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与荣连声催促木隶同饮,显然是个爱酒之人。
久别再逢、既是同乡又是是故友,两人都格外的兴奋,于是慢慢地喝着酒,说着话,感到很是放松。就这样,闲话着,酒喝着,真是舒畅无比。
原本木隶一路急赶,其实体力和精神消耗都很大,这回与朱与荣相见,终于放下心来、再也用不着客气拘束,于是便带着些酒意,马上进入了沉睡状态。
好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当木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朱与荣已经做完早课回来、正在空间内翻腾着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朱与荣含笑说:“你醒啦?先洗漱,我先弄点吃的。”
木隶一听感到分外的新鲜,于是赶紧快速地整理好个人卫生,便饶有兴致地等着,——且看朱与荣今天会整出什么花样来。
“接着,吃!”
木隶忙将手中的东西接住,再一看,忍不住嘴角弯弯地笑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
朱与荣当然看见木隶踌躇的样子,当下把眼一瞪:“怎么?吃不下?反正你嫂子不在这里,将就着吧!可别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木隶指着这黑乎乎、又冷又硬的干粮问道:“你早上就吃这个?”
“是啊。”
“那午饭呢?”
“还吃这个。”
“晚饭,也是吃这个?”
朱与荣嗔怒地道:“自然也是吃它喽。别问东问西的了,这一年多以来,劳子都是吃这个,你满意了吧?”
木隶眼圈有些发红,“嫂子要是知道你把日子过成这样,怕不要心碎成几瓣……今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兄弟给你做好吃的。”
但是朱与荣反对。
他说:“你别添乱。可别把我的馋虫勾起来之后,到时你拍拍屁股走人、扔下劳子怎么办?抗不住的时候难不成去投降蛮人?反正只要有酒就成。”
木隶摇头,不好驳他。但却坚持说:“今早咱们换换口味,就喝白粥吧。”
胡子拉碴、面色发青、明显营养不良而干瘦的朱与荣只得收了干粮,口中道:“那也罢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倔脾气!”
两人争着抢着喝粥,锅子顷刻见底。
朱与荣问木隶:“事情急不急?”
“急!这边的事了之后,还得赶回蛮人王城那边去。”
“那就说正事!”
“三锅头有东西留在你这里?”
“是。老规矩!”
朱与荣毫不含糊地说。
木隶于是激发随身带来的符阵,释放出大姐师亲自书写的密签给他看。朱与荣于是参照自己得到的一份复制品,进行反复比对。最后确认:完全一致!
朱与荣终于放了心。他这才把东西埋藏位置告诉木隶,然后说:“说实话,之前我一直担心:酒店烧了之后,要是换别人来,可真不容易找到我。”
木隶知道、恐怕也只有他出面才能找到朱与荣。可见,大师姐让他大老远赶回来,其中不无道理、云相不同意都不行。
“朱兄,夜里咱们就去密营。”
“我也能去?”
“当然!你不但能去、而且以后就守在那里、负责接人。”
“有行动?”
“大行动。”
“嗯,你这一到来,我估摸着也差不多到时候了;这可太好了!”
