的悬崖,可是走在中间有条浅槽的山路上一点都不用担心。终于到达一号桥,大家立即又检查起蚂蟥来,果然我的小腿上一条喝足了的蚂蟥仍没有离去的意思,我点燃一根烟,照头戳去,它就一下子掉落下来。
我们在桥头一个类似门廊的建筑下面遇到另外一群徒步的人,大概是昨晚不敢过桥在此露营的吧。能够在雨天里露营,真不是一般的有勇气。大家点头示意,为了同一个梦想,同一个目的地,无须多言。看来我们的脚程还不算慢。只是蔡静可就惨了,喊着疼也没有人理她。我又帮她把全身衣服都扎紧,以免蚂蟥趁虚而入。据说有人离开墨脱回到林芝的宾馆时,还曾发现背上有蚂蟥呢!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又是一阵急赶,脚下是江水奔腾的声音,穿行在亚热带雨林的悬崖上,盼望着2号桥的出现。但是你越盼望,就觉得路程越长。到达2号桥后,稍一停留就往3号桥赶去,在3号桥又是一阵检查。3号桥上的木板年久失修,已经开始腐烂了,看上去是不能承担人的重量的,大家在桥头踌躇了许久也不敢过去。大概因为夏季处于雨季阶段,前段时间又因塌方等各种原因,这条路极少有人走,这儿的木板被雨水侵蚀,甚至断裂都没有人过来补修。再加上旅客到此的很少,就是有人走过,也不会有人停下来修桥补路,所以3号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大概是我们墨脱之行的第一个意外,原来这儿并不像已经开发的景区一样,可以保证游客的安全。这儿的安全,完全要凭自己了。
蔡静似乎已经崩溃,愣了半天之后冒出一句:“不行我们折回头算了。”我们四个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在一阵挣扎与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向前走。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把路绳拿了出来,两人在这头拉着,一人将绳索系在腰间慢慢向前走。就这样,我和王宇拉着绳子,杨春先行。但是刚走出三四步的样子就听到“咔嚓”的声音,已经有木板开始断裂,一块木板应声落入脚下湍急的江水中,那样子真能吓死人。
很快,杨春就到了对岸。杨春站在对岸将绳子系在灌木根上,这边仍由两人拉住,其余的人则“摸着绳子过河”。还是王宇和我拉着绳子,让蔡静先走过去。我告诉蔡静,走的时候不要看下面的江面,否则脚会抖,盯着绳子就可以了。可是,走到中间的时候她就颤抖起来,迈不动步子。事情总是这样,你越怕,它就越来,而且时间越久危险越大。我们在旁边的一番鼓励也没有起到作用,你越说她反而越怕,迈不动步子,再加上脚不停颤抖,就增加了对木板的压力。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一块木板断裂了,而蔡静的身体也随着木板向下急速降落,我们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绳索一下子被拉紧了,我和王宇被绳索硬生生向前拖了一步。那一刻大家的心都似掉进了下面的江水里,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拉紧手中的绳子。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什么是手中的救命稻草,一根绳子牵着一个人的命运。蔡静从塌下的木格子里掉下了半个身子,而她的双手紧抓着绳子,没有办法爬上来。我大喊“大龙,你过去帮蔡静一把,我们拉得住两个人。”我和王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龙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大龙这次踩着桥索使力的地方走,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把蔡静拉上来之后,他们两人都踩着桥索走到了对岸。原来蔡静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木板的架空处,踩在了两条桥索的中间位置,这样重量都压在了木板上,自然很危险。接下来,王宇也走了过去。可是到最后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比较难办了,他们在对岸大喊,绳子不要了,你把绳子系在灌木根上吧。我见没有好的办法,只好把绳子这头系在了灌木根上,自己也踩着桥索,抓着绳子走了过去。刚到对岸,大家就抱头痛哭起来,那一刻我们把什么都忘了,只知道哭,心里有许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当时蔡静心中想到了什么,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就像一次新生。仿佛我也跟着她经受了一次死亡,而走过死亡,心中竟是如此虚空。记得后来离开墨脱的时候,蔡静说过,这次徒步之行是她的重生之旅,而后她的生活都将为此而改变。而我们又何尝不是?
