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矶谷调集两个联队杀进台儿庄,守军抵挡不住,被迫撤退,利用断壁残垣和进犯之敌展开酷烈的巷战。刀光闪闪,惨叫声四起,惨无人道的日军使用火焰喷射器开路,来不及避闪的31军战士被烧成灰炭,庄内尸体横陈,几乎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屋。
轰然一声,一发炮弹在31师指挥部大院炸开,窗子玻璃被震碎,警卫员立即冲过来紧急护卫。孙连仲电话询问战况,池峰城对着话筒,大声吼道:“进入庄内之敌还没有完全肃清,矶谷师团又有两个联队杀了进来。”
孙连仲大声问道:“有多少兵种,大约有多少敌人?”
池峰城急促地汇报:“报告总座,各兵种齐全,有步、炮、装甲、骑、工兵等五六千人,其实力远远超过我们31师守军,请求火速支援!”
孙连仲大声吼道:“凤臣,要顶住,我左右两翼官兵正在和前来增援之敌浴血奋战。顶住,坚决顶住!”
池峰城情知援军无望,悲戚地说道:“是!我31师就算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和小鬼子血战到底!”
话筒中传来爆炸的轰鸣声,池峰城还想再说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参谋长手拿一份电文匆匆上前,池峰城撂下电话,接过来展读,禁不住眉头微蹙:“日军第5师团和第10师团主力,已经突破汤军团防线,道立兄和辉亭那边怕是也吃不消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说吧!”
参谋长说道:“各参战部队奉命以排为单位组建敢死队,敢死队员光着膀子,高举大刀,冒着敌人的炮火大呼杀敌,已将冲入庄内之敌彻底击溃,占领东北隅,夺回东门,占领数处要点及碉楼,乘势分别向东门以北及西北角扩张,毙杀敌人几百人,残敌纷纷逃入东北、西北民房碉楼……”
池峰城泪花闪闪:“好样的!”
“东门被夺回后,我守城内外部队由此可以便利的相互交通,30师44旅杨团长率部冲杀进来,很快就从敌人手中夺回南门,与我部协力坚守,继续网罗城内之敌。”
“辉亭老弟够意思。”
“东门被夺回的同时,我左翼轻重迫击炮向城西北角猛烈开火约一个小时,敌人占据的碉楼多为我炮火摧毁,敌死伤惨重。27师吴明林团第3营率先冲入,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3营第7连率先登城,残余之敌见势不妙越城逃遁,被早已守候在此的中央守备队一网打尽,西北角一举收复。”
池峰城抓起酒瓶,咕咚咚喝了一口:“痛快!”说着递给参谋长。
参谋长喝了一口,用袖子抹抹嘴唇:“西北角收复不过半个时辰,日军即出动9架飞机向庄内及其北站猛烈投弹,十几门大炮向西北城角轰击。我官兵拼死应战,敌人夺回西北角的阴谋始终未能得逞。”
池峰城大笑:“好,打出了我们31师的威风,立即组建大批敢死队,向台儿庄东北角及冲入庄内的小鬼子发起猛烈攻击。”
敢死队员光着膀子高举大刀,前仆后继,大呼杀敌,至中午时分将冲入庄内的日军击溃,并继续网罗城内之敌。
31师官兵与日军杀成了一团,特一营守卫的阵地却出奇的安静。
小岛所部神秘消失,周天翼大为疑惑,派出赵云峰等人侦查也没发现踪影,难道蛤蟆队已经全部战死了?周天翼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小岛的目标是特一营,这是毋庸置疑的;和特一营拼死一战,也是毫无疑问的。周天翼断定小岛一定在暗中积蓄力量,之所以没有贸然出击,不过是在寻找机会而已,就像前天晚上小岛要一锅烩了特一营一样。
周天翼举起望远镜在前沿阵地上仔细观察,发现阵地前面约两百米的开阔地带,出现了许多纵横交错的壕沟,偶尔或可见日军的钢盔在隐约晃动。周天翼立即断定是小岛在指挥蛤蟆队利用壕战展开进攻,其目的是以此避开凶猛的地面火力网。周天翼笑了,这招在其他兄弟部队面前可能勉强奏效,对他就不灵了,特一营早在几年前就发明了这招。周天翼在心中暗暗骂道:“他娘的,这是光着腚打老虎,变着法找死,升旗,给蛤蟆队明确目标。”
特一营军旗升起来了,小四川有些害怕,问吴老四:“师傅,万一对面炮火打过来……”
吴老四眼睛微微张开:“蛤蟆队要是有那家伙,费这个劲干吗?”
