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靳雨曼独自一人走出办公室,没人要和她一起去吃午餐。只有秋婷走过来对她说:“那个花园里小区的红姐联系好了,我们约着下周一下午去现场。雨曼姐你看可以吗?”
“这孩子干嘛叫得这么亲热!”雨曼心想,难道自己还不够高冷?她说:“好吧,就周一下午!下次记得尽量把工作的事情放到工作时间里说,现在可是午餐时间了。”
“好!我记住了。雨曼姐,我和你一起去吃饭吧!”秋婷正说着,突然看到林恒和梁琦一起走出办公室,忙说:“林恒,一起去吃饭吗?”
“我先走了!”雨曼知道梁琦不会乐意和她一起吃饭,于是独自先下楼了,剩下秋婷在说:“雨曼姐,等等我!”
林恒和梁琦一起在食堂吃饭,他不解地问梁琦:“师父,雨曼姐怎么感觉变化这么大啊。”
梁琦只是冷淡地说:“反正就这样了,以后跟她打交道别太较真。”
周五下午是名扬公司的员工运动时间,这天公司里分男女举行“长江黄河”的比赛。(男生女生成排对立而站,若男生是“黄河”,女生则是“长江”,在限定的范围内,主持人一说“长江”或者“黄河”,相应的人就要快速撤离,被对方抓住为失败,主要是练习反应能力。)和靳雨曼对战的几个同事都消极地完成了比赛,因为他们都不想和靳雨曼较真。结果靳雨曼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到和林恒对战。
这次,靳雨曼是长江,林恒是黄河。
这时,主持人突然说出了“长江”,可是靳雨曼以为是要抓林恒,一下就往前面追,这让本来想要来追靳雨曼的林恒只好快速后撤,结果随着主持人一声哨声结束了游戏。
梁琦走到林恒身边说:“都说了不要跟靳雨曼较真。”
周日,办公室里没几个人。若不是因为工期太赶,设计部的同事也不会在周末来加班了。梁琦带着林恒赶一个项目的PPT,另外两个人在跟进雨曼负责的山水城项目。
走进办公室大门之前,靳雨曼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靳雨曼,加油!你可以的!
“陈工,麻烦你把山水城的资料今天下班前给我。”雨曼走到陈工面前追要项目资料,陈工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不是在加班吗?知道了。”陈工的语气中掺杂着埋怨,雨曼也不理会,又走到梁琦身边,认真的神情让正画图的林恒都觉得紧张。
“梁琦,之前花园里902的客户说你们的设计图总是改得不到位,现在又打电话过来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下现场吧。”毕竟和梁琦是一起进来的,雨曼从来都是叫梁琦名字而不是行业惯称的“梁工”。
梁琦冷漠的应答着:“靳雨曼,你知道那家客户要求多苛刻吗?面积本来不大,还要选地中海风格。这都不说了,一家子忙得稀里糊涂的,就没人专门管装修这块。图纸发给她,半天没回应,要不就说一丁点问题,我们改了,她又说还有什么什么什么。谁耗得起啊。”
“那客户的要求本来就是我们的服务目标啊。”雨曼当然知道这个行业有多辛苦,可是工作还得继续,使命仍在肩上,她必须完成,“无论怎么样,你总得去一下啊。”
她站在办公桌前语气坚定,也有无奈。她离林恒这么近,以至于看得清睫毛上的灰尘。
梁琦抽出一支烟点着,“所以我让她先好好看完,问题尽量一次性提出来。你不知道我们每个人负责多少项目吗?一个项目就耗掉这么多时间,我是耗不起。要投诉就投诉吧,我大不了少拿点奖金。只是对不起你靳组长了!明天我忙得很,要去现场你去吧。我都去过多少回了。”
“总之,这是你的项目,你得负责任!”靳雨曼努力构建起的高冷范一时之间变得尴尬不已。
梁琦不言不语好一会之后才说:“林恒,明天你跟靳组长去一下花园里。”
靳雨曼显然是失望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改变梁琦的心意,只好无奈地走进了办公室。
“靳雨曼,你可以的。”雨曼反复在心底念着这句话,才使心中的愤懑消散了一些。她拿文件夹的时候看到昨天到货的快递还没有拆封。
