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指节敲在厚重的量子门上,在空荡的走廊中发出嗒嗒的声响,门的另一边依然静悄悄没有回应。芙纳兰希附耳在门上,也未能听到里面的任何声响——哪怕是陷入睡眠的呼吸声,不由皱眉道:“不在?”
这已经是她来过的第三次,在这个面临决战而应养精蓄锐的夜晚,作为参谋官的埃伊诺,为了什么、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她统统不知道。芙纳兰希正要离开,却被心中莫名产生的疑惑与不安止住脚步。
芙纳兰希掏出武器包里的仲夏夜之梦,一枪崩开量子门,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中,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散发着唯一的光芒和余热。而房间主人的气息,早已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屋清冷。
“明明不在了还开着灯……不像埃伊诺的作风。”芙纳兰希思考片刻,在屋里四处转悠起来,忽然瞥见台灯下压着一张折起来的卡片。芙纳兰希在剧烈的心跳中打开卡片。台灯忽然灭去,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吞噬了芙纳兰希晃动的影子。
“不、不好了!”
摩帝马正睡的安稳,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哀嚎,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不断接近。然后是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旋风刮过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眼前。再然后,就是一只类似豪猪的东西扑到床边,死命地摇晃着自己。
睁开眼,果不其然是芙纳兰希爆门进来,划过眼前的房门早已撞碎玻璃,摔在阳台上。芙纳兰希将一张卡片横在他朦胧的眼前,拉长了声音道:“摩帝马,你——看!”
摩帝马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
再见。
“大战即在眼前,你要去哪里?”戴着睡帽的摩帝马无语地坐起身,芙纳兰希摇头道:“不是我,是埃伊诺!这张纸是我去他的房间发现的,他人已经不在了!我问过巡逻组,没有人看见他在,但是也没有人看见他离开!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
两人四目交接,早有预感的摩帝马摊手道:“临阵逃脱。”
“他不是那种人,但他最近的表现,确实异乎寻常。”芙纳兰希低头道:“在埃伊诺出发前的那个夜晚,我和他聊了很多很多。他说,既是朋友也未必可以一起走到最后,还说即使背叛了我,其实在内心也是把我当做朋友的。你觉得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看来要在‘逃’这个字的前面,加一个‘叛’。”摩帝马拿过卡片顺手烧了,在芙纳兰希的急躁慌乱中,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真是……刚来就送了我一个惊喜大礼包啊。”
此时距离卡纳海岛的交接仪式,已经过了两个星期。摩帝马率大军而来,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唯一令人在意不解的是,以往积极活跃的埃伊诺,回避了所有作战会议,托病在床。直到大战临近的前夕,这位副官终于露出了秘密的尾巴。
芙纳兰希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哪怕面对生死攸关的危机,也从未如此心急如焚。她随摩帝马来到办公室,如被困入笼子的老虎,四处打转。而摩帝马好似并未受到一丝影响,气定神闲地跷着二郎腿坐在座椅上,打开终端,不紧不慢地翻着一页页文件。
摩帝马正要打开另一个文件夹,忽被芙纳兰希一手死死摁住手腕,“摩帝马,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埃伊诺知道我们现在所有的方针与策略,我们究竟是要改变现有,还是维持现状?”
“战略本该灵活多变,如果一个叛徒就能扰乱我们的阵脚,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相比着急却无解的芙纳兰希,摩帝马的心中更多的是感慨,“难怪他会以身体不适避开作战会议,他接受了我所有的指示,并认真地布置好一切,却从未多问过一句。”
芙纳兰希越发不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看来他早有背叛我们的意图,在经过长久的考虑之后,他依然选择如此,再加上他固执刻板的个性……哎,麻烦啊。”摩帝马挠挠银色的卷发,慵懒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锋利的杀气。
如果摩帝马要杀埃伊诺,我要怎么办?芙纳兰希明显感受到了摩帝马掩藏的情绪,正低着头出神,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摩帝马见是杰诺瓦,问道:“关于埃伊诺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杰诺瓦敬礼后回道:“埃伊诺本名雪蓝,是乌西雅议员的养子,曾经意图谋反而被秘密关押。在乌西雅下落不明的这段时间,埃伊诺改名换姓、并被洗白了身份,来到我国的苏格拉底学院学习。”
“在奥古奴,洗白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并不简单,更何况那时他爹不方便抛头露面,那能是谁?”摩帝马猛然反应过来,惊讶道:“原来是他!我记得他和我提过!原来如此,是个死人,难怪这事密不透风。”
芙纳兰希赶紧凑过去,紧张道:“是谁?是谁?”