小四川挠着头皮说道:“师傅,这还是有点不放心……”
吴老四笑道:“仗打到这份上,都把家底抛洒光了。刘家湖那一仗,咱掷弹筒还绰绰有余,现在呢,一发炮弹都他妈没了,那边蛤蟆队被死死困住,想想什么日子吧。行了,就别可是了,就算咱不把军旗亮出来,小岛疯子一样找到咱们,迷瞪会儿吧。”
廖真真也不放心:“天翼哥,要不要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
周天翼拍拍廖真真:“回头看看,弟兄们都在干什么?”
廖真真疑惑道:“有的在玩牌,有的在睡觉,这……不对吧?”
周天翼笑道:“这就对了,有赵教导和副营长在撑着,你也迷糊一会儿吧。”
廖真真一笑:“那就迷糊一会儿。”顺势靠在周天翼身上,闭上了眼睛。
小四川看到了两人的亲热举动,嘿嘿一笑,假装用手捂住了眼睛,悄悄地张开指缝偷看。不远处,方芳看到此景,似乎触动了什么心事,低头擦拭着自己的佩枪,显得格外孤单。
微风吹来,特一营的军旗缓缓飘动起来,“特一营”三个大字显得格外刺眼,小岛忍住怒火,命令手下及借用的几十个工兵加快挖掘战壕的进度。十几条战壕向特一营守卫的阵地不断延伸着,镐头和石块的碰撞声已经清晰可闻。特一营弟兄们无声地回到各自的伏击点,每人面前都摆放着十几颗手榴弹。弟兄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廖真真不自觉抓起手榴弹:“急死人了,天翼哥,快下命令吧。”
周天翼笑道:“让他们挖会儿吧,挖得越近死得越快。”
小四川刚刚冒出头来,被吴老四一把提溜下来:“找死呀你,就要发起进攻了,记住,慢一拍再冲上去。”
小四川满不在乎地说:“师傅,看到膏药旗了。”
吴老四白了小四川一眼:“什么旗也没有你小子命重要,谁都可以死,你龟儿子不能。”
小四川说道:“师傅,你要是怕了就跑吧,现在还来得及。”
吴老四踹了小四川一脚:“混账,要是没有你,老子什么时候跑都来得及。”
此前,吴老四曾经私下找过周天翼,问能不能换个人保护小四川。周天翼说,就你了,除了你谁也办不到。吴老四知道被拴住了,从此断了那个念想。
廖真真交给了方芳几颗手榴弹,告诉她如何拉线,方芳白了她一眼,说这东西我早就会用。有石块滚落下掩体,镐头和石块的碰撞声越来越清晰了,弟兄们握紧了手榴弹,只待一声令下。
周天翼摸起一颗手榴弹,冲着对面高声喊道:“小岛疯子,歇会吧,让我的弟兄帮帮你!”话音未落,几十颗手榴弹向小岛的壕沟飞去,第一波还没有落下,第二波又凌空飞来。方芳豁出去了,一连扔出几颗手榴弹,但还是太紧张了,都没拉线,全成了哑弹。
霎时间,尘土飞扬,爆炸声四起,正在低头挖战壕的蛤蟆队员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炸飞不见了。一颗手榴弹落在一个钢盔上,蛤蟆队员一阵摇晃,还没来得及倒下,手榴弹爆炸开来,当场被炸得血肉横飞。
小岛大怒,下令发起进攻,一名蛤蟆队员刚刚从战壕中露出头来,就被冲上前来的赵云峰一脚踹晕过去,赵云峰用手提机关枪不停地扫射,蛤蟆队员像下饺子一样通通的栽进战壕里。羞愧难当的方芳好像也被感染了,掏出佩枪跳出了掩体,被身旁的吴老四一把拖住脚脖子拽了回来。吴老四击毙挑膏药旗的蛤蟆队员,小四川冲上前去,捡起了膏药旗。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周天翼率部占领了蛤蟆队阵地,小岛招架不住,率领残部落荒而逃。
31师很快派人前来接防,周天翼交接完毕,率领弟兄们回营地暂时歇息。
战斗结束后,孙嘉谋等人在蛤蟆队阵地打扫战场,没有多大的收获,周天翼说道:“看来那个小岛疯子也缺弹药了,只带了够一轮攻击用的,派弟兄们查一查,咱还有多少家底?”孙嘉谋说道:“已经查过了,有两箱板鸭,四箱川酒,两箱弹药,一箱饼干,还有10条烟。”
周天翼突然对孙嘉谋火了:“猪头呀你,抢那么多酒干嘛,就不怕被灌死?”
