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知画正哆嗦着回去回扶桃阁,迎夏捧了一盏糯米桃花藕羹,往御膳房去,迎面走来的公公宫女都纷纷向她问好,刚走到御膳房前,正趾高气扬和别的宫女攀谈的张桂安眼角一瞥,连忙稽首出来迎接,“这不是景仁宫的迎夏姑姑嘛,哟,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娘娘不爱喝这藕羹,嫌太腻了,好不得,我也只好亲自跑一趟。”迎夏微笑着说道,她左手往张桂安宽大地袖口里快速地塞了一个荷包,“景仁宫的小厨房到底是小了点,我瞧瞧御膳房有没有新出的酒酿,暮春了,娘娘想吃点清甜的。”
“姑姑您发句话,就是没有,我也得给你变出来啊。”张桂安不动声色地掂掂手里的荷包,一张圆脸上的小眼睛,眯得更加细了,他恭敬地伸手,“姑姑,里边请。”
迎夏淡淡一笑,抬脚迈向御膳宫里,嘴里念着,“张桂安,这新贡上的君山银针不是新茶吧,我闻闻这气味怎么都不新呢?
“哎呦,姑姑,这话小的哪敢当啊,这供给贵妃娘娘的能不是最好地嘛,每一根茶叶子,老奴可都是费了这老眼一根一根掂量过的啊。“
”哦?”迎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敢情,这前日娘娘说了句味道寡淡,倒是说错了。”
张桂安一噎,他连忙凑到迎夏面前,小声地说,“娘娘真说,这味道寡淡了?”
“可不是,娘娘是想某人胆子野了,不然这今年上的茶叶,怎么和去年气味都不同了呢,”迎夏微昂着头看着张桂安,慢条斯理说道,“也不知是只有我们景仁宫的茶叶是这样呢,还是好茶都送去昭仪娘娘的玉昭宫了。”
张桂安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起前几日碰见的那个长相秀丽的玉昭宫宫女,勉强笑笑,“姑姑哪里的话,奴才以这脑袋担保,绝对没有二心啊。”
迎夏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说,“行了,看你吓的这样,娘娘是知道你心意的,这君山银针今个儿就不用上了,娘娘口味变了,不爱喝这个,选秀那天,上的是什么茶,娘娘称赞过,那味道不错。”
张桂安赶忙下定居心要和那小姑娘断了联系,仔细回想着,“选秀那天,好像上的是信阳毛尖吧。”他小声说着,“信阳毛尖生津提神,难不成娘娘这是,有心事?”
迎夏淡淡瞥了他一眼,语调渐冷,“主子的事也敢问,张桂安,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吧。“
“奴才哪敢啊,只是做奴才的哪儿能不看上头的眼色呢,”张桂安赶紧赔笑脸,“贵妃娘娘最近口味多变,奴才就指望姑姑您只要从指缝中透露一点,奴才这贱命,才能留着见奴才的爹娘啊。”
“呵,赶紧选个会侍弄茶的好好地泡泡信阳毛尖,娘娘这一生气,你也等不到见爹娘了,”迎夏尖尖的指甲不屑地戳了戳张桂安的额头,叹了一声,“只可惜,那寒梅了。”
“诶,您别说,这寒梅一死,御膳房能挑个会泡茶的人都没有,下面这几个泡茶的手艺,还都是她教地呢。”
“她倒是死的真奇怪。”迎夏似感慨了一句,淡淡叹了一声。
“是啊,姑姑,”张桂安头小心地四处打量打量,才用手挡着嘴小声地附在迎夏耳边说,“这寒梅啊,死之前还和我们说笑呢,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看见她倒在台阶上了,大伙儿都说,寒梅不会是被帧安太妃附身了吧。”
“胡说八道,”迎夏不悦地皱了皱眉,一阵冷风吹过,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怎么胡说啦,姑姑忘啦,帧安太妃死前也是这样有说有笑,结果刚起身,竟然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一下去,头一磕就见血了,屋子里忽然着了那么大的火,一屋子的嫔妃全都被烧死了,这尖叫声鬼哭声。。啧啧啧,”张桂安小眼睛转啊转,神秘兮兮地说。
迎夏只听得毛骨悚然,她啪地一声打断,“这都是宫里禁事了,你也不怕多嘴被慎刑司抓走,再说这跟寒梅有什么关系。”
“哪儿能没关系,这燕秀宫可不就是以前帧安太妃的住所嘛,不然您说,为什么那天好端端地冬雪偏偏受了寒,寒梅来替她的班时,进来的时候脸色青的跟见了鬼似的,两个眼珠子都突出来了,连冲茶都出了好几遍错,问她怎么了,她说是把她的耳环弄丢了。”
“耳环?”
