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筠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度见到卡奥利。
确切的来说,是陷入昏迷、脸色宛若鬼一样苍白的卡奥利。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外乎就是那枚突然出现在孩子左肩部位的绿叶胎记。
据说,这个孩子是失踪已久的上官慕凝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线索。
上官慕凝早在替安德鲁生下这个孩子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在她死后,深爱着她的安德鲁·莱蒙恩很是疯狂了一段时间,杀了黑道上的不少人,后来随着卡奥利一天天的长大,他这才恢复过来。
这是上官霞找到那位安德鲁·莱蒙恩时,这个冷静的男人亲口对她说的。
尽管不相信,尽管还有很多质疑,上官霞在看到了那个寂静的墓碑时,彻底哑口无言。
一切迹象都告诉她,她和父亲一直苦苦寻找的少主上官慕凝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悲痛、懊恼、忧虑之余,上官霞也总算是不再死咬安筠就是上官慕凝的事情了。
上官慕凝的事情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但无论如何,如今的卡奥利·莱蒙恩是少主留下的唯一血脉,更何况,这孩子的身上还出现了上官家族独有的绿叶胎记。
所以,为了减少卡奥利的痛楚,上官霞喂给他几副中药,并且施展了一下针灸之术,果然,孩子之后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之后就要看他自己的了,虽说睡梦中感觉不到痛楚,但是上官家族继承人的这个坎没那么容易过。他能够安然醒来当然最好。”上官霞说道。
如上官霞所料的那样,最初,卡奥利虽然在昏迷之中,但是经常在睡梦中紧皱眉头,冷汗涔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就连上官霞和南希都束手无措。无奈之下,南希想到了一直休假在家的安筠,不得不请她出面照看这个孩子。
再度看到那个孩子苍白的、略显病态的脸蛋,安筠在吃了一惊的同时,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的刺痛起来。纤长的玉指抚过孩子左肩部位那个此刻灼热的绿叶胎记,她的语气不禁有点恨恨的:“折磨那么小的孩子,你还真是好意思!”
内心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希望,卡奥利能够战胜这道坎,再度清醒过来。
没有人注意到,包括安筠本人都不知道,当她脑海中转着这样念头的时候,她白皙的左肩部位隐隐有一个绿叶形状的图案闪现,不过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奇迹般的,在安筠的照看下,卡奥利的呼吸逐渐平缓,脸色也没有最初的惨白,恢复了红润。
到了第四天,昏睡多日的卡奥利终于恢复了意识,张开了那双黑若星辰的眼眸。
得知了卡奥利苏醒过来的消息,上官霞很高兴,并告诉安筠自己很快就会来接这个孩子。
不过,她再快也快不过一个人。
安德鲁·莱蒙恩以及他的心腹,娃娃脸的雅各布·拉塞维斯。
尽管安德烈似乎非常不满安德鲁的到来,但想到他毕竟是卡奥利的父亲,安筠不想把这个场面搞得太尴尬。
“我去泡些咖啡。”她笑着说道,起身去了厨房。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安德烈这才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语气中颇为嘲讽:“戏演得不错嘛,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你。”
“这是我欠她的。”安德鲁眯起眼睛,仿佛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虎视眈眈的看着安德烈,“不过你给我小心点,她要是再受到任何伤害,我一定会把她从你手里夺回去!”
安德烈瞳孔微微一缩,接着,他冷冷地笑了笑:“我又想揍你了!”
安德鲁理解似的点点头,吩咐一旁的雅各布继续留在这里:“那还等什么?出去解决!”
等安筠端着三人份的咖啡出来时,看见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雅各布一个人,不由得微微一惊。
“额……安筠少将,他们出去商量点事情。”看见她将疑惑的视线投到他的身上,雅各布轻咳一声,从善如流的道。
“是吗?他们有这么熟吗?”仍然是疑惑的眼光。
他们本来就很熟,仇人都做到了现在,只不过你已经全部忘记。雅各布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
昼短夜长,六点过后,黑夜已然到来。
安德鲁和安德烈在黑暗中并排走着,沉默不语。
他们的体内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相处期间却难得有这样平和的时刻,每一次都是你死我活、充满仇恨的对峙。憎恨自他们出生起起就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不管怎么样,上官霞已经相信了我的话,她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安德鲁仍然用冷冷的语气说着,仿佛是在谈论着不相关的事情。
对方则是盯着他灰色的眼眸:“你这样做真让我惊讶,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倏地变得冰寒起来,“你带卡奥利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必要事事向你禀告吧?皇弟?”嘲讽一笑,安德鲁毫不退让,“当初我是主动退出的,不然你以为你能够得到她?”
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讥笑和冷酷,安德烈只感到心头一阵火起,一个拳头已经毫不客气地出去了。
安德鲁轻轻一闪身就避过了安德烈气势汹汹的拳头,迅速开始反击。
腹部一阵绞痛,该死的!这个安德鲁反击的还真快!低声咒骂着,安德烈也是不什么好惹的角色,立即抄起拳头,迎面对上安德鲁。
两个人很快就凶狠地对打起来。直到许久,耗尽了体力、胜负未分的两个人这才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不过眼光仍然凶狠的对视着彼此。
“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安德鲁突然之间问道。
“她很好,不用你管。”安德烈冷声打断了安德鲁。
“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还不会遇见她。”安德鲁显然对于安德烈的口气非常不爽,冷冷的道,“你忘记当初是怎么闯入我城堡的?”
