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翼并没有发现小岛的影子,他下令弟兄们做好埋伏,一把提溜过野上:“我说一句你翻译一句,错一句要你的命。”野上颤巍道:“……是……老大。”高勇智抡起枪托要打野上:“你奶奶的,老大是你狗日的叫的?”孙嘉谋拽拽高勇智,高勇智冷哼一声,气咻咻地放下枪。周天翼道:“你就说,小岛疯子,弟兄们都累了,要来还是明天吧。”野上翻译完毕,周天翼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不远处,蛤蟆队的呼应口哨声随之传来,那口哨声分明是“蛤蟆队在此”,弟兄们顿时哄笑起来。方芳懵懵懂懂地问:“弟兄们笑个啥?”廖真真得意地说道:“笑我那些东洋徒弟吹的口哨呗。”方芳不解:“口哨有啥好笑的?”廖真真笑道:“要是知道口哨的内容就好笑了。”方芳急了:“哎呀你说嘛,急死个人了。”廖真真一本正经道:“是‘蛤蟆队在此’。”方芳忍俊不禁,嗤一声笑了。
一阵急促的枪声传来,周天翼回望营地,立即率部杀回去救援,照明弹爆闪开来,吴老四拉起刘天童,迅速躲在暗处。一名蛤蟆队员从围墙缺口冒出头来,被火速赶来的周天翼一枪撂倒。
枪声稀疏下来,周天翼对着围墙下两个模糊的身影恼怒道:“给我出来!”吴老四和刘天童人手抱着一捆炸药走出来,弟兄们不觉一惊。周天翼厉声喝道:“擅自行动,还有没有规矩了?”刘天童回道:“老大,舍不得蛤蟆队送来的炸药。”周天翼吼道:“再多的炸药也换不来你一条命。”
赵云峰和高勇智等弟兄上前,小心接过吴老四和刘天童手中的炸药。孙嘉谋低声对罗松林交代了一句,罗松林一声呼哨,几名弟兄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廖真真拉着方芳说:“走吧,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罗松林很快回来报告:“发现蛤蟆队临时营地,一名弟兄在那边盯着。”孙嘉谋招来高勇智等弟兄:“已经侦察到小岛疯子的营地,不能便宜了狗日的,让老大他们歇会儿,跟我来。”在罗松林的带领下,弟兄们很快在蛤蟆队的临时营地外围隐蔽下来。
一番观察,孙嘉谋发现小岛在营地外围设了暗哨,对罗松林低声说道:“这边交给我了,明哨你来对付。”说着悄悄摸向前去,蛤蟆队暗哨隐身于营地前的一片废墟中,孙嘉谋悄无声息接近,警觉地观察,确认只此一名,轻轻拨动一块小石子。暗哨下意识回过头来,寒光一闪,被孙嘉谋用匕首割断喉咙。
与此同时,罗松林从暗处现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营地外的哨兵,和孙嘉谋等人翻过颓败的围墙,一步步接近蛤蟆队营地,埋伏下来。
两名蛤蟆队员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门前“哨兵”犹在,一路嘀咕着上前换岗,两人刚刚走出营地,被罗松林等弟兄无声地干掉。随着孙嘉谋一个明显的手势,两组人员快速接近营地,高勇智拉响了导火索,踹开房门,把炸药包直接扔了进去。一声巨响,房子被掀翻,十几名蛤蟆队员惨叫着被炸飞。与此同时,罗松林一组拉响了炸药包,蛤蟆队营地被炸得一片狼藉。
爆炸声引来大批日军,孙嘉谋等弟兄一顿手榴弹伺候,不少日军被炸飞,小岛率几十名残存的蛤蟆队员吼叫着冲出来,孙嘉谋等人不敢恋战,迅速撤退,被大批日军围困在一条街巷中。
孙嘉谋命令分散突围,但已来不及了。小岛率部掩杀过来,孙嘉谋等弟兄腹背受敌,危急时刻,周天翼和赵云峰等弟兄冲杀而来,一番血战,蛤蟆队被打退,孙嘉谋终于和周天翼会合。
赵云峰笑着捣了孙嘉谋一拳:“好你个小诸葛,就知道要来这手。”
孙嘉谋大笑:“端了狗日的营地,小岛疯子怕是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周天翼假意嗔怪道:“还真不吃亏的主,回吧,咱也消停消停。”
3月30日凌晨,我空军第3大队第7中队9架“伊-15”飞机飞临台儿庄上空,日军以为是空中支援,纷纷晃动膏药旗以示阵地位置。不料,飞机盘旋了几周后,突然向日军阵地俯冲投弹,惊惶失措的日军被炸得到处乱窜。
守军误认为是日军的飞机,照例是俯下来隐蔽,当发现是自家的飞机时,顿时跳了起来。空投完毕,各机相继低飞守军阵地上空,缓缓摆动机翼,向坚守阵地的英勇官兵致敬。官兵们激动地跃出战壕掩体,举枪脱帽,欢呼雀跃。除了食品和弹药外,飞机还空投下几箱川酒和南京板鸭。