接下来,朱与荣便带着木隶,去把三锅头留下的东西起了出来。是一个加了符阵锁的小包裹。木隶又按照大师姐早先告知的解锁方法操作,打开了包裹。
木隶一看其中的物事,这才明白:大师姐先前已经做了铺垫,自己来这一趟,主要就是为了激发和激活;当然,后面也还有一大堆事儿要接着做。木隶和朱与荣于是在夜中继续潜行,去了密营。
密营,在罗盘山是个虽未公开但是大家都听说过的存在。只不过,除了建设者和大师兄、大师姐、木隶少数几个人,此外再没有人去进去过。最初,它是出于木隶的突发奇想,他的本意是作为斥候营的外围跳板,便于下属临时集会或在平原上躲避追踪、出发前准备的地方。
但是自己私下里鼓捣没多久,却被大师兄林重和大师姐何芝兰知道了。
经过三人的商讨,特别是经过林重夫妇大手笔构思以后加以改造完善,密营就成了罗盘山空间通道的另一个简化版拷贝,作为应急备份和平原地形上的临时基地而存在。
当然也充分考虑到木隶的初衷,包含了他设想到功能和作用在里面。
从密营到罗盘山,不远也不近。
可谓互相依托而存在。
最重要的是,此地是云相从罗盘山分离出去之后才开始建设的,云相只是有所耳闻而不得其详,他只知道密营是木隶自己的私货而已。这次同意木隶执行任务,一是无奈、二也是想一看究竟,试试木隶有多大的能量。
木隶有些明白大师姐的想法了:如果将来与云相发生不可调合的争斗的时候,由他出面,此地必定可以发挥出一定的牵制作用。想到此节,木隶不禁暗暗佩服大师兄和大师姐夫妇当初的远见。
朱与荣与木隶相见的地方,其实属于密营的一部分,只不过是位于外围通道的某个掩蔽所空间。这次,木隶带他深入到了部分内部区域、也就是平时听过却不得其门而入的神秘所在。
虽然密营是罗盘山空间通道的简化版,但某种意义上又有所不同。
比如在功能上类似,但在结构上却作了有针对性的合理分类和细致规化;更重要的是,可以根据实际需要不断加以扩展和改进。当然,因为本着试验性的目的,在功能便捷性与防护严密性上,不能和罗盘山内部的规模宏大相比,既有些不足,显得有些简陋。
简单来说,整个密营呈同心环状分布。
外环是大大小小分布的散点空间,适合单兵和少量人数隐蔽。中间环最为宽阔,适合作为兵营。内环是指挥中心。三个环状结构既可以互不影响、又由某些通道相连,成为条理分明的三根链环。
而经过大师兄的多次讲解,木隶掌握到的罗盘山的内部结构则是大大小小链环结构、互相交织牵连而成为复杂的网状结构,在功能区分上不是那么明显,杂乱无序、头大得很!
即便如此,中环兵营的壮观景象也让初来乍到的朱与荣为之咋舌不已!
他想起少时偶然有机会进州城时,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的情景;此时与彼时相比,大略不差。
木隶领着朱与荣来到中环控制室,打开了通道控制机关、了望机关、信息收发机关,一一为他详细讲解。可是朱与荣直听得头大,摇头不止!
“难道我以后就得一直在这里看门?”他有些郁闷地问木隶。
“这里好吃好喝好在的,难道你反而乐意就这样一直在外面?拖着残腿跑来跑去偷东西吃,担惊受怕不说,饥一顿饱一顿不说、小心哪天让蛮人再打坏了另一条!”
“你说的倒也不错;可是你嫂子她有了身孕,我怕到生产时一时走不开怎么办?”
“可不可以考虑把嫂子接到这里来?”
朱与荣却摇头不止:“我好不容易才将她送回了老家,你就别想了!”
木隶惊奇地看着他:“真有你的!你不会是也想开溜、回去养老吧?”
“是有这个打算。腿不行了人就废了、再说我这性子也见不得现今山上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模样。”
木隶一听,也是一时无语而黯然。
“木隶,我在这里不能太久、开春就必须回去的!”
“倒也不用那么久。如果这次行动顺利、也许和谈很快就能成功了,到时我一定安排人来替你。”
“若是和谈不成功呢?”
“成与不成,只要你传信通知,我都准你交接手头的事情,这样行了吧?”
朱与荣终于放了心,眉开眼笑地自己去熟悉地形,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给养储备室。
木隶则忙忙碌碌地做着事情,跑这跑那,一时挥汗如雨、忙得不可开交。
朱与荣狠狠地吃喝着,将近一年了,他第一次敢于对面前的食物展开全方面的猛烈进攻,直到腹中物质充盈有了撑胀感,食欲中的那股子贪婪劲头方才显得不那么明显。
酒足饭饱,相对比之下,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哟!他真觉得先前木隶的同情是多么伤自尊而自己全然没有意识到。
——从前总是担心:担心这顿之后、下一顿在哪里?只好把一顿饭当成两顿甚至几顿来处理,以这样的手法来自我糊弄。
现在他终于不感到害怕了。人一放松下来,朱由荣就松驰神经,也象木隶初见他一样,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人生是不是总这样?只要往大把大把的苦日子里掺上一星半点盐粒般的好处,整个人的味道就能为之一变、生活也就能凑合着过下去?但是如果反过来,在蜜罐里扔一点黄连,那会怎样?恐怕都觉得快活不下去了!
朱与荣大概就是这样的。——这场大觉,如果任他睡到自然醒,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眼看天就快亮了。反正他以后有的是时间睡,木隶也就毫不客气地用力摇醒他,让他起来说事。
对此朱与荣真是感到万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