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民间近年流行着两句话,第一句是“陵州三甲在秦府,甲棋甲画甲纨绔。”甲棋甲画就是在夸赞咱们的秦公子,棋画双甲,这甲纨绔是“夸赞”咱们从秦府混大的陈旭。第二句话,就是实实在在对秦府的赞叹“陵州三甲在秦园,甲书甲画甲棋盘。”甲画甲棋盘依旧是讲的秦棋画,甲书却是指的秦府的小姐,秦书。
秦棋画与秦书是龙凤胎,两人从小性格迥异,秦棋画待人温和,相持以礼,秦书则是不拘小节,灵动刁蛮。平日里一大喜好便是与自家哥哥斗嘴,秦棋画本就不善言辞,哪比得上秦书这个修炼成精的嘴炮,往往三言两语败下阵来,就要赔上几幅心爱的藏画,要不就是棋枰之上指点小丫头几首。可这个妹子和秦棋画除了一双眸子均是炯炯有神,让人过目难忘,其他地方没有半点相像。首先是容貌,秦棋画除了眼睛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是闭上眼睛后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人。而秦书则是完全不同,不说樱桃嘴,也不说柳叶眉,单单这双眼睛长在如此白皙娇嫩的脸上就足以让人记一辈子,而这个秦家小姐身材娇小,脸上稚气尚未褪去,等到年方二九,不知又要有几家儿郎哭断肠。
秦书不同于哥哥的还是性情,秦棋画好十九道,好丹青生,都是些文雅勾当,秦书本也不错,喜爱书法,却偏偏走飘逸随性的行草路子,一支枯墨大豪笔在纸上来来回回,便成就了没几个人读得懂的秦草。
如今,这个骄横的小姑娘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背对着秦棋画三人一言不发整整过了一个时辰。池塘里的几尾锦鲤,倒是时不时翻几个跟头刷着存在感
秦棋画本来是见怪不怪,平日里都是这样,等她忍不住了自然会骂他两句,之后就好说了。可今天偏偏不一样,刘平和曾雨郎都是自己带来的朋友,怎么能让他们在自己家里难堪呢?可他越是着急破局,就越是紧张,越是紧张,本就在这方面不灵活的脑子就愈发迟钝。过不会儿,满头的大汗就顺着脖子流进领子浸湿了衣衫。
“哥哥毕竟是陵州的才子,风流些也好,我这个做妹妹的打心眼里高兴。”秦书眼波流转,看得秦棋画背心一阵阴凉,刘平和曾雨郎也是头皮发麻。
“妹子你听我解释......这两位是我新交的朋友......”
“知道知道,两位均是少年英雄,同哥哥你呀,交情不浅。”
“你怎么知道?”
“老话不是都讲了吗,这世上这么几种关系最是坚不可摧:同过窗的,扛过枪的,分过脏的,嫖过娼的。两位年纪不大却流连烟花酒巷,自然是少年英雄。”
刘平抹下了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拉着曾雨郎急忙退出了凉亭,想要按着原路走出秦府,等过些日子再来探访秦棋画。可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秦府虽不大,可建筑格局严谨细致,前后左右既讲究对称,又要在细节之处别出心裁,南北房屋交相呼应,东西建筑鳞次栉比,过不多时,两头雾水的二人又回到了凉亭。
其实兄妹俩有人在的时候虽然局促得很,可外人都离开了之后,自然就能按照惯例,秦棋画向妹妹从头到尾娓娓道来,孰是孰非,秦书自有分辨。刘平和曾雨郎刚好碰到急急忙忙要去门口把那“道貌岸然”撕下的秦书。秦书跑得急,两人满脑浆糊,刘平刚转过院墙,迎面就和从凉亭奔来的秦书撞了个满怀。刘平身强体壮,只觉得撞上来了一团柔弱,急忙抬头,只见秦书被自己撞向了亭边池塘。眼看就要与池中锦鲤共沐春光,刘平急急忙箭步上前,一把把较弱的身躯拉倒了自己身边。一只手相当自然地环过纤腰,及时防止了秦姑娘摔倒。
曾雨郎见到这一幕,感觉刘平之后应该怀抱美人原地转上两圈才对,怎能半途而废把怀中女子放下来呢?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看法,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羞怒交加的姑娘红着脸蛋,跑出了后园。一个不大的巴掌印从刘平的脸蛋子上红肿了起来。
秦书今天本就有些恼怒自己,从自己哥哥口中得知这两个少年都不是什么狐朋狗友,和哥哥十分谈得来,并且两人均是身负武艺,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小流氓......还要搂住自己,果然进出了青楼的男子都是轻浮之辈,不值与其深交......