接近中午,她打开了封条。因为是需要组装的花架,木条木板一下子散了一地。雨曼正认真看说明书的时候,梁琦走了进来:“靳雨曼,你现在很牛啊。指手画脚的功夫长进不少啊。”
“梁琦,我们是在工作。我现在不过是身在其位。”
“没错,所以组长派头都出来了。我徒弟还在那,你就不能注意下场合?”平日里梁琦虽然也变得冷淡了,但是能坦然面对的人,他仍是唯一的那个。
雨曼低头看着那些散落的木块,她知道刚才是应该避开林恒和梁琦说那番话的。可是,她已经很久不曾真心道过歉了,她把自己打造成了刀枪不入的铁娘子。
梁琦看雨曼不说话,也顺势看了一眼这些散落的木块,哼了一声走出了工作间。雨曼只在心里默言:“梁琦,对不起。”
梁琦走出了办公室之后,雨曼一早高昂的斗志受到了重挫。她告诉自己不能沉沦在这种受挫的氛围里,便捡起木块按照说明书的要求摆好顺序,然后去大办公室的工具柜里找需要的工具。工具箱放在柜子顶上,她有点够不着。她踮起脚尖拉着,终于撤出来了箱子。只是箱子比她想象的沉了很多,一下就掉到了地上。这声响惊起了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家都纷纷转头看着她。
雨曼觉得有点丢人,捡起工具箱就走进办公室。身后的同事脸上泛着一丝冷笑,陈工还补了一句:“真是个女汉子。”很快办公室里传来敲击声响,靳雨曼应该没听到同事们的议论吧。
按照图纸要求,花架的构架很快就装起来了,只要用扳手把螺丝逐个拧紧就算是完工了。靳雨曼带着工用白手套使劲扳着,细密的汗珠开始从脸上渗出来。可是,似乎是工程器械和雨曼为敌,还有四颗螺丝怎么也拧不进去,长长短短地露在外面。她只好脱下手套,徒手紧固螺丝。但是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拧不进去,一上午的挫败感瞬间侵袭了她。
正在这时,一双手帮她拿起了花架。她以为是梁琦来帮助她,一把推开了他。她可以自己面对生活中的所有问题,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她眼角闪着泪花,回头愤怒地看向梁琦。只是,她错了,这个人并不是梁琦,而是新来的实习生林恒。显然被雨曼的怒气所震慑,林恒赶紧解释道:“我师父叫我来帮你的。”
传说中的女汉子,此刻眼睛里流转着愤怒,伤心,委屈和脆弱,还有对于刚才她自己鲁莽行为的歉意。
“对不起!”雨曼擦掉了眼泪,把花架摆在书桌边,努力使自己恢复了平静。她想起来明天还要和他一起去工地,于是抬起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恒。我们见过的。”
“哦,我知道了。你终究还是选了室内设计啊。”雨曼依稀记得三年前的见面,不过她更关心的是现在:“明天我和你,还有秋婷一起去工地,你先了解下客户资料。具体细节问一下你师傅。”
第二眼的靳雨曼,仿佛重新穿上了精致坚硬的外壳,眼神里透着冷静。林恒在思索着这女人还真是善变,一边应答靳雨曼的问话:“好的。”
次日难得来了个晴朗的天空,雨曼带着秋婷和林恒一起来到了花园里小区。业主只来了女主人,而且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的,比雨曼他们还要晚到。她看起来身形纤细眉清目秀,只是因为生活奔忙而略显疲惫,怎么会是梁琦口中那个“苛刻”的女人呢?雨曼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对不起,我迟到了。”女主人歉意写在脸上,更加肯定了雨曼的想法,这绝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没有关系,是红姐吧。我是名扬的靳雨曼。这是公司同事林恒和秋婷。”雨曼才介绍完大家认识,女主人就拉着雨曼的手走到了主卧室。主卧室门上方已经被凿掉表层抹面砂浆,露出钢筋混凝土梁,和旁边次卧室凿成拱形门的形状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们看看这个,你们原来做工的同事说是这个梁打不了。那难道一个门做拱形,一个做方形吗?还能看吗?”叫做红姐的女人情绪有点激动了,但是毕竟业主才是房屋的最终使用者,他们考虑的问题绝对是比房屋设计者更加贴近他们生活的问题。
