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很快便来临了,洪秀全也如同往常一般醒了,他没有过多的纠结于昨天的那一个梦,只是如平常一般洗漱。细小而雪白的牙盐在瓷器罐子里静静地躺着,如同海滩上最细,最柔软,最为洁白的沙子一般。洪秀全用不习惯那些国外的牙粉,总是带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比不上牙盐带有的清香。而最近新出现的什么牙膏,洪秀全也曾经与格拉摩根伯爵阿瑟讨论过,据说简直不是人用的。洪秀全从窗外随意的折了一根柳枝——这是这座城里为数不多的活下来柳树之一,缓缓地,将它放进盒子,轻轻地蘸了一下。洪秀全又将柳枝轻轻地放入水里,只是一瞬间,这样牙盐才不会完全被水溶解掉。洪秀全抬起右手,慢慢地张开自己的嘴唇,让柳枝轻拂在他的牙齿上。柳枝稍微触碰到了他的嘴唇,让他感觉有些痒痒的,但是很舒服。一些柳枝上的水穿过牙齿间的缝隙到达了他的舌尖,让他感到一些咸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这道工序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那根柳枝也被他随手扔掉了。
一位下人走了过来,她要服侍天王洗脸。洪秀全当然会自己洗脸,但让这位下人洗脸,的确是一种享受。她从背后掏出了一根已经在热水里热好的湿毛巾,将它放在自己的手上。洪秀全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头仰起,在等待着什么。那宫女见状,不慌不忙地将还是温热的毛巾垫在洪秀全的脸上。毛巾很薄,洪秀全甚至可以透过它而正常呼吸,他也能勉强看到被毛巾遮住的情景。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双眼微闭,等待着接下来的工序。那宫女将手指搭在湿毛巾上,轻柔地向下按着。她按得地方也很有讲究,都是一些穴位。洪秀全感受着脸上传来的触感,脸上露出了舒适而慵懒的笑容。这道工序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帕子很快就会变凉。之间那宫女又将双手搭在帕子上。这次与上次只将十指放在毛巾上不同,这次她将整个手掌都贴在了毛巾上。她的手掌在毛巾上移动着,而毛巾也跟随着她手掌的律动而摆动。她并不如一般人洗脸那样,胡乱地,没有规律地乱抹几下,而是有些地方轻,有些地方重,如同按摩一样让人享受。这持续了很久,直到毛巾变凉,宫女的手法也随着毛巾的温度的变化而变化。在毛巾被从脸上拿走的那一刻,洪秀全缓缓地睁开眼睛,缓慢地说道:“舒服,多谢了。”那宫女直接跪了下来,向洪秀全磕了个头,高叫道:“折杀奴婢了!”洪秀全觉着没意思,笑了笑便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接下来本应是早膳时间,但洪秀全今天特地叫厨子们不用准备早膳。他等那宫女离开之后,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两个土黄色的窝窝头。这窝窝头明显比太平年间卖的要小了不止一号,但洪秀全也不在乎这些。他张大嘴巴,一口便将其中一个吃了下去(确实够小的),然后是第二个。等待将这两个窝窝头都咽下肚后他满意地呻吟了一声,打了一个饱嗝儿。看样子他确实是吃不惯那些好的。
由于他只吃了几个窝窝头,他吃完之后还没有到应该出发去早朝的时间。他想了想,好像准备为自己找些事做。思索了一小会儿,他走回自己的屋内,取出了那本《资政新篇》。洪秀全倒是知道资政新篇的大体意思,他只是在寻找实行方法同时加深自己对它的印象罢了。他依旧有那种异样感,这次他没有忽视。“资政新篇都快要编纂完毕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漏洞,必然是仁轩弟考虑不周,绝不是还没有收录进此书。”他心里想着,再次从第一页开始阅读。但他却没有找到任何漏洞,只是内心的不安感在逐渐地加强。就在他努力地寻找着破绽时,一个侍卫叩门进来,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沉声说道:“天王陛下,早朝的时候快到了。”洪秀全没有办法,他站起来,走向了大殿外那辆奢华的马车。
天京,真神殿。这是洪秀全自从杨秀清掌权后第一次完全自己处理政务。或许是由于杨秀清的前车之鉴,没有人弹劾其他官员,上奏的都是一些正事。洪秀全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这是大殿内唯一的一把椅子——杨秀清的那把已经在前一天被移走了。洪秀全感受着这种权力的感觉,那些需要处理的事情虽然繁杂,但却没有那么惹人厌了。事情很多,但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可大可小的一些事。向是什么谁谁谁冒犯天王名讳啦,什么谁谁谁又礼数不周啦,就属于这一范畴。
石达开恭敬地站在大殿里,正在他那个有些愚钝的大脑里酝酿着上奏时的措辞。大殿里的卫士又高喊一声“众卿可有本奏?”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是冒犯了什么牛鬼蛇神,平常没有人上奏的时候连续两天有人上奏,还都是重量级的王爷。石达开没有那么多的算计,他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准备好说辞而已。“天王陛下,还记得臣曾上奏的那封紧急军情吗?”洪秀全略微抬了抬头,低声说道:“记得,但里面说清军的攻势已经被抵挡住了。”石达开躬身回道:“不错,但由于贼首杨秀清之死,前线将士个个人心惶惶,根本无心作战,现在只能勉强维持战局,随时有可能被清军突破。而只要清军于我们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口子,其余部队将会如同一盘散沙般崩溃。”洪秀全对于“贼首”这个称谓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没有就这个与石达开争辩。他顺着石达开的话说道:“这前线兵将皆有,只是人心惶惶,失了气势,缺了一个主心骨。”他扫了一眼站在朝堂之上的诸位,接道:“诸位觉得,谁去指挥这十万天兵更为合适呀?”实际上,这个“指挥”二字用得并不恰当,他们只是作为精神领袖,顶多做一些战略上的谋划罢了。
洪秀全话音刚落,台下便炸了锅。有支持翼王的,有支持西王的,有支持南王的,也有支持北王的。这些人都几乎是势均力敌,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势,都无法压过其他群体。也对,都是到了王爷级别的人了,谁的势力还会小到哪里去呢?
下面的人争论了一会儿,见分不出结果,石达开开口道:“臣推荐由天王陛下亲自坐镇!”石达开这句话可是一箭三雕——既讨好了洪秀全,又结束了朝堂上谁也压不过谁的局面,同时让洪秀全亲自坐镇的确会让军队士气高昂。接下来便是一番无关痛痒的争论,但洪秀全坐镇军队的事情已经被天西南北翼王给暗中决定下来了,几乎没有人敢跳出来反对。
早朝结束后不久,士兵们之间便传开了这样的一个消息——天王陛下洪秀全将会御驾亲征,讨伐左宗棠与曾国藩的湘军和淮军。
天京附近的精锐部队开始集结;防线上的太平军开始收缩兵力,固守待援;一部分农夫被征召进入太平军。而在清军方面,装备有西方先进火器的湘军和淮军咄咄逼人;来自北方的增援部队源源不断;装备有火炮的赶缯船,艍船在江岸待命。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决定中国前途与命运的战役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