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之上,香焚宝鼎,茶食数层;奇盛异品,山珍海馐;和府琼浆,美池玉液,盏中流霞,觥筹交错。凤雀锦屏,罗兰刺绣,丝竹之音钟琴锦瑟,歌舞升平一派笙歌。问君能有几多愁,恰随琼浆玉露腹中流。
这时,席上随空徐徐飘降朵朵紫罗兰,典雅婉转的曲调如高山流水般缓缓响起,有位曼妙的女子轻移莲步,时而轻舒纤纤玉手,时而挥洒玉袖生风,若仙若灵,亦真亦幻;一双如烟缥缈而又清澈如水的眼眸欲语还休,一袭淡粉素雅长裙,清风拂过衣袂飘飞,纤足轻点,娇躯旋转,宛若凌波仙子;淡妆点缀清秀面庞,俊美绝伦举世无双,只可惜少了几分笑靥添了一丝忧愁。
一曲《紫罗兰羽衣舞》勾走了大家的灵魂——舞毕,皆惊愕,大家鸦雀无声,竟忘记鼓掌,只见子轩起身款款踱步吟诗赞道:“舞凤髻蟠空,袅娜纤腰温更柔。轻移莲步,罗兰羽衣旧风流。倾国倾城画中子,曼妙多姿春罗袖。锦缠头,子轩错认风前柳。不知何故,姑娘心中有忧愁?”
那女子回眸一笑,更加倾国倾城:“这位公子,小女不过......”
哐当一声,酒杯砸碎在地,吓得子轩一身冷汗。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徐将军的儿子徐世安厉声吼道:“放肆!你以为她是一般的舞女吗,是否心中有忧愁难道凭你这个外人也可以随便评头论足?!”
“世安,不得无礼!这是子轩长史,也是你爹的救命恩人,赶快向他赔礼道歉!”
“我何错之有,为什么要道歉?!我看世上像他这种沾花惹草的淫贼多了去了,都统统该死!淫贼,吃我一拳!”说着,徐世安发疯似的向子轩打将过来,吓得子轩连连后退。武聪飞身上前,拉起子轩后退就座;徐敬晖则疾步上前从背后将儿子打晕在地,并吩咐下人将其带回房间休息。而后敬晖拱手道歉:“子轩长史,真是抱歉了!犬子不胜酒量,醉酒发疯让足下受惊了!”
子轩疑虑万端,他拱手笑道:“哪里哪里,醉酒失态乃人之常情嘛,可以理解!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方才晚生不过赞赏那姑娘几句,怎会惹恼贵公子?实在失敬!”
“哈哈哈!”宋武笑道,“子轩长史有所不知,此姑娘乃在下小女,年芳十六,是徐世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不日二人将拜堂成亲。方才长史夸赞小女,在下甚是感激;可是徐世子一听未免心中有些不快。”
子轩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啊,是吗?失敬失敬,方才晚生有所不知,实乃大不敬也,请勿见怪,请莫见怪啊,哈哈!”
这时菲文接过话题:“哪里哪里,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举止文雅,实乃君子风度,小女子着实佩服!”那一脸哀怨转为莞尔笑意,令子轩如沐春风,神魂颠倒:哎呀,我只不过是借用人家的诗词随意改编胡诌一番,却没想到赢得天仙美眉的高度赞赏,真是美死了,哈哈哈......
“恩——公!你在想什么呢?!”语琴一声叫唤将子轩拉回现实,子轩赶忙收敛起一脸淫笑,“哦,没什么,没什么,”说着子轩便转向那舞女,“这位姑娘你不但美若天仙,而且多才多艺,舞蹈跳得曼妙多姿、如梦如幻,实在令在下陶醉不已啊,哈哈!不过,请问姑娘芳姓大名?”
“嘿嘿,公子嘴真甜,小女子是宋菲文。”菲文的脸上轻泛红晕,显得更加国色天香,娇羞欲滴。
一旁的语琴愤愤不已:“武大哥,你们先聊吧。我头有点晕,想先回去休息了。”
子轩不解地问道:“怎么啦,语琴妹子?今天大家多开心啊,不再多玩会儿?”
