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的确,我们需要的仅仅是自己双脚之下两片极小的土地,但我们怎能将目光也锁定在脚下?的确,我们都想看得很远,但我们怎能只看着远方而忘记自己双脚之下的土地?
遥想
在西藏随处你都可以看见雪山,尤其在走过日喀则之后。看到这些雪山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珠峰,但是知道的人总会说再走三天也到不了。青藏高原旷阔的环境,视觉上好像在跟我们这些来自小桥流水人家的东部人开玩笑。我们的透视习惯完全无法适应这里的空间尺寸。明明近在咫尺的雪峰,藏族人硬说还有上百公里,并耐心解释道:“如果距我们很近,就不会有冰雪,我们的牛羊也就可以到那里。”
青藏高原气候干旱,晴天普遍,空气能见度高,在高原或宽谷可以看到很远处的雪山,感觉它们很近很真切很雄壮很美丽,但同时它们却又是高不可攀的,可能也是这种缘故,藏族人对山有一种敬畏与崇拜。而在我们的生活环境里所见的那些山都容易攀越到达,所以我们生活中也就少了对山的尊敬。世间万物何尝不是如此?容易得到的不足珍惜,只有神秘莫测的峰峦才会迎来敬慕。我永远敬畏那些雪山,他们虽然高高在上,却用源源活水哺育众生,我们永远只能顶礼膜拜。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心中那份敬慕。
多少次,珠穆朗玛峰雄伟的身姿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像一个美丽却又遥不可及的梦。是的,在许多人的心中那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象一下,今生今世又怎么可能攀上那只有在电视或者书中才能看到的摩天之峰,所以那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今,我们就要从日喀则延续这挥之不去的梦想,向珠峰进发了。此时我已经深信不疑,只要心有梦想行则必至,西天虽远不过三步;只要意诚心坚,东海虽深何足三杯。只要你想到那个梦中去,那此处就是你梦开始的地方。
一群活宝
略带笑意但看上去样子滑稽的大龙,忠厚老实不爱说话的王宇,后来被我们戏称为“阳春面”的杨春,广东女孩杨春丽,浙江女孩晓歌,当然还有我,上午8点准时在旅馆门口集结完毕。令我感到神奇的是,杨春竟是我的老乡,安徽亳州人,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差点来个拥抱。而令大家更感神奇的是那个广东女孩几乎跟他重名,只是后面加了一个丽字而已。
我们一行六人,再加上一个藏族司机,一共是七人,挤在这辆丰田越野车上,准备出发。当然广东女孩杨春丽只到拉孜,然后与她的朋友前往尼泊尔,不跟我们一起前往珠峰。出发之前我们又检查了一下证件及必需装备,如睡袋、冲锋衣等物品。一路上大家就拉开了话匣子,无所不聊。尤其大龙,真是一个活宝,没有一句话不让人发笑。路途中陌生的人,一说起话来,第一个话题往往是方言的区别,大龙操着他的上海口音给大家讲了两个笑话,大家笑的是前仰后合,几乎把越野车给颠翻了。而浙江女孩晓歌的话,我们几乎听不懂,只有杨春说话我能听懂,因为我们的方言几乎一模一样。
大家正说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王宇竟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样子极其深沉。我拉了他一下,冲他笑笑,他也回以微笑,只是这微笑太过僵硬罢了。
向天边出发
越野车出日喀则后一路往南进发,对于去珠峰,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份憧憬和忐忑。憧憬的是珠峰的伟大,毕竟是地球的第三极,能亲眼看到的人凤毛麟角,忐忑的是不知道身体是否能承受。从日喀则前往拉孜的路上,可以见到几近原始的民居,景色非常优美。而此时的我,已经被前往珠峰的兴奋所占据,顾不上那些景物了。一路无语,1个多小时后车子就抵达拉孜,杨春丽下车和同伴会合,直接去尼泊尔,剩下我们五个还有司机,继续朝珠峰进发。
拉孜看上去是一个安静、与世无争的小镇,甚至让人想起江南的小镇,只是它更多了几分西北的粗犷。这个上海援建的小镇让大龙这个上海人没来由地感到亲切,非要下车拍照,而司机又极好说话,车子就停了下来。大龙仿佛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一样,到处观望。
此时正是午后,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多是些要去上学的孩子。对于我们这些游客打扮的人,抑或是街上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越野车,孩子们已经见多不怪了。他们径直走到你的身边,伸出手来索要你的食物。迎着他们的眼神,可以读出些许渴望,更多的却是理所应当的成分。我有些疑惑,这些仍在上学的孩子们啊,他们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路边一个小店里好心的老板娘告诉我,这些孩子,大部分不是藏族,而是跟着父母从内地过来的。
同路人,跑一程
在拉孜迅速吃了个午饭,我们终于再次上路。可谁知刚走了几步,车子却灭火了,无论藏族司机怎么努力,就是启动不了。最后只有一个办法——大家一起推车。这下好了,除了晓歌和司机没有下车之外,我们都撅着屁股开始推车。路边很多孩子都站定了回过头看我们。我却觉得这也是旅行的一部分,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多么长久或伟大的修行,都是由一点一滴组成的。
推了大概50多米,车子终于发动起来了。我们本该就此上车的,可一直沉默的王宇突然冲我一笑,我以为这是对刚才我那一笑的回报,可他却开口说:“我们跑一程怎么样?”
