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身子晃了二晃,曼妙的身姿优雅而凄凉的向前倾去,太子悼一个健步冲过去,抱住瑶琴。
瑶琴的胸口,一只簪子赫然只剩下簪尖,殷红的血围着簪子尖弥漫开去,那红直艳迷了太子悼的眼睛,艳僵了太子悼的神智;那红夺去了瑶琴脸上的色彩,精妙无双的脸变得苍白如纸,一朵娇花霎那间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向着枯萎的彼岸游去。
是怎样的勇气和死心,让瑶琴下手这么狠。
“太医,快叫太医。”太子悼大吼。
秀气的竹清冲了进来,朴实的未睎跑得太快,直接从门槛翻了进来,看着太子悼怀中的瑶琴和赫然在目的簪子,全都一脸震惊。
“太医,快叫太医。”
“太子殿下,奴婢已经叫过了。”竹清遇事比较冷静。
太医很快奔滚过来,替瑶琴搭脉。
瑶琴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若非身体温热,就是一个死人。
“瑶琴,你听着,你现在死了,你是找不到他的,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瑶琴紧闭双眼。
太子悼紧紧的抱着她,他怕一放手,瑶琴的生命便滑落到另一个世界。在这烽火乱世,生命如灯火,任何一投微小的力量都会让生命之火熄灭。
一转身,便是一辈子,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
“瑶琴,你以为,他若真的死了,我会告诉你吗?”太子悼语气急促,像是跑了很长很长的路还是没有找到息脚的地方,急如星火,“你若死了,我会昭告整个齐国,一定让他知道你的死迅,现在齐国狼烟四起,国土沦陷,苍生涂炭,他一定痛如交臂力指、剥床以肤、摧胸破肝,如果再听到你香消玉殒,他还有何勇气活下去吗?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脆弱。”
一滴泪从瑶琴的眼角滑落。
“太子殿下,这位……”太医思忖了会儿,小心道,“这位姑娘没有生命危险。”
“还罗嗦什么,把簪子拔了。”太子悼满脸怒火和担忧都喷在这倒霉的太医身上。
太医哆嗦着上前。
“别怕瑶琴,我在。”
瑶琴挣扎着想要坐起,终是动弹不得。
钳子夹住簪头,太医一咬牙,猛的拔了出来,血跟着喷溅而出。
瑶琴闷哼一声,玉手紧掐住太子悼的胳膊,身子疼得紧缩在太子悼的怀里,旋即昏了过去。
太子悼一喜,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缩进了他的怀抱。
她不抗拒他。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接受她。
听闻,女人都是雪花命,落在哪里,便融化在哪里。
瑶琴现在落在他的怀里。
太子悼没有注意,瑶琴昏边之前,在叫一个名字,只是太痛了,没有叫出声来。
琅琊位于齐东南,是齐的名城,管子、齐桓公东游,南至琅邪;孟子、齐景公沿着海而南,放于琅邪;苏秦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勾践即灭吴,欲霸中国,徙都琅邪,立观台于山上,周七里,以望东海。
琅琊若是失守,齐亡国便不久矣。
琅琊可谓是齐的半条命。
擎苍一来到琅琊,便修筑防御工事,防止楚人浑水摸鱼。
前一天还是朋友,后一天便操起寒刀,砍你头颅,在这乱世,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所以,所有的狼都要防。
擎苍以为大齐有威震天下的技击军,燕军至少要一年才能打到琅琊。毕竟燕小齐大。
可是现实却是三个月。
齐闵王民心丧失,百姓不想抵抗,兵士不想作战,燕军长驱直入。
不会有人相信,麻雀会吃了老虎。
但这世上没有一定不会发生的事情。
擎苍当初与丹太子说如果一年之内燕军打到琅琊,齐军便没有胜算,就是因为如果燕军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到琅琊,就说明齐国民心向燕。
民心思降,就算神仙也打不赢这场仗。
民心丧失,百姓准备好头颅,专等着敌军收割,这仗如何有胜处?
得民心者得天下。
管仲把齐国分为五个大区,每个大区既是行政大区,也是军事大区。每个大区设有一名都大夫,主管辖区内的军政事务。五个大区各设有一个都城,是大区的军政中心,首都临淄同时也是全国的军政中心。
齐国的五都分别为:
中都——临淄
东都——即墨
西都——平陆
南都——莒城
北都——高唐
五大都有技击。
琅琊没有技击军。
琅琊军厌倦战争。擎苍清楚的知道和燕军交战没有胜算。只有死多久的问题。这位赤胆英雄,愁眉紧锁。
离殇来了,离殇也闻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琅琊能撑多久?”离殇忧心问,“我要听实话。”
“如今燕军无需攻城,每到一处自有齐兵打开城门,迎接敌人。”擎苍没有正面回答离殇的问题,“很多齐人,已经当自己是燕人了。”
“琅琊亦如此?”离殇的嗓子像是被石头堵住似的难受。
“齐人厌战。”擎苍低声道。
“自那个人做了王之后,年年征战,死伤不计其数,死者家属大多得不到抚恤,如今他遇险,百姓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保卫他的王权?”离殇懊恼道。
“太子法章还没有消息吗?”擎苍关心问。
“没有,”离殇脸上浮出厌恶,“那个人还活着。”
擎苍一锤桌子:“他怎么会死这么久?”