“哼!今天你们每个人都开心,只有我不开心,行了吧?”语琴头也不回,闷闷不乐地摔门而去,武聪见状连忙起身追赶,两人一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子轩公子,你不出去看看她吗?看样子那位女子挺在意你的。”菲文问道。
“哦,没事没事,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抱歉!待会回去容我慢慢跟她解释吧,不急不急,哈哈!”子轩一脸媚笑。
宋菲文抿嘴笑道:“公子真是气度非凡啊,不过你们的衣着服饰怎么会与众不同啊?还有你的头发怎么那么短呢?呵呵——”
“好了!容我也说两句吧,菲文你先退下!”徐敬晖不温不火道,“这次润州大战我们反败为胜,全是子轩长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功劳啊!就算是诸葛在世也未必能与之较量,大家一起敬子轩长史一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众人皆举杯,异口同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子轩诚惶诚恐,匆忙举杯:“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徐将军大仁大德承蒙上苍庇佑,各位壮士仁人勠力同心所取所得,并非我子轩一人之功啊!哈哈哈——”
大家举杯相迎,子轩欣喜之间却感觉有些异常:昨日离奇的‘大地动’事件还未破解,今日和州却歌舞升平,难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可能是我想多了吧,等明日有机会再深入调查一番!
酒过三巡,宋武举杯相邀:“子轩长史,听说你才华横溢,一篇《讨妖后檄》家喻户晓,在下可敬可叹。不知长史对于当今形势有何看法,可否即兴作诗歌一首?”
子轩忖度片刻,款款踱步吟诗道:
“独立寒秋,大江东去,和州城头。
看万山红遍,烽火狼烟;漫江碧透,艨艟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三州联合,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驱逐妖寇,旗开得胜;恢复大唐,力缚雌虬。
指点江山,守望相助,粪土当年万户侯。
看今日,问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大家一致拍手叫好,子轩谢过众人后反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位:你们认为历史上谁最令人钦佩之至?”
徐敬晖率先答道:“这当然非高祖李渊莫属!当年隋主无道,百姓困穷,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高祖识时务,年过半百起兵太原,伐无道、株暴隋,建立大唐基业;随后陆续消灭割据势力,建立起规模空前的大一统帝国,可谓厥功甚伟,举世无双,自然值得钦佩!”
“主公所言不虚,但老夫认为太宗更为英明伟大。”蔡不凡捋着花白长胡笑道,“太宗济世康民,顾精图治,文武全才,胸襟开阔,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当政期间开创盖世绝伦的文治武功。太宗亦称‘天可汗’——内外归依,天下太平。贞观之风,到今歌咏。旷古以来,未有之盛,尧舜弗及,无论秦汉。古往今来,莫能比之,实乃真命天子也!”
众人皆点头称赞,唯有刘远特立独行,大声反对:“才不是呢,勤政爱民又如何,丰功伟绩又怎样——难道你们都忘记‘玄武门之变’了吗,难道一个玩弄权术、弑兄逼父的人夺得帝位是正大光明的吗,难道他的累累罪行就可以被硕大功勋给洗刷得一干二净吗?!”
看着刘远振振有词,蔡不凡默然无语。而此时子轩作揖说道:“刘远兄,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其实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任何人都可能犯错,切莫抓住别人的瑕疵缺陷耿耿于怀。不错,太宗确实杀兄逼父,夺得皇位,但当时三兄弟的矛盾由来已久,秦王李世民又实力最强,其兄李建成、其弟李元吉也同样欲除之而后快,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来他也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包袱,但他一直爱民如子、胸襟开阔,勤政爱民、顾精图治,这也许是他的一种历史救赎吧。因而分析历史人物要一分为二地分析,唯物辩证地去看待,即便有过,也是‘七分功、三分过——功大于过’!”
“算你有理!”刘远不服,“我们不谈古人,只论当下!那么子轩兄,我想问你:如果我们勠力同心讨伐妖后、直捣神都成功之后,你又有何打算呢?你是否也要像李世民那样先辅佐主子消灭我们这些同仁割据的‘逆贼’,然后伺机夺取王位,自己去当皇帝呢?”
众人一片愕然,而子轩不屑一顾地笑道:“当然不会,我肯定会离开这里的!”他想: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便我是这里的人又如何,高处不胜寒有什么好的?如今我有妹子相伴,知己良多,而且位居长史之位,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看着刘远狼狈不堪的样子,敬晖说道:“哎,孩子,你喝醉了,快扶他回去休息吧!”这时敬晖又朝子轩笑道,“童言无忌,子轩长史你可别当真!况且他刚刚失去父亲,言语多有不慎,请你谅解!”