“跑一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么高的地方,那么快的车子,我们能跟上吗?
王宇没有说话,抿嘴笑了笑,转身跑了开去。司机用不太清楚的汉语问怎么回事,我说我们要跑一程,你到前面镇子的时候多停会等我们。说完我也跑了出去。
坐在车里感觉不到,出来之后只觉得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头皮,别说跑步,站在那里不动已经很难受了。可是人家已经跑出去了,我能说不跑吗?我咬了咬牙,跟着跑了出去。
“你行吗?”王宇头也不回地问。
“怎么不行?我没来西藏之前每天跑30公里。”
“那我们赌一把,看谁先跟上越野车?”
我没有再说话,却突然加快脚步,冲了出去。王宇也加快了速度,冲了出去。我边跑边跟王宇说话,这才知道他是一名医生。每一个来西藏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我,简单地说应该是逃婚,所以我想王宇一定也有,只是一个路途中的陌生人,怎好去问别人的心事呢?
“谢谢你陪我跑一程。”王宇回过头对我说,他一直都跑在我的前面,医生就是不一样。
“客气什么?如果我不跑,你也会跑的对不对?况且我还年轻,为什么不跑?”
“好一个为什么不跑,看来你也是性情中人了。”说完他一阵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野地里传得很远。
两个之前完全陌生的人,在天涯相逢,只因同路,不问缘由,一路狂奔,何等畅快。而这一切,都因为我们年轻,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而我们都不服气。
后来我们停下来,边走边聊,我递给他一支烟,虽然我们都喘得厉害,而且他是不抽烟的,但是我们都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看着他呛得不停咳嗽,我也大笑起来。
相逢自是天涯客,归去曾经同路人。
在经过318国道5000公里里程碑时,我们终于追上越野车。有不少人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留影,大龙他们也不例外。虽然刚过午后,但温度已经很低了,不穿冲锋衣可能抵挡不住嗖嗖的寒风,不过让人吃惊的是,车窗外不时看到全套打扮的老外骑着单车和我们同方向行进,着实让人敬佩。而看到这种骑车独往的人,晓歌是照例要鼓掌助威的。
绝处风景
从拉孜到定日还有90公里的路,这段路在高速上几乎是不值一提的距离,但是由于全是山路,一路上感觉车一直在爬山,也就显得很远了。而且路上的天气也风云变幻,一会阳光明媚,一会乌云密布,让人始终提心吊胆,担心珠峰的天气。有的路段毁坏处正在补修,只能走旁边的临时“便道”,我们还是沾了越野车的光,因为路上还碰到过一辆北京开过来的坐了七八个人的金杯,陷在一处泥泞之中,怎么都出不来,我这才明白什么叫“无力自拔”。最后在我们的帮助下,他们才脱离了土坑。
就在我们为这段望不到头的盘山道感到绝望时,山口飘扬的经幡进入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心中满是接近天堂的喜悦。我和王宇相视而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珠峰景区的标志性入口——海拔5220米的加措拉山口。这好像已经是我们在5000多米海拔上经过的第四个山口了。从山口望去四周全是茫茫雪山,比之在羊卓雍错看到的雪山群和往江孜路上看到的褐白相间的雪峰更为连绵,更为雄伟。
那一刻我心中突然涌起了舍我其谁的豪情,来时的辛苦在瞬间化为乌有。我们一行五人一排站好让司机大叔给我们拍了个合影,晓歌当然站在中间。如果身不在旅途,是不知道旅途之中的奇妙的。一辆车上容纳了自五湖四海而来的几个人,而且大家很快就会熟悉起来,互相开开玩笑打打闹闹,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此时旅途之中的疲惫也就变得平淡而不值一提了。
我曾经在佛经中看过这样一句话:心若不空则空处亦不空。如果用在旅途上,那就是心中若有风景,则处处都是花香满径。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才让无数游客踩着前人的足迹,在这高山雪原之上寻找那些传说中的点点滴滴。
(下)
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浩瀚最美丽的夜空,满天的星星压得如此之低,就在头顶一闪一闪冲我眨眼,摘星在那一刻似乎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而是伸手就能实现的愿望。我着迷地望着硕大的星星,力图将这童话般的景象铭刻心中,那些图腾一样的星星,是不是只在青藏高原才肯一展它们璀璨的容颜?
但求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