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冷笑,当年之事楚王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既然知晓,还如此放任,令他心寒。
“楚王一向仁德贤明,不知道阁下因何生恨?”
黑衣人一怔,他是真的很看好苏白,如果说之前只把后者当成了目标之一,那么交手之后,俨然已将苏白这里看成了最佳人选。若是因其对楚王的仇恨而导致前功尽弃,他十分不愿看到,所以要弄清楚缘由,若能化解自然最好,化解不了也要尽力争取一番。
“你回去问问他,可曾记得十四年前之事。”
苏白说完,起身便欲离去,他的目的很明确,为父昭雪正名,至于其他事情,楚国是存是亡,一概与他无关。
“十四年前,阁下指的可是苏穆将军一事?”
谈及十四年前,黑衣人蓦然脸色大变,那是禁忌,有太多隐秘,鲜有人提及。黑衣人自然也知道,而且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听苏白的语气似与苏穆有旧,这才会如此震惊。
苏白身形一顿,继续迈步,没有说话。
“想必阁下与苏将军有旧,当年之事确与宋南山有关,楚王一直很愧疚,希望拔除这颗毒瘤,还苏将军清白,此番若得阁下相助,此事可期。”
黑衣人见苏白要走,略一思索,赶忙说道,其言辞诚恳,竟有一丝哀婉之情。
还苏将军清白。
不得不说眼前的人很适合当说客,这句话确实让苏白心动了,他一直以来的目标无非两个,其一为父报仇,其二为父昭雪。
他停了下来,并且转身,很认真的看向黑衣人,道:
“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黑衣人一愣,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苏白。
“这是楚王印信。”
苏白接过那物,是一枚四方玉印,上面雕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底部则刻着天承运楚四个篆字,正是楚王的信物。他微微点头,将玉印扔了回去,道:
“安排我和楚王见一面吧,看他态度。”
“好,明晚子时,就在此处。”
黑衣人沉吟了一下答应道。
“咳,那个,既然咱们都快合作了,你看看能不能先支付一部分订金?”
苏白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虽然和对方周旋了半天,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此次出来的目的。
黑衣人目露疑惑之色,问道:“不知道阁下说的订金是指……”
“是这样的,家里没钱过冬了,今晚本打算去找宋南山借一点,没成想他竟不答应,你既然找我合作,总要我活着才行吧。”
苏白脸上有些发烧,但还是梗着脖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好在蒙了面,倒是不会特别尴尬。
黑衣人斜着眼睛看了苏白一眼,无奈道:“我没带钱。”
“这……”
苏白一怔,即使对方蒙着面,他也能想象得到其古怪的表情。结果自己舔着脸要钱,对方竟然没有带。他转身就走,实在是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待着。
“把偷窃和要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倒是一个妙人。”
苏白离去后,黑衣人摇头晃脑的说道,语气中充溢着笑意。
……
雪越下越大,此时已铺了薄薄一层,为了不被发现,苏白出城后又绕了一大圈,直到天色微明时才回到城郊的院子。
这一次钟伯没有在等着,苏白也就直接回了屋,来不及梳洗,和衣睡下。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巳时,雪下得很大,短短一个时辰,便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外面白茫茫一片,极目远眺万里冰封,银装素裹。
白雪、粗衣、银枪、破风,在院子里组成一幅风景画。苏白早已养成了晨练的习惯,不论严寒酷署,雨打风吹。
雪还在下,如鹅毛,似柳絮,却近不得他身,在靠近时全数融化。这是他剧烈运动后自然外放的热气,血气太旺盛,稍一激发便不得了。
辞别了钟伯,苏白披了蓑衣戴上斗笠,直接进了城。大雪倒是给了他一个合理的伪装,人人都戴着斗笠,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
这是一座高山,位于楚国东部,挺拔险峻。楚国东部是楚国最冷的地方,雪也下得极早,眼前这座山已被齐膝的白雪覆盖,树木上全是晶莹的雾凇。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独自在山间跋涉,胡须上凝结了一层白霜。他行进的路线很奇异,并且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到一颗树下摇着什么东西。许久后,一队士兵出现,几人交谈一番,将其眼睛蒙上,带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的蒙眼布被解开时,已经身在一座营帐中。营帐很大,聚集了许多人,都很强壮,穿着冷冽的铠甲,配备武器,立在两侧。营帐主位,站着一个魁梧男子,其左脸上爬着一道蜈蚣似的长长疤痕,他左手托着头盔,右手则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看其穿着,应是一位将军。
老者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印及一封书信递了上去。