雨曼赶紧解释:“红姐,是这样的,首先这个梁它是房屋的承重构件,肯定是打不了的。不过我们也绝对不会让您出现一个拱形一个方形的门,这个请您放心。”
“那你们梁工说要把那个拱形补齐来,那不是拱形门还是地中海风格吗?”红姐愈加激动了,雨曼也有点头痛这个问题。毕竟大家印象中的地中海似乎就是蓝与白的组合,外加拱形门窗的固定搭配。
“红姐,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吗?你们上次来的那个梁工,跟我约好了上午十点半,结果十一点多才到。你们要记得守时啊,这个整改什么时候可以确定?”红姐的质疑和催促让雨曼三人都觉得气氛紧张。
“红姐不好意思,我们肯定会尽快答复你。不过要和设计部的同事商量好才能确定。我会和同事说守时的问题,下次一定注意,好吗?不过有时候由于在别的工地可能耽搁了或者堵车,也难免有点时间上的冲突,也需要你理解。”雨曼终于知道梁琦所说的苛刻是指什么了。
“我不是不能理解。谁也不会无故去苛责别人。但是我上班离这里远,来一次也不容易。还有,我已经订好瓷砖了。上周说好这周可以铺瓷砖了,我都叫师傅送来了。结果你们的师傅说工期延误了,叫晚点送。人家都在路上了,叫我怎么办呢?”
“这个需要提前沟通的。我们的师傅没和你提前打电话吗?”
“没有,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等下瓷砖到了,摆得到处都是,可怎么施工啊?”
“对不起啊。这个问题我会核实避免下次还出现。瓷砖实在送过来了就先堆放到卫生间吧。放客厅的话会影响施工进度的。这个户型本来面积就不算大,再堆放很多杂物转身都难了。再说,地砖那些你都是根据我们的设计图的风格选购的吗?地中海风格对于颜色的控制很严格,决不能太花哨了。”
“我知道我面积不大。我也看了网上的一些装修图片,确实大户型做出来更漂亮。本来我们家是准备选择简约风格的,做起来省事省时间省钱。是我自己决定修改的。但是最近工作特别忙,孩子读书还要接送。孩子他爸也还躺在医院里。所以有时候你们发图纸给我,也没及时给你们回复。很抱歉。”红姐说着有些伤感起来,雨曼也从话语中听出来一些红姐生活的不易,她只好大着胆子说:“明天我会答复你。我们先网上沟通或者电话联系,你看行吗?”
站在一旁的林恒和秋婷都没底,一脸疑惑地看着雨曼。
红姐也要赶着去接孩子,只好答应了。
“雨曼姐,你跟红姐说明天就答复她,我觉得有点难诶。”秋婷不禁有点担忧。
雨曼也知道眼下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她转身看着林恒:“林恒,你喜欢设计,有什么看法吗?那个门怎么处理比较好?”
突然这样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林恒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不过他还是镇定地回答靳雨曼:“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最好。不过肯定会有办法的,等下回去我先找找资料。”
“好吧,那辛苦你了。等下我也去公司。”
三人一起回到了公司。
等他们到达公司的时候,靳雨曼才发现金骏武在办公室等她。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烛台给她。
“谢谢!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到的,然后就到你这里来了。喜欢吗?”
“嗯!檀香很好闻。”
“那得请我吃饭哦!”
“好吧!”
金骏武暗自得意,小跑着下楼驱车。雨曼出来的时候,梁琦,林恒和几个同事也走出办公室门口准备去吃晚餐。
雨曼上了金骏武的车,几个男同事议论着:“人家靳组长可了不得啊,富二代宝马接送。”梁琦走在他们中间,只是冷哼了一句:“你们少说几句,金总可是大客户。”
林恒看着宝马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