“对啊,就是寒梅宝贝的不行的耳环,那个海棠花雕的,中间还有块墨色一样的云朵,很是稀奇呢,姑姑你忘啦。”
迎夏使劲回想着,记忆中还真有这么一个耳环,她点点头说着,”好像是有印象。”
“那玉寒梅宝贝得不行呢,”张桂安不屑地撇了撇嘴,嘲弄道,“冬雪想拿来看看,寒梅还不肯,她带都不舍得带,生怕被别人瞧见了,每天睡前还得握着才能睡,切,这婢子也不想想,谁会惦记她那点东西呀。“
迎夏却心里想着这么宝贝的耳环,哪里会弄丢,于是点头说道,“不过墨色的玉倒也是稀罕,说不定真有人惦记呢。”
“是稀罕地很,翡翠的底水头也好,我这么多年头也没见过这样的玉,所以大伙儿也哄她拿出来让大家瞧瞧,这婢子怎么都不肯,再怎么稀罕也不过一对耳环啊,值得寒梅那样吗,她还是太后的人呢,什么没见过啊,你说是吧,姑姑。”
迎夏点点头,“是有些奇怪,不过这说耳环说不得是她娘留给她的呢,怎么也得宝贝些,我们这宫里的,本来就没什么念想。”
”寒梅是宫生奴,她娘出宫配人家,走时太后不是允了三顷的地么,”张桂安轻蔑地一瞥眼,“她娘惦记着又把她送回太后身边,就是为了多要点恩宠,唉,可惜了,说不得两年,寒梅也要外放了。”
“姑姑说那玉是她娘留给她的,我看不是,宫外哪有那么好的货色,那墨色的水头就更活得花一样,只不得是那浪蹄子从哪儿偷得,姑姑你说是吧。”
“好了,你嘴也严实点,再怎么寒梅和桢安太妃也扯不上关系啊“
”姑姑是没见到她那脸色青成的样子,还真像是鬼附身了,而且,“张桂安凑近了迎夏小声说道,“其实两年前,燕秀宫不是也死了一个宫女吗,也是从台阶上摔下去的,死法和寒梅一模一样。”
“什么?”迎夏瞪大了眼睛,她脸色有些发青,张桂安看她这样,得意地笑了笑,“就是和寒梅落下的位置,一模一样!桢安太妃不也是吗,所以大伙儿才说,这寒梅怕是也被桢安太妃附身了。”
”行了你,大晚上的说什么这死不死人的事儿,赶紧地,娘娘要的酒酿圆子和信阳毛尖赶紧给我,娘娘身边可不能缺了我呢。”
迎夏若有所思地端着精致的酿羹回到景仁宫,此时宵禁的锣鼓正响起,贵妃懒坐在雕花纹檀木的梳妆桌前,小心地摘下耳上沉重地金丝缠凤耳坠,退去了华贵装饰的贵妃娘娘,身穿一件素色的织锦长裙,多了几分白日所没有的清纯,她素手执起一盏烫金花纹的花盏,懒懒地依在窗前,迎夏悄无声息地为贵妃换了凉掉地茶水,拿了把鲤戏荷花团扇轻轻为贵妃打着风。
“怎么,查出什么了吗。”贵妃端详着那束怒放的芍药,懒洋洋地问道。
“娘娘,的确是寒梅。”迎夏低声地附耳说着刚刚听到的见闻,手里不紧不缓地替贵妃锤着肩膀。
贵妃皱了皱眉,缓缓地拨弄了几下芍药的花瓣,冷然道,“怎么,张桂安说她是莫名其妙地倒在台阶上的?“
“是的,娘娘,还有人说这是被帧安太妃附身了。”
“呵,”贵妃嗤笑着摇着扇,“宫人这嘴碎的,帧安太妃都是先帝的事了,哪儿来的那么多神鬼,自己吓自己。”
不过,贵妃皱着眉头,眼前浮现一个面目普通的宫女形象,寒梅除了泡得了一手好茶以外,简直毫无任何出奇的地方,一个二品宫女,杀她又什么用,还偏偏死在殿前。
“被鬼附身?笑话,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突然暴毙了,摆明了是被杀的,”贵妃烦躁地皱了皱眉,语气不耐地说,“再查,她那天吃过什么,穿过什么,和谁说过什么话,她的家人在哪儿,本宫全部都要知道,别让常化安发现,现在就去。”
一个宫女,就能让太后让位,齐芷只觉得自己这贵妃的位置和宫权来得莫名其妙,而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