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得报真是又惊又喜!
大巫隐秘远行,无论他要做什么,大概都会让自己吃惊;
但大巫此行无疑正是自己的机会、需要当机立断,此可谓喜。
另一方面,那瞎子,半死不活地,自己的人又不眨眼地看着,就这样他都能言出必践、说到做到!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很可怕。
必须要一直抓在手里!必须要弄清楚!一定不可以让他走脱!
……
一直到晚饭时分,猎鹰还在不断传来消息。
王叔的人一直跟在大巫的马车后面,向西而行。即便大巫是在使诈做样子,就算是要及时赶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看来瞎子的指责和不理解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自己明明胜券在握、却又不肯及时下刀,确实是顾虑太多了!
今晚再不下手,万一明天大巫给自己带来坏消息怎么办?
“升旗,我要入宫。”
……
“王嫂!”
王叔笑吟吟地向国母施礼,一见她惊恐万状的样子,心里不由生出戏谐的念头。
表面上却做出悲伤沉重的样子来。
因为还要等那符咒被激发运转的感应,他故意东拉西扯,猫逗老鼠一般天南海北地闲聊。
他的这般作派倒令国母有些意外。
但是明知对方不可能只是无事来闲话家长的,却又只得陪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虚应故事。
只是见王叔谈兴越来越浓,国母未免不喜:这叔嫂夜谈,本来什么都没有,却都会给人煞有介事编出些别有用心、有鼻子有眼睛的内容来!
国母心中恼怒,口中却音调语速不改地,直接问王叔:
“你?你此番又有何事?”
王叔正打算顾左右而言他,忽然虎躯一震、却是信号如约而至。
于是马上开门见山地笑答:“自然是为了那约书而来。”
“约书……前番不是说定容我考虑些时日么?”
“我的王嫂哎,这不是又过了好几天了么?”
两人打着机锋。
只见国母小心应对,耐心周旋;而王叔却是不依不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
随着时间持续,国母脸上的惨淡之色渐显。
王叔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得暗暗欢喜!
于是更是步步紧逼,势必要得出一个铁定的结果来!
“罢了,罢了……”
面对这牛皮糖一样的王叔,国母心中极是厌恶,却始终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国母渐渐有些懒于讨价还价的表现,绝望放弃的迹象渐显。
国母于是说:“那就按今晚议定的方向,逐条修正后大家遵守吧。”
王叔闻言大喜。
“那我现在重行誊写一遍,王嫂这便签字用印便了。”
“也罢,你快些,处置妥当出宫去,要闭门了!”
国母竟似比王叔还要迫切不耐!
王叔心中欣喜若狂,一时笔走龙蛇,快速誊抄起来。
然而正可谓乐极生悲这一说。
王叔正狂喜而不能自抑之际,他却忽然失去了那符咒运转的感应!
“怎么回事?是那家伙体力不支啦?不应该呀!或者难道是大巫的圈套?”
王叔忐忑之间,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
“怎么回事?”
却是国母奇怪地问。
“哦哦,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还有没有什么遗漏;马上就好了!”
王叔慌忙快速写罢,就催促国母签字用印。
眼见国母毫无所觉地签了字,只待用印了。
王叔在一旁,大呼侥幸!
只觉有惊无险!只要朱印落下,白纸黑字,国母今后再想反悔也是无力回天!
这时他忽然听国母惊疑地说:“哎呀,不妥……”
这一句不妥,顿时令王叔汗出如浆。
只听他沉声问道:“有何不妥?!”
此时王叔的威逼之意竟是无需借助符咒而全部彰显。
国母却懵懵懂懂的样子,说:“你适才说遗漏二字,我方才想起原本立下这约书之时,大巫也是签字用印的一方;现在变更,也得有他才行啊!”
“完了!”
王叔心中哀叹一声,不由得大骂那控制符咒的人该死!
不早不晚,偏要在此节骨眼上掉链子!
他何尝不知国母猛醒而说出的关窍所在!
之所以处心积虑,用符咒消磨国母神智,不就是为了要避免大巫插手么?
不甘心!不死心!
他又强行振作,浅笑着说:
“那有什么打紧的?王嫂同意的事,大巫不会有异议的;这便用印吧,大巫那边,我拿去请他了结就是了。”
“话虽如此,也还是当面问清楚为好。”
“那王嫂,这,这印……”
王叔说话间只恨不得抢过印信来自己铃上,然而苦于身在王宫之中不敢造次!
国母一笑,温言道:“我不是有签字在上么?此事断无反悔之理。不如你也只先签了字,等大巫入宫,我再让他签、三方当面再用各人印记确认下来,此事就算成了。”
“可是……”
“莫可是啦!王叔!约书生效之后,我母子还要仰仗王……王叔看顾,你说是与不是?可莫要从此生分了!”
国母于是唤了掌印官来,着即收了印信等一干物事;正当掌印官拿眼瞅那约书,疑惑要不要一起收了的时候,王叔说:
“且慢!”
王叔慌忙收了约书,口中对国母道:“这东西还是由王弟暂时保管吧,王弟在宫外见大巫要更容易些……”
国母便含笑说:“也好,只是要辛苦王叔啦。”
其间殷切之意颇浓,说是夜黑不易行路,便着人一直举火相送到宫门。
王叔出得宫门,一声长叹!
王官巨门却在他身后慢慢掩闭。
……
却说国母独坐在房中,一幅花容惨淡的样子。
适才的惊险一幕,现在想起来都还在心有余悸、狂跳不止!
尽管大巫先前已经郑重告诫,反复强调这引魂符咒的厉害,并为国母作了必要的防范;谁想国母还是差点就着了道、几乎就万劫不复了。
国母表面看起来柔弱可怜,可是经过这多年风雨,内心已经被磨炼得格外坚韧、意志刚强。
另一方面,由于大巫回来之间,国母已经领略过这符咒运转时对自己产生的一些消极影响,头脑中虽有不妥之感,心神却还能保持清醒警觉;于是未免以为大巫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国母毕竟多年一直身处王宫之中,未免有些单纯儿戏的想法。
一方面,对王叔的无所不用其极,虽是心中明白;但还是不相信他竟会出格到此等地步,想再看看再说,全然不知人性的复杂与险恶。
另一方面,国母竟有些借对抗此符咒、磨炼自己的想法在其中,只是没有和大巫说出来。
所以,国母对大巫给她用作防范的符咒一开始并未启用、存了到关键时刻再使用的心思。
她哪里知道,王叔此番乃是机会难得、孤注一掷而来?
王叔这边是全力施为,以求毕其功于一役;而国母则是有些漫不经心的轻视之意。
因此,国母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心防尽失,直到那符咒突然中断运转、自己犹自失魂落魄,不明就里就在约书上签了字。
国母每每在绝望或信心达到顶点之际,心中但凡有所决断,无论向好或向坏,都会下意识地凭着本能作个咬唇的动作;这次也是一样,于是那瞬间的疼痛感救了她。
所以国母才有顷刻间猛醒的一声惊叫:“哎呀,不妥……”
国母一旦醒悟,一边稍作掩饰以免王叔起疑心;一边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飞速运转,苦思补救的法子。
所幸虽已签字而未用印,事情恰好到了这至关重要的节点上就打住了!
这样看来,国母的某天然优势,真不是王叔的投机和冒险所能完全战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