“没听到我刚才说是死人吗?我们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摩帝马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芙纳兰希知道摩帝马心狠手辣,忍不住为好友辩解道:“埃伊诺一定是被逼迫的!”
摩帝马摇头道:“你当了他八年的朋友,但也只不过八年的朋友。芙纳兰希,如果他真的在意与你的友情,并高于他的选择之上,怎么会有现在背叛我们的局面?”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都不怪他。”芙纳兰希一时沉默下来,虽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埃伊诺的隐忍,但更加气愤自身的粗枝大叶,叹道:埃伊诺,我们明明是好朋友,为何你要将心意埋得那么深?
“现在在恋人之中,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如果深爱着对方,不如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上。”摩帝马看着颓废的芙纳兰希,挑起嘴角的笑意,“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这种说法,当面结果了埃伊诺?”
“少用你肮脏的思维,玷污我们之间的友情!”芙纳兰希做了个大鬼脸,冲摩帝马吐吐舌头,不悦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除非一对一的干架,或者在刺杀暗杀上占点便宜,而且……”
芙纳兰希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想面对他——就算他背叛了我,完全不把我当朋友,我也绝对不会杀他的。我们是好朋友,我自己这样认为就够了,不管埃伊诺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感情。”
“哎呀呀,真是催人泪下的友情!”摩帝马装出头痛的样子,扶着脑袋叹道:“那看来想要除掉他,只能我亲自出马了。如果硬碰硬,我心里也没底,最好的结果也不过两败俱伤,如果想要赢……”
“有一个过于好战的上司,未必是好事。”杰诺瓦安静地站在书桌旁,摩帝马翘着腿伸在桌子上,合眼道:“洗耳恭听。”
“埃伊诺在我国呆了8年,根据调查,期间与乌西雅毫无联系,而女王陛下又赐予他红蔷精锐参谋官的位置,我不相信苏伊亚会百分之百的相信他。只要苏伊亚的信任有一丝松动,埃伊诺必定进退两难。”
“你是说……离间?”摩帝马反应过来,点头赞道:“这个主意好,与其兵戎相见不如避其锋芒。这样……杰诺瓦,我们分开行动,拖住埃伊诺的计划,一切由你自行安排。”
“是。”杰诺瓦点头答应后转身离开,摩帝马睁开眼睛,芙纳兰希的大饼脸顿时杀入眼帘!摩帝马吓得摔下转椅,芙纳兰希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扑在摩帝马的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肩膀,泪流满面道:“求求你,放埃伊诺一条生路!”
“我刚才不是说我也没底了吗?为什么你会觉得,一定是我放他一马?刚才那句话,你能去埃伊诺的面前,帮我说一遍吗?”摩帝马的不满溢于言表,芙纳兰希死命地摇摇头,甩飞了一干眼泪和鼻涕,“埃伊诺和你不同。”
“他确实和善良仁慈的我不同。在诺其顿之战中,埃伊诺以一己之力,几乎炸平了莱汀堡,你知道死伤人数有多少吗?而我呢,只杀了一个人!到底是谁比较凶残哦!”摩帝马扭头看向杰诺瓦,嘱咐道:“不过芙纳说的对,杰诺瓦,这个人给我留下,我还有用。”
“拜托你了!”芙纳兰希一把擦去眼泪,跑到杰诺瓦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摩帝马无奈地起身拍拍衣服,顺手扶起摔倒的椅子,站在门边的杰诺瓦整个脸都烧红了,挠头道:“……我明白了。”
“OK,一切搞定皆大欢喜,我去睡喽!埃伊诺回来后我一定要痛扁他一顿,熬夜对皮肤很不好的耶!”芙纳兰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脚步轻快地走了。摩帝马探身出门,冲着芙纳兰希离开的背影喊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是来干嘛的!还有,下次要叫我长官!”
一样的天空,但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
回到卧室的芙纳兰希躺在床上,在窗帘的缝隙中透过的阳光中,慢慢合上眼睛,憧憬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事情会有新的转机。
埃伊诺,在那个夜空之下,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可以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