“没事,呵呵。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你们继续嗨吧!哈哈,意思是让你们开怀畅饮、共话桑麻,哈哈!”子轩退出宴席,心想:刘远真怪可怜的,他虽然跟我年纪相仿便失去了父亲,今后应该尽量多帮帮他;不过他还真有主见,在很多问题上一针见血,着实不简单啊!哎呀,不管这么多了,赶紧回去探望语琴妹纸和师父吧,明日一早准备启程!
回去的路上,已是深夜。墨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淡淡晚风拂过心头,偶尔有几只寒鸦在枝头悲鸣,子轩有些毛骨悚然:难道这儿又有谁将不幸亡故吗?(因为在子轩家乡,有这样一种说法:夜间鸟鸣正是死人的征兆,正是死者去世前几天,灵魂出窍追赶鸟雀,惹鸟悲鸣。)
“语琴!你在吗,开开门好吗,我有事要跟你当面解释啊!语琴,你睡着了吗?”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了!恩公你先回去睡觉吧!”
“可我真的有......”
“哎呀,子轩小兄弟,深更半夜的你就别再乱敲门了!语琴姑娘今天生了很大的气,本来想今晚直接自己独自出城的,被武将军劝了好久才答应留下来的呢!”柳大爷说道。
子轩默然:哎,看来我今天真是太过分了!哎,子轩啊子轩,你特么真是色心不改,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真是该死!
“子轩,你还知道回来啊?”
子轩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去:“师父,您来了?”
“哼,你还好意思叫我师父?”武聪怫然不悦,“语琴今晚可以说是因醋生恨——原本她好心跟你一起前来,你还不待见;反而你小子在宴会上色眼迷离、春心荡漾,跟一个有夫之妇眉来眼去的。别说是语琴了,就连师父我也想揍你一顿!”
子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叫苦不迭地说:“哎呀,师父,柳爷爷,你们都误会我了,你以为我真的犯花痴二到那种地步啊?!只不过我感觉菲文姑娘满脸愁容,内心里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与哀伤,一点笑容也没有。而我们这次大获全胜,菲文一家都获救了,她也马上要成亲了,那么她何愁之有呢?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哎,真是年轻人屁事多,多愁善感王公子,哼!不跟你们理论了,老朽......啊——哈——”柳大爷张口打了个呵欠,睡意朦胧道,“老朽累了要去休息喽!”
“老人家,您慢走啊!”武聪朝老人远去的背影大声寒暄一句后,忽然抽出一条竹棍倏地刺向子轩右臂,子轩见状连连后退惊恐万分:“师父,你要干什么?”
“别怕,师父是在考验你的武功!你尽管还手便是!”武聪话音未落,又如一阵旋风疾驰而至,腕转剑走,剑锋直指子轩咽喉,子轩下意识仰头侧避,躲过一击;呼呼作响,霍霍风声向子轩杀来,子轩左蹿又跳连连闪躲,一听师父那句
“接剑”后便手忙脚乱、晃晃悠悠地接过宝剑。剑未出鞘,执剑右手已被竹棍打得直哆嗦,他一不留神,宝剑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子轩啊子轩,我的好徒弟!”武聪无奈,恨铁不成钢,“为师前不久将压箱底的功夫——‘飘雪玄冰掌’都传给你了,真是毫无保留。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的武功为什么毫无长进,连三招都接不了?呵呵,也难怪,你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女人,哪还有心思用心习武呢?可是你武功稀疏的话又怎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们呢?你也知道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并不多,可是你还这样一心多用,将来拿什么为救你的族长和大力兄弟报仇呢?你知道朔言为什么一直瞧不起你吗,就是因为你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就不为师父争一口气呢?没错,你智谋过人,可是万一有一天我们这些武将都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了,你该怎么办呢?”
“师父,不会的,徒儿知错了。既然师父对语琴妹纸也是一见倾心的话,那么我就把语琴托付给您了,望您好好待她!”
“混账!”武聪扬起右手,狠狠地打了子轩一记耳光,“语琴姑娘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女孩,并不是你的附属物!她是真心爱你的啊,傻瓜!爱情又怎能随意施与他人呢?!她曾告诉为师‘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回报的,只需要你不断付出。她相信凭自己的一片真心是可以打动你小子的。’可惜,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哼!”说完,武聪愤愤离开了。
夜更寂,城愈幽。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子轩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