“天不佑大齐。”离殇黯然。
擎苍忽而抬眸看离殇:“带安平君去即墨,即墨依山背水,地势险要,都大夫闾阎治军严明,即墨技击军实力雄厚,可保一时安稳。”
“安平君不会同意的。”
擎苍和离殇一阵耳语,离殇一脸无奈,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
“擎苍,跟我走吧!安平君不会怪你的。”
擎苍摇头:“我虽是粗人,气节还是有的,虽然不能守住琅琊,愿以身死,告诉燕人,齐人不都是懦夫;愿以魄散,激励齐人,守家护国。”
离殇痛苦万分。
“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
“兄弟,下辈子等我。”离殇紧紧的抱住擎苍。
和擎苍告别时,离殇无数次回眸,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看擎苍。
如果不是要保护丹太子,离殇真想和好兄弟擎苍并肩作战,一腔热血洒齐土。
可是他不能,他有他的使命。
他只能回到诸城。
擎苍义无反顾的投入这场没有一点胜算的残酷战斗。
此时正值严冬,空气凝结,天地闭塞,寒气凛冽,齐军的棉衣毫无暖气,人冻得手指掉落,肌肤开裂。
屋漏偏逢连夜雨,琅琊又下雪了,百年不遇的大雪。
积雪陷没小腿,坚冰冻住胡须。凶猛的鸷鸟躲在巢里休息,惯战的军马也徘徊不前。
而燕军来自苦寒之地,这点寒冷对他们来说一点小意思。
这样的天气,燕军还能赤膊相斗。
这样的雪天也没阻挡燕军前行的路。
攻打琅琊的燕军主将是墨痕。
这是乐毅一手提拔的将领,打仗之前是个王宫烧暖的。
脸乌鸦样的黑。
打仗非常勇猛。
攻打齐国,三战三胜。
墨痕借着寒冬肃杀之气,来斩伐琅琊。
墨痕的军队刚到就有人打开了城门。
长城修的再坚固,也挡不住一颗投降的心。
燕军向猛虎一样冲进来。
投降的站在一边,不投降的杀无赦。
琅琊军有二千多男儿愿意和擎苍共生死。
二千对十万,只有惨烈的输。
输了便只有死路,鲜血淋漓的死路。
然而,他们还是选择往前冲。
毫无悬念的,他们一个又一个倒下了。
英雄的热血浸染这片哭泣的土地。
箭已射尽,弓弦断绝,那就与敌人白刃相交;宝刀已折断,那就赤拳肉搏,生死相决。
一个英雄倒下了,嘴里咬着敌人的耳朵。
一个英雄倒下了,眼睛被刺瞎,胳膊被斩断,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大齐不灭”。
一个英雄倒下,和敌人抱在一起,敌人的刀刺入他的胸膛,他的刀也没入敌人的身体。
一个英雄倒下了,他的剑抛向空中,他的身体插满了箭羽,竟无一丝空处。
一个鲜血淋漓的高大身躯倒在血泊中,他的身上有三把断刀,五把断剑,无数支箭羽,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殒落,但他靠着一腔热血坚持着,坚持着,只能死亡带走他的生命。
天地发出一声声震耳的轰响。
仿佛为这英雄的死而愤怒。
这位英雄最喜黑色,这一战却特意换上了白色战袍,其时战袍滴血,没一丝白意,鲜艳夺目,一如他此生绽放光辉的生命。他要齐人记住他的血,他要这血色点燃齐人的血性,他说过,人心不死,齐人不灭,他愿意以生命化为烛火,给齐人带来光亮。
…………
鸟儿无声,群山沉寂,悲风淅淅,阴云厚积。
鲜血染红了白雪,让苍凉的大地显现诡异的妖艳。
“擎苍,抓住擎苍,要活的。”墨痕打三次仗,每次主帅都躲了起来。
临来时,乐毅特意跟他说擎苍是帅才,要活的。
“擎苍死了。”一个降兵指了指最后倒下的兵士道。
“看清楚。”墨痕让兵士抹去那个最后倒下去人的脸。
那个人手里紧握着一把刀,刀口全都翻卷,倒下的姿势还是冲杀状。
五六个齐兵都说是擎苍。
墨痕一跺脚,为没有完成乐毅交给的任务惋惜。
“将军,军队明天就没有粮食了。”
“这种事情还用问我吗?”墨痕看着擎苍的尸体久久不想移开。
墨痕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还站着干什么,没有就去抢啊!”
“可是昌国君严明……”副将犹豫。
攻下临淄后,燕王封乐毅为昌国君。
“昌国君能给我们送粮食吗?”
副将摇头。
“昌国君希望我们饿死吗?”
副将摇头。
“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