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木隶向各小组转发消息的时候,头领和中巫正在大帐准备谈话。那一刻,中巫也感觉到了脑中突然袭来的那一记犹如针刺一般的痛楚。
头领于是便见他眉梢一跳、话语陡然一顿。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身体又不舒服了?还是先唤蛮女来服侍一下吧,改天再谈。”
中巫却是不说话,只用手势止住头领,要他稍安勿燥。
头领留心观察中巫,但见他闭目,皱眉,却又缓缓将头向四处转动着。像是在啜饮回味,像是在四顾寻找,像是在垂耳谛听……
中巫究竟在干什么?难道是有敌人潜伏在侧?想到此节,头领的脸色不由十分难看。但是既然中巫让他不动,也只能静观其变。
……
良久之后,中巫终于长长叹息一声,回过神来。
头领早已等得心焦,忙问:“敌人遁走啦?”
中巫费力摇摇头,说:“不是敌人潜来,方才是老汉觉察到敌人好象在以某种法子传递消息。”
“哦?竟有此等事!是什么法子?传的什么消息?”
“唉……这正是老汉苦恼的缘由。这种感觉苦候多年,如今再现;寻求半生,仍不得其门而入;百思不得其解啊!而且,老汉本以为从此就要带着遗憾入土了、也正想与头领分说此事,缘份啊!说不定此次将会有所获……”
头领困惑地望着中巫,等他详说。
“头领可曾听闻过那‘空间卷轴’?”
头领不禁动容道:“中巫的意思是汉蛮此番在使用他们特有的秘术?”
“谬矣,谬矣,头领有所不知:空间卷轴是传说隐于罗盘山中的幽龙之术,怎可说是汉蛮特有?”
“啊?空间卷轴便是幽龙秘术?我只闻当年老大王便是为寻找此术入山,遍寻不得,怅然而归,这才郁郁而终。汉蛮又是因何机缘得到此术?”
“老汉亦是不得而知。”
“……啊,那我蛮人岂不危矣!这,这可如何是好?”
“头领莫急。老汉正是当年余生之人,有些事情,经多年来以讹传讹,已并非本来的一般;本也打算说与头领知晓的,如有兴趣这便且听老汉细说吧。”
关于罗盘山的传说,虽莫衷一是,但就连普通蛮人都是信以为真。
蛮人自有蛮王以来,代代皆有与汉人争胜之雄心与作为;只是苦于蛮人困顿,人才凋弊,导致振兴之路太过漫长、无奈之中,只能暗韬晦之计,徐图将来。
十七年前,新一代蛮王即位。
这一代蛮王才智过人,真是雄才大略。但见蛮族兴盛可期,蛮人谁个不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一日,蛮王案前秘密报来消息说,罗盘山上又有幽龙的线索出现。蛮王大喜,执意入山寻找幽龙,期望有缘问得天下之术,以振兴蛮族。彼时,蛮王只留王弟坐镇王城。大巫心有不安,屡屡苦劝不住;便想自荐留在王城辅助王弟理事,大巫此举,隐隐似有制衡之念。
蛮王却言说王弟年幼,浑不在意;反而坚持令大巫同行。
大巫心下便知王有疑己之意,不能自辩。于是索性将一干子弟悉数带出,以护持蛮王之意同行,盼自己的心意于蛮王,不言自明。
……
头领颔首,他自然有简略听说过这段掌故,知道中巫,亦即当时的小巫,乃是由大巫带领追随蛮王入山、后又逃得性命护送蛮王回到王城之人。
但是于山中发生的事,自蛮王死后多年来一直被王室奉为秘辛,禁止私下议论,他自然是不得而知。
于是强忍好奇之心,听中巫慢条斯理地往来讲。
中巫说,其时在入山的队伍中,还有一名少年,即是如今罗盘山的大锅头林重。
头领大惊!“原来汉蛮的秘术是这里来的!那一定是林重得了秘术,才导致蛮王郁郁而终吧?我说蛮、汉为何就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原来是林重结下的疙瘩。”
“个中缘由,我至今不知。况大巫严令同门立誓,禁止传播或议论山中细节,这个老汉不便说。”
“不管怎么说,与姓林的应该都脱不了干系的吧?”
中巫沉默。
头领却知道中巫在其中的尴尬。
因为在蛮王死后不久,王城中慢慢竟有流言,说,是大巫与林重联手夺了幽龙秘术、并谋害蛮王。
奇怪的是当屡屡面对王室明面上的诘问以及民间暗地的置疑时,大巫从不议论,不回应、不辩解;同时还对门下下了封口令,禁止门下现议论此事。
流言最盛时,甚至连王室都主动站了出来澄清。
后来大巫便以为蛮王复仇之名,索性兴兵从帝国手中夺得了罗盘山周遭地区。但是在不久以后,大巫默默交出手上的大部分权力。
此后,大巫一直深居简出;日久天长,流言也便渐渐平息下去。
蛮人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大巫的忠诚。然而,因为流言的先入为主,大巫门下便总有些不清不楚的尴尬。
头领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但因为相处多年,他自是知道中巫的。于是说:“中巫可愿听我一言?”