过了桥之后,我们坐在桥头休息了很久。山谷里除了我们。没有一个人影,我们几个也默默无言。我在蔡静肩头拍了拍,她才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我们上路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以期用这种坚定的眼神帮她重建信心。
不一会儿,雨渐渐停了,路也好走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已经过了蚂蟥泛滥处,不用老是上下左右地提防了,大家也渐渐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了,心情开始放松。疲劳被刚才的事一吓,竟跑得无影无踪,我们很快就来到了4号桥。远远看见的4号桥——解放桥,就觉得军方投资兴建的桥就是不一样,比前面三座桥宽且桥面也结实很多,估计开汽车上来都没事,桥头另一端正对着岗亭,边防军人要检查边境通行证和行李,登记身份证,我们顺便跟他们汇报了3号桥的情况,希望他们尽快派人去整修,他们听后也是很吃惊,表示会立即派人前往补修。
接受完检查,我们喘着粗气爬完一段长长的上坡路,终于走到了山坡上的背崩村口。到了这里我大概明白这儿为什么叫背崩了,这是能让背包客崩溃的地方。这一晚我们都早早地睡下,但是由于心中都在想着今天的惊魂事件,久久未眠。
我睡在蔡静的床边,不停地安慰仍然心有余悸的她,可是效果甚微。她拿出一些照片,还有一个厚重的笔记本递给我,并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串电话和地址,然后交给我,“如果这次我回不去了,你就按这个地址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爸爸妈妈。”看上去像电影场景一样,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却又看出万分的真诚。我没有再说话,接了过来装进背包里。然后扶着她的肩膀说:“不会的,我们都会回去的。”她没有回答。
半夜我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轻微的啜泣声,是蔡静。她坐在床上,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深深埋在腿上。也许她又梦见了白天的事,对她来说,那无疑是一场噩梦。我推推她,示意她睡下,她却摇摇头。
“你在想什么?”我轻声问她。
“人的生命好脆弱……”她喃喃地说。
“是啊,所以我们才应该好好珍惜。活着我们就能做好多好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离开了这个世界,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她突然抬起头来问我,好似我们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在想,如果我们真的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到底应该做什么呢?我们的青春大多耗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什么事情是现在必须做的呢?
“说真的,我想回家。”也许你曾多么向往外面的世界,但是如果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家,见见自己的亲人,说说没有说完的话。
我们又沉默了。也许经历过风雨的人,注定要沉默;接近过死亡的人,注定会冷静;看尽这个世界的人,都会想回家。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8日墨脱
没有了蚂蟥的骚扰,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今天是徒步的最后一天了,刷牙洗脸后坐在凳子上用竹牙签把脚上的水泡挑破,敷了一些云南白药然后用纱布包裹上。大家换上新的军胶鞋,吃过早饭就开始上路了。刚上路不久又遇到昨天在2号桥遇到的那帮行者,又是互相点头致意。路上蔡静不再喊累,也不再说哪儿疼哪儿疼了,可能与昨天的命悬一线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了,这就是经历过死亡的人特有的深沉与默然,旁人是无法明白的。
路旁开始出现民居,看上去像建在白云深处的仙居,根本不沾人间烟火。牛、马、鸡、狗卧在一起,一派和平共处的样子。我不禁想起儿时父亲讲过的话,他说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能懂得和平的可贵之处,那么老虎和牛犊是可以生长在一个圈里的。我说那根本不可能,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后来我知道,那是《圣经》中的话。
走着走着,脚越来越不舒服,后来慢慢只能用脚外侧走。我们已经无心欣赏风景了,经过三天的徒步,一方面身心有些疲惫,对风景也审美疲劳了,最重要的是昨日发生的事,我们仍无法释怀。今天路程虽然相对而言比较平坦,都可以通小车了,但是路程却最长,只能忍着脚痛坚持走。
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心中终于放松下来。上坡就到墨脱了,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一路上坡,终于看到前面要登记证件的小棚子了,接下来我们朝前面不远的墨脱县城走去,经过一座水泥桥,到达了梦中向往已久的墨脱。几个提着背包的陌生人,在满是积水的道路上慢慢行走,大家都低着头,看上去颇为静默。
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惊叫的那一刻,我们都很平静,只是坐下来休息。在我们的想象中,大家都会惊叫着跳起来,尤其对我来说,墨脱是西藏之行的最后一站,此后要天各一方了,不是更应该惊喜吗?在珠峰我曾经兴奋过,在南迦巴瓦峰我也曾尖叫过,但此刻来到心中的莲花圣地,我竟然是这般平静,我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墨脱的神圣之处,也许这就是这片圣地的魅力所在。
杨春在路边买了几罐啤酒,然后大家碰了起来,顺便又吃了些东西。雨又下了起来,在雨中的墨脱县城大街上走着,感觉又回到了现代的空间,县城不大,比我想象中要现代化很多,并不像什么世外桃源。因为周围都是山,又在雨中,墨脱就像云雾之中的一个小小巢穴,承载着我们。向四周望去,到处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县城的大街上也很少有人走动,虽然路边的店铺都开着门,却很冷清。
我们很快找到一个住宿的地方,看到外墙上有不少行者的题词,我们什么也没有写,什么也没有留。我曾听人说佛祖称如来,亦称善逝,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有来过。而我们也是一样,来过,却未曾留下痕迹。
说不出什么感觉,不是遗憾,也不是知足,更不是圆满,只有沉默、宁静。我突然想,是不是沉默与宁静就意味着修持,接近过死亡就意味着超脱,充满了遗憾就意味着真实。而此刻我明白了这一切,是否就意味着圆满?
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可能墨脱的神圣就在于,听说后对它是那样向往,接近它是那样艰难,而见到它是那样失落,懂得失落之后却又是那样宁静与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