一向对于安德鲁都是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的安德烈这时候竟然一下子怔住了一样,那双琥珀色眼眸似乎穿过了眼前重重的夜色,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初见上官慕凝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加纳国的王子,精明才干、又身受父皇的宠爱,还有一位深爱着自己、出身高贵的未婚妻。
名利、地位、财富,他什么都有了。
如果不是遇见她,他可能就会如父皇所愿,娶了那个是自己未婚妻的女人,生一堆孩子,或许可以再养几个情妇,过着人人都羡慕的衣食无忧、潇洒悠然的生活。若干年后再继承加纳国皇位,励志图精,国富民安。
然而这只是如果。
他和安德鲁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水火不容,矛盾日渐激烈。
所以,他毫不客气地砸了安德鲁一笔数额庞大的军火生意,然后坐在皇宫里安心地等待着对手的回击。
但是这次的等待时间似乎有点长了,安德烈微微皱起了眉头,掐指一算,都已经两个月了,安德鲁居然一直隐忍不发。
不会哪里出差错了吧?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安德鲁,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安德烈决定去悄悄潜入安德鲁的地盘去探个究竟。
道上有消息说安德鲁最近一直蜗居在地处芬兰的大本营中,已经许久都没有出来走动了。更离奇的是,他将手下的事务尽数交给属下去处理,不像以前那样,很多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
安德烈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的震惊更大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敌人安德鲁,对比他过去的做法,简直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同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冒了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安德鲁转性的事情!
安德烈带了几个得力助手,悄悄地前往了芬兰的罗瓦涅米,那座矗立在寒冷北极圈内的黑色古堡。
而古堡内的守卫、防御措施居然比平时都松懈了很多,这让轻松混进来的安德烈暗暗吃惊的同时,也暗自提高了警惕。
他太了解安德鲁了,谁知道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还会有什么后招呢。
结果是,他又一次失误,因为安德鲁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最大的死敌已经闯入古堡,又或者说,他的心现在已经被另外一件事所填满,根本没空管安德烈。
而同时,混入古堡护卫队的安德烈在旁敲侧击下终于得知一些了安德鲁为何最近如此反常的原因。
上帝!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是一个**。
听说她病了,病了有两个多月。
据说安德鲁这两个月基本上都是天天陪伴在她身边,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安德烈得知这个原因,顿时无语望天。
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料到安德鲁居然会碰上这种事情。
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把安德鲁迷成这个样子?
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避开安德鲁,来到了那个女人所在的房间。
房间很大,也布置得很奢华,顺手关了门,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宛如一只悄无声息的猎豹。
“你是安德鲁吗?”不料,正当他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似乎带着无限的困惑。
他的背脊微微一僵,糟糕!竟然被发现了!
然而,安德烈很快就发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转过头,他看见了这个传言中的女人。
哦,不,或许还是一个女孩也说不定,因为她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或许连二十都未满。
更令安德烈震惊的是她的脸庞。那年轻稚嫩的脸上,一道伤疤深深地撕毁了原本的容貌,那双原本应该明亮有神的黑色眼眸如今却是空洞无一物,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她费力地打量着他,随后从随身的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安德鲁?”
他微微皱着眉头,退后了几步,没有回答。
安德烈此时已经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智力似乎不同寻常,但又不好说,最奇怪的是,安德鲁不是经常在她身边吗,她怎么会问他是不是安德鲁呢?
安德烈第一次感到了迷惑,于是他接过了女孩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安德鲁,一直照顾我的人。
安德烈吃了一惊,转眼盯着女孩,越发迷惑不解。
女孩老早就不理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从口袋里掏出更多的纸片,雪白的纸片散落了一地。而安德烈,则是十分震惊的看着纸片上写的内容。
我的名字是上官慕凝。
雅各布,给我看病的人。
奥利弗,管家,给我送吃的人。
爱德华,一直照顾我的人安德鲁的手下。
每天一杯柠檬汁。
……
这个女孩竟然是一个智障儿?安德烈很快就从女孩诡异的举止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低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苦思冥想的女孩,还是一个记忆出了问题的智障儿,他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估计这个女孩原先不是这样子的,但后来不知道因为安德鲁的什么缘故而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仅毁了容连脑子都毁了,安德鲁这个家伙出于愧疚之心才善待这个女孩。
他聪明的脑子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得出了这样一个大概的结论。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安德鲁这样的冷心冷血的黑道魔王会爱上一个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又错了。
就像当初他也不会料到自己居然也会爱上那个女子一样。
从此,万劫不复。
*
安德烈和安德鲁回来的时候,安筠看着两个人身上的伤口,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有雅各布见怪不怪地走了上去,低声对安德鲁说着话。
而安德烈则是走向了自己的妻子:“筠。”安筠看着一脸疲惫的丈夫,微微一笑道:“我特地给你烧了宵夜,要不要吃?”
却不想自己的身体直接被安德烈抱了一个满怀,火红色头发轻轻地蹭着她白皙的脖颈:“让我抱抱你,筠。”
就像当初,我抱着你一样。那个呆呆傻傻的上官慕凝。
后来才知道,他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完整的记忆功能,每一次只能记住15分钟以内的事情,过后就会一律遗忘,不再想起。所以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才会有那么多密密麻麻写着字迹的纸条,那都是为了提醒她自己不要忘了一直在身边的人。
而把她变成这副样子的人,果然如当初的自己所料,是安德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