廖真真忍不住冲过来,瞪着周天翼说:“冲人家副营长发什么火?我可是抢了一大箱弹药,还不是你头脑一热送人了?现在想起来要找后脚跟账了?”
周天翼彻底败了,苦笑道:“我错了,我向副营长道歉,我是猪头,行了吧?”
赵云峰笑道:“瞧这话说的,你要是猪头,那咱特一营弟兄……哈哈!”
廖真真斜视赵云峰,没好气地说道:“你才猪头呢,天翼哥,我可是把话给找回来了。”
孙嘉谋苦笑道:“铁蛋妹子,就别来回送了,我是猪头。”
周天翼恼怒道:“行了,就别猪头猪腚了,四把伯格曼,硬生生从弟兄们手里要回来,想起来就肝儿痛。”
廖真真说道:“天翼哥,我这回忍着,保证不打喷嚏就是了。”
周天翼说道:“没事儿,该打打,来了正好。”说着声音暗了下来。
方芳正在吃着饭,通的一声响声传来,大米和高粱突然吵了起来。
大米掏出小本子,点击着记录:“那小鬼子明明是他娘的老子杀的,都记录在案了,还给我叽歪个啥?”
高粱把酒瓶咣的一杵:“瞎了你的狗眼,明明是老子一枪给崩了,还他妈强词夺理,信不信我抽你?”
孙嘉谋起身制止,被周天翼一把拽住:“让他们闹去,看闹出个什么里表来。”
方芳不由看向周天翼,笑道:“不就是杀个小鬼子吗,有什么可争的?”
周天翼笑道:“争是对的,杀一个小鬼子一块大洋呢。”
方芳顿时明白了:“难怪弟兄们见了小鬼子都不要命了。”
吴老四凑过来笑着说:“方护士,眼下这行情,一头猪卖多少钱?”
方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还真不太清楚。”
吴老四掏出一块大洋,摇晃着:“就他妈值这个价。”
方芳点头笑道:“明白了,小鬼子就值一头猪钱呗。”
吴老四笑道:“哈哈,看我们老大出的这价码。”
周天翼虎着脸说道:“你俩过来。”
大米和高粱一路吵闹着来到周天翼面前。
周天翼冷冷地说道:“都给我报一下,杀了几个小鬼子?”
大米立正道:“报告老大,六个。”
高粱立正道:“报告老大,五个。”
周天翼忍不住笑了:“看在方护士的面子上,家法就免了,每人减掉一个记录,回吧。”
大米乜斜道:“让你闹。”
高粱梗着脖子道:“我就闹。”
刘天童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高粱秆,指尖一个个滑过高粱秆上面的划痕,每一道划痕代表杀死了一个敌人。咔的一声,刘天童亲手折断了高粱秆,吴老四忍不住身子一颤。
刘天童把断裂的高粱秆攥在手中,良久,散落在地下踩得粉碎。
霍霍的磨刀声,一下、一下、一下,刘天童单手握着刺刀,在一块磨石上打磨着,一下、一下、一下……
弟兄们愣愣地看着,小四川想上前帮忙,被吴老四拽住,刘天童停下来,拽起一根头发,寒光闪过,头发应刃而断。刘天童一声冷哼,收起刺刀,又摸出了一把。周天翼无声走进来,刘天童没有理会,一下一下磨着。
周天翼低声命令道:“把各自的刺刀都磨锋利了,明天尽可能多带几把刺刀。”
弟兄们面面相觑:这是缺弹药的信号,后面很可能要跟敌人玩白刃战了。
周天翼走到坐在一边的方芳面前,把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放在她身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方芳低头看着匕首,默然无语。
廖真真凑过来,低声说道:“知道我天翼哥为啥给你这东西吗?”
方芳抬起头来,看着廖真真不说话。
廖真真拿起匕首试了试刀锋:“这东西,连着捅几个人就弯了,想着给自己留发子弹吧。
方芳拿过匕首,小心翼翼插在腰间,冷冷地说道:“我未婚夫就是在战场上让小鬼子捅死的,我得给他追条命。”
廖真真顿时愣住了,默默地掏出两颗手榴弹,塞在了方芳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