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陆来时对地道已熟,进洞后复又燃亮火把,奔袭片刻,来到客栈内洞口。甫一接近,忽感热浪袭人。秦宗陆心里一惊,莫不是敌人心狠手黑,居然把个客栈烧了不成?转念一想,返回入洞前,远远望来,并未见客栈起火。这片刻功夫,也不可能烧的如此通透,连厨房灶头都烧的滚烫。
想到此节,扯下一块衣襟,搭在头上护眼,向上看去,居然是灶头铁篦子上面燃了木炭烧火。顿时明白原来朱老板在他们下入地道之后,百忙之中又在灶头生了火。原来那客栈有数个灶头,只有这一个下联地道的没有生火,若是遇到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自知有异,不免一番细细查看,地道就漏了底。是以朱老板出门之前,将其他灶头燃着的柴火木炭用铁钳夹了过来,这才复又放置铁锅。秦宗陆不免嗟叹朱老板行事之细,大敌当前仍旧布置如此妥帖。
秦宗陆定下心来,侧耳听了片刻,不禁又喜又忧。隐约听得朱老板和一个嗓音嘶哑之人对答。朱老板语气虽是气愤,气息却弱。他隔得甚远,又加之焦炭燃烧噼啪作响,秦宗陆听不清朱老板话语。那嗓音嘶哑之人却是不急不缓,听得真真切切。秦宗陆家传外功,以力气招式见长,对这内家功夫不甚了解,但一听之下,却也知这人内功了得。只听这人说道:“朱老板,你只消说得你白山派驻地,我便解了你师徒这檀中穴之苦如何?早晚得说,何必受这煎熬之苦?”
朱老板怒骂几声,也听不真切。隐约传来朱老板和两个年轻徒弟呻吟之声,仿佛便在承受莫大折磨。秦宗陆听得激愤,几欲忍耐不住,但心下雪亮,知这洞口万万不可泄露,否则敌人循着地道方向追去,妻儿或难得脱。
秦宗陆护住眼口,拔出铜鞭,轻轻从下斜挑起篦子,将红彤彤的木炭倒在地道内。那篦子却大,无法放入洞内,只得又扯下一块衣襟垫着右手,连着铁锅篦子一道向上轻轻顶起个缝隙。他双**叉踏在洞壁两侧,各轻轻勾出一个着力之处,这才伸颈从下探出头去,从缝隙向外张望。
厨房显是早被搜过,确认左右无人后,秦宗陆右手擎着篦子顶开铁锅,左手扒着灶台,小心翼翼钻出洞来。虽然垫着衣物,右手仍旧被滚烫的篦子烤的生疼,秦宗陆也管不了那么多,紧紧抓着,生怕发出声响。甫一出洞,立刻抓住铁锅边沿,轻轻放在地上,复又把其他灶台木炭导入灶中,恢复原样。所幸敌人虽多,却分散在其余各房间到处翻查找寻,又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秦宗陆虽略有声响,外间却无人注意。
秦宗陆不敢直接从厨房奔至前厅,他掀开窗格弯腰钻出,沿墙根转到左首一个厢房门口,这才亮出身形,大喝一声,奔到前厅。
厅中众人忽见一个彪形大汉手握铜鞭冲了出来,无不惊愕,呼喝声中,秦宗陆身周已是刀剑林立,众人只待领头的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
秦宗陆这时方才看清,朱老板师徒三人背靠在一起,萎顿在地,显是被点了穴道。三人面如金纸,脸上痛苦表情时隐时现,不知被敌人施了什么手段。朱老板见到秦宗陆去而复返,不仅连连摇头苦笑。
围着秦宗陆的五六人衣色尽墨,一名紫袍老者坐在椅上,两名红袍中年人分立两侧。须臾之间,又有几人从客栈各个厢房抢出,正是搜查之人听得厅中有变,赶来增援。
秦宗陆见状,知那紫袍老者是领头的,当下双手在胸前对着老者遥遥一抱拳说道:“在下秦宗陆,不知各位尊姓大名,为何难为一家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客栈老板?”
紫袍老人也不答话,微抬左手示意,左手边的红袍中年人立刻一个箭步窜出,带着几个黑衣汉子奔向秦宗陆来的方向,自是去查探是否还有他人。
“嘿嘿,你怎知他是规矩老板?要我说这是个黑店。”右手侍立的另一名红褐汉子接口说道,秦宗陆搭眼一看,此人尖嘴猴腮,又身材瘦削,便活似一根竹竿。
秦宗陆见对方态度傲慢,既不通报姓名,又见朱老板三人情状甚是难熬,心中怒气渐盛,大声道:“我在此间打尖多年,和老板也是老交情,这位兄台说这是黑店,哪里话来?还不快快放人!”
