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是一张契约,夜色也是。
我们躲进里面,道貌岸然的活着。
我们早被世界借走,它不放回原处。
早上六点,木子明坐在马桶上,探了半个身子在莲花下,头痛,但还不至于欲裂。可已足够让昨晚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莲花头里一直在喷着水,水漏被多日的污垢堵了,水没了脚背。水帘让他略感清醒,也让他的视线模糊,像是走在大雨中那种大水淹眼。
就这样一直流,把自己浇醒,或者把昨晚的一切洗刷干净,就让它像不复存在过。发生过,就刻在了那里,除了假装不在意,别无他法。
就像,杀人是一朵荷花,杀了,就拿在手上,手是不能换的。
晚风吹拂,街角路口,路灯昏黄。路沿石上法国梧桐落影斑驳,一袭白裙翩然而至,不期然。酒精和着胃酸,甚至不能看清红颜。
十二点的夜色,浓度刚刚好。可以赤身躺在大街上,像令自己讨厌的老王,摆出乞讨三十六式而不用顾忌路人的感受,何况空无一人的大街。对,空无一人,想到这里木子明狂野的笑,自己在,却空无一人。
柏油马路凉了下来,直至骨髓。肉食翻滚,凉意刺激了肾上腺,上下冲突,诺大的城市,死一般孤寂,成了木子明一个人的吞吐之所,就像在自家的卫生间。
天蓝色的衬衫,藏青色的裤子,黑袜子,黑皮鞋。阳光下的标配,被街角还没有转运走的轮回之物涂抹成午夜最美的画,气势吞山河,包藏着天地之间的纯粹,如仿冒的香水掺了真茉莉,咖啡里有鲜奶和威士忌。
“你叫什么名字”,她悠悠的问。
名字?这让木子明措手不及,甚至受宠若惊。这样的夜晚,为什么需要名字。我们都已失去真身,仅仅在别人的梦境里当个不需要名字的路人。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阳光里的虚伪。
“你是谁?”,她悠悠的问。
是谁?这让木子明措手不及,甚至受宠若惊。这样的夜晚,为什么要知道自己是谁。我们都已失去真身,仅仅在别人的梦里当个爱谁谁。
“你躺在这里干什么?”她悠悠的问。
干什么?这让木子明措手不及,甚至受宠若惊。这样的夜晚,想不起在干什么。只记得来时夕阳正红,霞光中这条路还很繁忙,记得要去的地方。可是后来,正如你知道的,太阳下山了,黑暗来袭,我便迷了路。找不到阳光下的自己,我不记得躺在这里要干什么。那是阳光下的需要思考的东西,属于这身被涂抹了的行头。
“你怎么不回家?”她悠悠的问。
回家?这让木子明搓手不及,甚至受宠若惊。这样的夜晚,为什么需要家。我们都已失去真身,在这阴阳交替中“主观存在”。
木子明在如山的垃圾旁,依墙枯坐,街上空无一人。
“时间本来就是一个无底深渊,你还没有掉落到底人便老去。那深谷无光,每一人都只能因为坠落而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她悠悠的说。
“坠落?你是说死亡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存在?”
“那是你的理解。坠落是夜色的契约。但在你死之前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故事”。
“你讲我当然不会捂住耳朵”
“可是,你要当心。”
“当心什么?”
“我的声音能让你怀孕,产下夜色的怪胎。”
木子明哈哈大笑,怀孕?前所未闻。
胡蝶,讲话的叫胡蝶。或许也不是,胡X,Y蝶,这都无所谓。
月圆如盘。
就是在褪下所有衣衫,让自己对爱的狂想彻底绽放的那一刻,她依然没能看清他的脸。汗水与****结合的暧昧气味终于都散去以后,蝴蝶却越看真了它的空无。
之前,就隔着一层纱。怎么都不能走进。肾上腺刺激着所有的憧憬,若有所失的自掘坟墓,最终还是坟墓。
大雨如注。
胡蝶后来回想,那天她与男人共乘一车,还把雨伞给了他,自己湿漉漉的回到住所。她在浴室门前站了一阵,裙角不断有水珠滴落,人像是在融化,而心中有一朵噗噗跳动的火。
男人后来没有还伞,胡蝶反倒是暗自欢喜。那样会越来越分不清你我。于是,胡蝶让男人点点滴滴的欠着,如同诱捕,如东主动弓起腰身的迎迓,以为他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她越挖越深的付与之中,直至有一天发现自己再也还不清,也再舍不得她无与伦比的宽容和温柔。
男人逃离了小城。断断续续,胡蝶从圈子里听闻男人与其他女人的故事。内容污秽淫邪。胡蝶抑制不住去想这些苟合,想那些不知所措的女人,一一投降,柔顺而笨拙的趴下。
胡蝶先是同情这些女人,后来才逐日有所悟,渐渐同情起自己来。
那一刻,胡蝶才确定,这所有的事情,从开始的温柔到最后的压榨,包括自己的暧昧、沉沦和否定,还有如梦一般的关系,其实全部可以预见,而且她知道自己已经洞悉。然而,她只是像每一只渴于饮火的飞蛾,无有选择,唯有战战兢兢地相信自己或能侥幸。
她还想起母亲给她说,一九八七年,父亲用大架子自行车把母亲驼进婚房,命途多舛,相濡以沫。
胡蝶还记起****中不明所以的忧伤,她淌着泪感受两腿之间传来不可抑制的痕痒和酥麻。她记得音乐海啸似的吞没她的呻吟,却听见母亲的呼喊。
“我爱你。”
“说这话,你犯规了,超越了契约。”
蝴蝶接到曼妮电话的时候,下午四点,午睡正浓。
“蛾子,你还在睡觉吗?”
“死妮子,打扰我好梦”
“你就睡吧,这样早晚会把自己睡成蛾子。No作,nodie。说正事,你的小灰灰怎么样了,唉,唉,问你呢?”
“什么怎么样,还那样呗,烦死了”
“我可告诉你呀,再不抓紧,一不小心真成枯叶蝶了。”
跌跌撞撞踏进家门的时候,木子明感到背后有个神秘的黑影,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往后扯,还有一声吆喝:。
这回谁逮住你了?猜”
“死,”他回答。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
“不是死,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