陵州二甲青楼一夜的故事迅速在大街小巷流传开,一开始大家还抱着你知我知的心思偷悄悄交换写小道消息,比如当夜哪位花魁进了那件雅间啊,又比如什么四个男子共处一室啊,不过没过两天,青楼里的真正消息才开始往陵州内外流传。秦二甲从进陵月楼到第二日正襟踱步出楼开始的所有细节都被人传出,更有好事人编撰成册,有说书人单讲这一段韵事。陵州百姓的秦二甲还是以前的那个秦二甲,这让大家安心了不少,慢慢的,那个人畜无害,眸子明亮的折扇公子形象也开始被人所熟知。
李思田早早就被刘平二人喊出了青楼,这位差点牡丹裙下死的汉子出来之后暗叫惭愧,若不是两个公子哥儿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估计这点家当都要交代在这了。
又过了几天,秦棋画带着秦书到了三人所居住的客栈,又是致歉又是致谢,秦书看向刘平,脸上泛起一阵不自然的红晕“刘公子,秦书目光短浅,开罪了公子,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秦书今天当请两位公子喝茶才是。”秦书看着三人眼神古怪,想起了这场青楼风波的起端,自家哥哥便是要请两个少年“喝茶”,白皙的脸蛋一瞬间又红了起来。
之后一周,刘平和曾雨郎便经常陪着秦棋画逛逛画市,也陪秦书在丝绸庄子里相上几匹丝布,有时兄妹二人来了兴致,一人作画一人题词,刘平二人每人都身藏了几幅字画,每幅拿出了秦府都是价值连城。
秦棋画站在刘平对面,看着刘平摆出的开山拳的架势。
“刘公子......你确定要和我切磋一二......”
“还请秦公子不吝赐教......”
曾雨郎满脸紧张看着场上两人,一边的秦书则是打起了哈欠。
“秦书,你怎么一点不关心他俩的输赢啊?”
“因为刘平赢不了我哥。”
刘平开山拳的架势一丝不苟,也是可圈可点,可秦棋画扇子别在腰间,也看不出有何招式,一手伸出拂向刘平头顶。刘平虽几乎从未跟人交手,但在山上的那些年,还是常常与曾雨郎拆招,可面对这似乎是信手拈来的一招,竟是不知该作何应对,只得一掌托出,直挺挺迎向秦棋画这一招,双掌相撞的一瞬间,刘平就被震出了一丈距离。
“我哥号称陵州二甲,其中一甲是甲在棋盘。他这个人在处事方面或许有些糊涂,可平时遇事往往都能一针见血,这些年我闹生气,他虽然怕我怕的厉害,但是每次找我谈话总能几句话就让人心服口服。武功上也一样,功夫差太多的,三招两式里也就落败了。”秦书看着脸色阴沉的曾雨郎,本想开解他几句,可看上去她在这方面并不擅长。
和陵州的城墙比起来,青县的城墙就特别像是孩子们过家家垒起来的土堆。面对着这种城墙,离愁别绪什么的似乎就该加上许多长亭晚,古道边的情节。
五人五马,驰出了十几里,几人有说有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刘平勒住马缰,几人也跟他停下。
“秦公子和秦小姐就不必相送了,刘平十分感谢两位这几日的款待,也感谢秦公子的指点,我二人远赴大都,不知何时才会有归路,日后相见,就要看缘分了。”
“若有机会,定到大都拜访两位公子。”秦棋画向刘平行了一礼,刘平也恭恭敬敬回了一礼。
就如同二人第一次见面一样。
秦棋画和秦书回到城里,两人站在秦府门口,秦棋画问秦书:“妹子啊,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对联被你拿到哪里去了?”
“啊?大概在......柴房?”
“什么?柴房?”秦棋画闻言急急忙忙向着柴房跑去。
第二天,秦棋画的书房里多了秦书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只是这大作明显曾被揉成一团,又有一角有被火燎过的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