“秦兄快走,这帮人强横凶蛮,和他们有何道理可言?”朱老板酝酿半天,喊出一句话,复又萎靡。
紫袍老者忽然开腔道:“嗯,老交情。那更不必走了。”话音未了,老人右手边的竹竿身形一晃,秦宗陆只觉眼前一花,竹竿已从两丈开外欺到身前一尺之处,迅捷无比。
竹竿略一挥手,周围黑衣人四周退去,守住厅堂各角落,以防秦宗陆逃走。竹竿向秦宗陆微微一笑,对秦宗陆说:“这位朱老板的老交情,请出招吧。”
秦宗陆见对方也不称呼自己姓名,一味轻蔑,心知多说无益,只有拿下眼前这个敌人中重要人物,握有筹码再行商议。秦宗陆亮起手中双鞭,使出一招,疾点敌人右肩。
秦宗陆家传秦家锏法源自隋朝先祖秦彝。秦彝乃南陈武昌马鸣关太守。隋朝靠山王杨林兵发南陈,秦彝带领军民死守马鸣关,终因寡不敌众,战死杀场。其后人秦琼秦叔宝则为家丁秦安养大,传授武艺。成人后,秦叔宝跨下一匹黄骠马,手使一对瓦面金装锏,秦家锏法攻守兼备,罕有敌手,战败无数英雄好汉,位列隋唐好汉第十六名。然终因未得乃父亲授,秦琼所使锏法已有套路失传。秦叔宝后成为隋唐年间名将,随李世民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官至武卫大将军,尊号翼国公,不再详述。秦家后人淡泊名利,渐渐由官转商,不再鏖战沙场,过了数百余年后,到得秦宗陆上几代,以西域贩马为生。秦家所用兵刃铜锏更改为简单易制的铜鞭,锏法传于后代也仅剩得两三成。
秦宗陆当下一招落马分鬃锏,左手持鞭向敌人右肩劈去。竹竿见秦宗陆来势凶猛,微侧右肩,轻巧避过,滴溜溜一个转身已然转到秦宗陆身后。秦宗陆不待收回左鞭,右见向后撩出。竹竿见秦宗陆右臂甫动,身体向左前一探,欺向秦宗陆左后腰。秦宗陆急急一个转身,右肩就势拨向竹竿,竹竿早有准备,在他右腕轻轻一搭,一股内劲直透入手腕太渊穴,秦宗陆手腕一酸,右手鞭便几欲脱手。竹竿却不继续进击,向后轻轻巧巧踏了一步,抄手站立。
秦家锏法自祖上秦彝成名以来,历来以马上对敌为强。两兵交锋,往来冲杀,素以兵刃沉重者占优。秦家鞭历来精心锻造,取材或金或铜,甚是沉重。沙场上,使鞭之人下盘驱动健壮马匹冲杀迂回,尚不觉什么,一旦双足落地为战,所谓头重脚轻,下盘功夫立刻显出薄弱。秦宗陆甫一出招,竹竿已然瞧出其中破绽,足下生风,不着兵刃,轻轻巧巧便躲过秦宗陆的连续攻击。仍有间隙顺手一搭,已然试出秦宗陆全是凭借一把蛮力,全然不懂内家功夫,是以锏法更加难以施展灵活。
秦宗陆平日里贩马偶遇毛贼,哪里是他的对手。但他自知家传锏法得授不全,今日与内家高手一战,居然束手束脚,全然没有胜算。秦宗陆无暇多想,只把自家锏法一招一招猛烈向竹竿攻去,或挂或劈,或楞或错,只盼竹竿一个疏忽,被制于鞭下。
竹竿既知秦宗陆武功弱点,又试出他不懂内劲,心下大是放心。见秦宗陆心无旁骛,强攻猛击,不禁心生戏弄之意,仍旧空着双手围着秦宗陆团团圈转,间或拨一下双鞭,令双鞭改向反而攻向秦宗陆,间或伸手拔去秦宗陆几根胡须,只激得秦宗陆愈发愤怒,双鞭使得虎虎生风,却又丝毫伤不得竹竿分毫。分布厅堂四周的黑衣人见这红袍汉子完全控制了场面,亦不再戒备,松弛下来。
但见秦宗陆堪堪使完零散不全的秦家三十六路锏法,已然全落下风,所等不过是脱力而倒,亦或被这竹竿一击制敌。周围人众嘻嘻哈哈,全然看戏一般。只紫袍老者脸色略有不悦,说道:“吕坛主,你且戏耍够了。本座尚有话问他,你快快将其点到。”原来这竹竿姓吕名越河,便是紫袍老者座下一名坛主。
这姓吕的足不点地,忙中答道:“遵命,堂主!”话音未落,只见秦宗陆单鞭一挥正砸向他顶门,吕越河略一撤步,秦宗陆瞅冷一个间隙,箭步便欲奔出前厅,已不欲提防后背破绽。吕越河既然得令,如何能放秦宗陆,脚底发力,手掌拍向秦宗陆右肩肩井穴,便欲令其撒鞭扑倒。
不料秦宗陆不待他近身,右手铜鞭忽然脱手飞向迎面赶来的吕越河面门,正是秦家锏法中最厉害的杀招“撒手锏”。吕越河胜券在握,早已心浮大意。人向前赶,鞭向后飞,两相叠加,但觉铜鞭速度奇快,饶是他这等高手,亦不免心惊胆颤,忙乱中上身后仰,双膝一弯,贴地滑了出去,铜鞭擦面而过。待站起身来,已是一身冷汗。
滞得这么一滞,秦宗陆已然扑向厅角一名黑衣人,这黑衣人平日不过为教内跑腿办事壮声势,武功稀松平常,加之旁边看戏正看得热闹,不期秦宗陆闪电般袭来,秦宗陆左鞭一探已磕落其单刀,右手一探扼住咽喉,左手鞭对准黑衣人后脑,喝道:“老实别动!你若挣扎反抗,别怪我铜鞭一递,击碎你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