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蛮人那边,军营中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最好的观察点还是木隶如今安置空间卷轴的地方。由此而远望,营中井然有序。乍看起来好象还没有什么变化。
如今,木隶与公主,并肩而立。
且看那军营灯火,如同隔岸星汉,有如光年之距离、有穷尽人生亦不可捉摸之慨然。与自己仿佛丝毫也再不相干。
木隶无喜。
公主无忧。
但实事求事地讲,蛮人的军营倒真没有乱。大部分士兵仍然不明就里,白天满山跑,晚上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
但是从头领以下,一班人的心已经乱了。坏消息,仿佛是由一只命运之手紧紧捂着的;然后,带着恶趣,一点一点地放出来,来折磨蛮军将领们的心,以及意志。
从头回放一下。
犹如一只苹果腐烂坏掉,起点和源头在哪里?惊恐的小老鼠,慌慌张张地跑向不远处……不远处,没多久,坏消息就从那里来了!
军营门口,经过那军官的一吼,门卫们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只是还在互相逗趣,一味拿刚才嘴硬的家伙寻着开心。大伙儿竟都没留意到这两罐水蛮女怎么竟打了这么久。
又过了半天。
对于木隶来说,他们的其实好运就是靠着与这类似的、以致被敌人疏忽浪费掉的宝贵时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捡火把的那位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忽然惊叫了一声。
同伴们就奇怪地看他。
“出事了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大伙儿还是费解地望他,愣愣地等他的下文。
“蛮女,蛮女怕是被你吓得不敢回来了。”一心等着揩油的那位终于也回过神来了,脸马上煞白。他马上拼命往泉眼那儿跑。
所幸不远。不幸的是,没人。
肯定没人。
他心里还有丝丝侥幸,猜想这死妮子要么怕是躲在哪丛树里,等着自己换班再回营;要么是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回了帐篷。
急切间于是想到两个办法。一个是赶快通知巡逻队,找!第二是请相熟的进营,向守帐的询问一下。
于是赶快照这两个思路急慌慌地忙起来。
(题外话:再次浪费了时间。如果不怕担责,马上上报,只怕仍有机会给木隶小组制造不小的麻烦吧?)
巡逻队当下也不敢怠慢,立即四处搜寻。
进营的则有些麻烦,被熟人抱着强灌了几回酒;再被人挡在外围,好说歹说了半天,负责内防的才骂骂咧咧地过去询问守护帐的军士。
营门这边,则等得足底生烟。
巡逻队最先反馈回来说,没有任何发现。与之接洽的门卫心一沉,有些不死心地说:“会不会偷跑到外围去了?”
巡逻队一听不干了!是你们自己搞的事不说,咱们也忙乎了这半天,没个好话也不说,“听你这意思,还怀疑我们的防卫出了纰漏?”
门卫连连哀告说真不是那个意思;哪有他再说话的份?给人臀踢着回来、仍然不依不饶要说法,好歹求半天,放过一马。
这才哭丧着脸报了坏消息。
待内防军士走进去和守帐篷的军士一打听,坏了。守帐军士一听是打听蛮女是否进了帐篷,便知不妙!自己这一队刚才明明是眼见蛮女出去便没回来的。
小队长是个明白人,面然一沉,作个手势让手下将不明就里的打听者控制住;然后,他自己就在帘门外自报身份听指示。
然而帐内悄无声息。
这小队长于是果断入帐去察看。谁知道,进去以后,却只有老妇气息平稳在独自沉睡。
小队长心下稍安:无论如何,这便是线索!
于是立即出帐,飞一般到了头领帐外,说明情形,请放行!
说罢便想进入。可是那里的守卫说头领正和中巫在帐中议事,没有命令决计不能让他进去。
小队长急得跺脚,恨不得踢飞守卫闯进去。但是头领的严令怎么可能这样轻易被打破!救人的可能正一点一点暗淡、变为不可能。
坏消息终于又来了。头领和中巫,不用说皆是跌坐于地、只剩惨然太息。
蛮女夜里要沐浴的习惯,头领本是知道的。
蛮女照顾着目盲的乳娘,头领当然也知道。
先前不见蛮女,不以意。头领认为蛮女定是沐浴完了,乳娘有事。
更早以前也曾为蛮女夜里汲水所要担的风险评估过;但不是一直无事么?
现在只剩悔恨了。
为今之计,只有拼命封锁消息,目的有两点:一是盼望可恨的汉蛮仍然误以他们掳走的是侍女,好歹还有回旋余地;二是确保消息不要流出去,要不这支军队就散了。
头领连轴转地忙着,强迫自己不要有任何时间停下来,懊悔或痛苦!
先前在营门轻慢公主的相关人等,绑来。当然,真实罪名还是不能明说的。
调查。问明所有细节,画押,不由分说,拖到秘密地方,关压!其他人等,有罪论罪;有功论功。沿着一条线理下去,所有相关人证物证等,皆有成文报告,存入要件档;消息一路飞报王城。
最后召集高级将领,商讨防务。
号称无敌的军队,进攻无能、防备无能;吞下苦果了吧。我将死不瞑目!
我会请求上面允许,将我的头颅高悬在营门之上,看着你们:拜托诸君、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们奋勇杀敌、救出公主。
蛮人军营,敌人如入无人之境,挖掉了自己的心脏!——防务是怎么做的?
耻辱啊!
怎么办?只能背着耻辱,挺直腰!防务必须重新做。
自己的死是必然的,但现在连死的权利都不会有,只能全力做好该做的、应做的、能做的;然后,等上级和国家来给自己定罪。
头领一直陷于自责而几乎不可自拔。他认为是自己把公主置于险地!
中巫一直陪着头领,默默地做着该做的一切。
人不是从水潭逃走的;然而暗中布下的网破了,两个入口都已毁掉!这说明敌人果然用掉了后手,还让自已损失了四个好手,心疼、肉疼啊!
最致命的是:敌人明明就在眼皮子下面,却仍然拿他们无计可施!现在,再加上公主意意外失陷,投鼠忌器之下,更加艰难。
他几乎可以断定,现在公主和那几个人一定就在对面山中;只是他们用什么办法,竟然能够时时观察着军营?
看来又是空间秘术!他不打算把这个情况告诉头领。
头领一直在极力控制情绪、而且能象现在这样其已经是多么不容易了!
如果知道公主的消息,以他对头领的了解,头领对情绪的努力一定会瞬间化为乌有!
所以,还是等大巫来了再行决断吧。
……
头领仍然连天连夜的忙碌,永不知疲倦。
他要求中巫不能死。
中巫说:“如你所言,咱们哪里还有自己死的权利。”
头领又说:“老友,求你!”
中巫惨笑:“我当然和你一般想。真正的敌人在山上,我想那位和大巫比咱们更清楚,何必多事?”
“那咱们就等!”
头领于是唤酒食。酒食便来了。食之无味,由不得人不思虑万千。此生此世此后,便是有酒,然则何以解忧?
却仍闻营中军士,且歌且舞,其中味况,与平素似乎全无不同。
原来,蛮人的历史、悲怆、苍凉,其实都在不断溶于血,溶于酒,溶于歌和舞。又何止于今日、此时此刻?
头领与中巫,强迫自己进食。
两人怀着敬畏,把杯酒呈于天地面前。惟愿蛮族长远,我何不乐与、况旦夕为化轻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