将军模样的男子将头盔放在身前的桌案上,先是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玉印,这才接过书信拆开。将军看了一遍书信,神色漠然,而后将之一一传阅下去,直到立在两侧的将领全部看完。静,营帐中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目光凌厉,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老者抱拳一拜,不做停留,直接下了山。
将军及所有将领都走出营帐,看向远方的天空,目露追忆之色。在营帐一侧,有一面玄色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面舒展开时,可以看到上面写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篆体大字——楚。
如果有人站得足够高,俯瞰下来的话就会发现,这里有很多军营,分散在这片山脉间,布局严密,俨然是一个军事堡垒。
这座山,被人称为桐柏山。
……
苏白进了城,郢都比平时冷清了不少,街上的人并不多,因戴了斗笠的关系,倒是没有人认出他,也就没有人避开。
在经过忆盈楼时,果然看到了一座擂台,就搭在忆盈楼正门前。在擂台左边有一面牛皮大鼓,而右边则竖立着一块牌子,上书无敌二字。
楚国百姓在经过擂台时都会低下头快步走开,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苏白心中一叹,楚国武魂已失,民无自信,难怪楚王会颁布那样的谕令。
他在旁边逗留了一小会儿,不见有人出来,这才离去。转过几条巷子,他才在一个略显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有些破旧的宅子,看上去像多年没有修缮了,它唯一的特点便是墙壁很高,一般人翻不进去。
苏白来到紧闭的大门前,伸手先在门上敲了三下,过了一息后,又敲了两下,而后再三下,再两下,再三下,此为三长两短,是这里的暗语。等了一小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魁梧的壮汉出现,看了苏白一眼,把他让了进去。
院子不大,很干净,虽不华贵,但也与外面的破旧很不一样,他径直穿过院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长廊,七弯八拐的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在其两侧有许多房间,都紧闭着门扉。苏白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地形并不熟悉,但这难不住他,稍一感应便已知晓这些房间全是空的,并没有生命波动。
一直往前走了许久,长廊开始分出两条岔道,他径直向右边走去,待到尽头时才推开侧面的一扇门。
屋子里只有一个老者,正闭着眼睛,坐在炉子旁边烤火,有人进来也不看一眼,仿若未闻。
“交一两银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苏白站了许久,老者才不耐烦地说道,只是他的眼睛始终都闭着。
“我是来参加斗兽的。”
听到苏白的话,老者的双眼蓦然睁开,闪过一抹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之后,这才拉了拉从房梁上垂到其身旁的绳子。
“张老,什么事值得把我叫上来了?”
许久后,一个粗犷中带着些许怨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从里间走出来一个魁梧的中年大汉,他似乎不怕冷一般,只穿着一身短袖粗布衫。大汉疑惑的在苏白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向了老者。
“参加斗兽的,你带他下去。”
老者说完这句话又眯起了眼睛,不再管事。
听到老者的话,大汉眼睛一缩,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苏白之后,这才点点头。
“跟我来吧!”
他说完,转身朝里间走去,苏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里间极其复杂,是一个个空房间,每个房间都开有至少两个门,像一个迷宫,即便是苏白,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早到正确的方向。
在大汉的带领下,二人转悠了许久,终于是看到了一个通道,有两个人在通道口把守,瞥了一眼苏白,没有说什么。
“下面就是我们长乐坊,你第一次来,只要跟紧我就行,别瞎跑,不然的话,生活与我们无关。”
大汉率先走进通道,淡淡地叮嘱道。
苏白轻声应了一下,跟了进去,不多说话。通道里很昏暗,或许是感受到了苏白的态度,大汉也不再说话,使得通道里极其安静,只有二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所幸时间不长,不一会儿二人便离开了昏暗的通道,进入到了一个明亮的所在。
苏白眼前一亮,这里与外面很不一样,富丽堂皇,人声鼎沸,很热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酒味以及气息。
他细细打量,这里是地下,但建筑十分古朴,很精致,墙上镶满了照明水晶,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不影响任何娱乐。
“欢迎来到长乐坊,堕落者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