“头领但讲无妨,老汉当然愿听高见。”
“大巫一门,于我蛮人的忠心无庸置疑!我猜大巫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汉当然亦作如是想。”中巫苦笑道。
是啊,大巫若不忠,只要把蛮王在山中谋害了便是,又何必费尽千辛万苦将王护送回了王城?况且兴兵夺地之余还又何必交出权力?
但是大巫既然无愧于心,何不光明正大,如何又总是深居简出、忍心将国事放到一边?而且竟然还下了封口令?这么看来,大巫又有些……
中巫却是淡淡地说道:“头领请宽心,大巫确是忠心无疑的。至于什么苦衷,老汉立誓在先、大巫禁令在后,这是不能说的。”
头领表示相信。
中巫又说:“从老汉当年的亲历所得来看,这空间卷轴的秘术的确是博大精深,神奇之至!否则,独以汉人之力,岂能把持罗盘山至今?以我蛮人之力,早就将它消化,怎容它如哽在喉!
不过,想来那林重亦只是有缘凑巧吧?这人似乎没什么天分,这么多年过去,看来对秘术的应用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竟然只能发挥到这等地步。”
“哦?中巫对这空间秘术亦有造诣?”
见头领心热的样子,中巫不禁哑然失笑:“呵呵,并非是老汉夸口,若有缘修习此术,老汉自觉当不在这林重之下。”
“以中巫素来的谦虚,恐怕要超过林重太多才是。”头领笑道。
中巫并不否认。只是慨叹,缘之于人,其实大为不公。
“那这空间秘术有何神奇奥妙?即便是无缘,中巫既有所闻,可否为我解惑?”
“这个自然。莫说头领待老汉仁至义尽,为我蛮人计,老汉亦定当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头领连忙称谢不止。于是专心听中巫往下再一段讲述当年的秘事。
中巫道:“根据老汉的猜测,这汉蛮的空间卷轴,应该只是幽龙秘术中所占极少的一部分;但确实已经非同小可!”
“……说到底,还是因为老汉对这幽龙秘术所知委实不多。不过,空间卷轴也好,幽龙秘术也罢,大概都被限定在罗盘山域之内才可使用吧?故此,多年来至今,都不见有往外流传的迹象。”
头领说:“必须在罗盘山上才有用?那事关天下的传说岂不成了无稽之谈?”
中巫摇头:“应该说是真正的用法未曾外传过才是。”
头领点头:“如此说来真是我蛮人之幸!无论如何,都要把罗盘山域握在我蛮人手中。”
“也不是那么容易!汉蛮不是已经先我蛮人一步,把这秘术掌握了一部分了么?”
“这幽龙秘术一旦施展开来,会凭空生出一个空间,不知道有多大,可以让人藏匿其中,可行动自如、可言笑无碍、可观看、可听空间以外情形……而空间之外之人,若非同伴,对此空间便无可捉摸,绝无可能进入。”
“啊?那,阿金莫不是被汉蛮从这空间中射杀?”
“头领宽心。对这空间的应用,汉人应该还不能应用到如此地步。若是如此,那汉蛮亦不必费尽心力布置那金钩钓了。非但阿金,就连头领与老汉、并这大军,岂不是早就于睡梦中不得明白,便死于非命?由此看来,汉蛮若只在空间中,于空间之外,定是无法直接施加影响。比如,头领与老汉这般交谈,汉蛮虽在不可知处,必定看不到、听不着才是道理。”
“嗯,这般说来,汉蛮定然是只能利用这空间的藏匿与窥视之效与我周旋,伺机而出,倒是防不胜防。”
“正是。只需加强防护,汉蛮必定无计可施。”
“那传送消息又是何道理?为何令你痛苦、而我全无觉察?”
“老汉不知其机制原理,应与老汉所修秘术有关,所以虽然感觉得到,却又无法可想。”
头领轻笑起来:“那这秘术空间,看来亦不过是乌龟壳而已,呵呵呵……”
“差不离吧?”中巫也笑道:
“另有两点:之一,汉蛮在空间内向外视听、传讯,应有距离之限,老汉亦是从阿金被其针对报复上猜测,这有待今后寻机测试一番吧。
之二、这空间秘术既以隐藏匿形为要,对空间外环境当是有所选择并加以结合应用,只是老汉不知其是否可再次移动,有待观察。若不可移动,老汉想,能否将之寻找出来、拔除殆尽;如此,汉蛮将受最大打击!”
“当真?”头领惊喜地叫道。
“老汉真不敢确定。可惜大巫不在……”
“那咱们就想法子验证一下!”头领兴奋地下了决断。
“老汉亦有此想法,只是要防止打草惊蛇。”
“从哪里下手?”
“水潭。”
“所见略同!中巫啊,中巫,你真是老而弥辣啊!”
却见中巫低首似睡,良久未曾应答。
头领含笑而待,安心等待中巫从沉思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