僚机驾驶员报告,前方发现敌机一架,长机吕天龙回道:“是一架双座侦察机,交给我了,你们立即返航。”僚机接到命令,一个漂亮动作,和其余各机相继返航,吕天龙锁定了敌机,一个俯冲,向敌机发起了攻击,敌机一个急转弯,迅速降低飞行速度以躲避攻击。吕天龙几次俯冲均未击中敌机,恼怒万分,敌机几番在日军阵地上空低飞,目的很明显,企图借助地面炮火击落我机。吕天龙死死咬住敌机不放,瞅准机会,一串子弹飞过,敌机后座机手被当场击毙。
敌机猛烈摇晃起来,驾驶员慌了手脚,操纵过猛,飞机轰隆一声倒栽在地上,吕天龙立即返航,摆动过程中,一弹飞来,击中其右手掌,顿时血流如注。飞机摇摆起来,吕天龙咬紧牙关,单手抓住驾驶杆,加大速度冲出敌阵上空。
守军将士都看傻了,不时有人发出惊呼声,特一营弟兄们见识过这种场面,是故空投物资刚刚落地,吴老四看到孙嘉谋等人做好警戒准备后,拽着小四川就冲上前来。吴老四边跑边叮嘱小四川:“奔那些中不溜的箱子扑,先给我护住一个,里面都是好吃的。”小四川说:“还是照着大的扑吧,大的里面好东西多。”吴老四扽了小四川一把:“说你傻呀,那他妈里面全是弹药。”小四川说:“咱现在不就缺弹药吗?先抢个大箱子再说。”吴老四点击着小四川脑袋,说道:“动动脑子吧,咱是什么装备,那些破子弹能用得上?”小四川说:“我护住了被人抢了怎么办,你看那边的人也冲过来了。”吴老四瞪了他一眼:“废话,谁抢了算谁的,战场上就这规矩。”
吴老四和小四川每人抢到了一箱板鸭,赵云峰和高勇智每人抢到了一箱川酒,廖真真护住了一个大箱子。31师弟兄下手晚了一些,几十号人仅抢到了几箱东西,虎子看见小四川拖着箱子往回走,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会意,两人快步上前截住了小四川。
“干什么你们?”小四川知道来者的目的,高声叫嚷着。虎子笑道:“没事儿小兄弟,这不来帮你吗?”说着和同伴抢过箱子就往回走。“就不劳兄弟们了,力气活还是我们来吧。”周天翼挡在了虎子面前,高勇智乘机夺下箱子。
虎子是熊副师长生前的警卫员,见识过周天翼的威猛,知道来硬的赚不到什么便宜,掏出一根烟递过,陪着笑脸说:“你看周营长,我们不是弟兄们多嘛。”
周天翼虎着脸说:“我说过我们人少吗?”
虎子有些尴尬地收回烟:“不好意思了,你看我们……”
周天翼说道:“来了嘛,自然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大个子,把这个撬开,给弟兄们每人来上一瓶。”高勇智撬开箱子,拿出两瓶酒:“哈哈,咱俩都是大个子,瞅着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虎子脸上布满征尘,周天翼和高勇智一时没认出是虎子。赵云峰低声说道:“是虎子,是熊副师长生前警卫员。”周天翼闻言一怔,追上虎子:“兄弟,等一下,”对罗松林说,“搬一箱酒和一箱罐头过来。”罗松林闻声而动,和高勇智搬着箱子过来。
周天翼拍拍虎子:“拿去吧,这是给熊副师长的,我答应过要请他好好喝一次的。”虎子顿时盈出两眶热泪,哽咽道:“谢谢周营长。”赵云峰拿出两只板鸭,塞进虎子怀中,拍拍他的肩膀,虎子强忍泪水,和弟兄们搬起箱子就走。
不远处,廖真真打开箱子,忍不住喊道:“天翼哥,咱发财了,满满一箱弹药。”周天翼打开一个弹药盒:“可惜这些咱都用不上。给31师的兄弟们吧,都不容易。虎子兄弟,这个大家伙归你了。”虎子闻声回身,惊喜万分。
两军阵地相隔不远,其中有个箱子误投到日军阵地,差点砸到了小岛身上。小岛躲闪开来,扯下飘落在身上的降落伞,打开一看,是一箱川酒,小岛有些失望,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食品。
吴老四啃了口板鸭,喝了口川酒,吧唧着嘴说道:“说起这酒呀……”高勇智笑着打断:“又在琢磨你二大爷吧?”吴老四用袖子擦擦嘴角的油,笑道:“这回没我二大爷什么事儿,我二大爷邻居三麻子家……”高勇智嗨呦一声:“这不又扯上你二大爷了嘛。”吴老四笑道:“我二大爷没急,你急个啥,要不你应一个?”
赵云峰笑道:“行了大个子,让老猫给弟兄们提提劲。”
吴老四笑道:“刚说哪儿了,三麻子是吧?这有一天呀,三麻子和他那傻儿子去卖酒,路过一个沟坎,车子颠簸了一下,傻儿子没扶住车把,车子歪倒,酒坛子咣的摔碎了……嗯,这板鸭味道不错。”
廖真真咀嚼着还不忘瞪吴老四一眼:“什么呀这是,扯到板鸭上干啥?”
吴老四笑道:“看你们吃相够馋人的,这不忍不住嘛……三麻子看到酒坛子碎了,急红了眼,趴下就喝,喝了一会儿,看到傻儿子还傻愣愣站着发呆,火了,说你个混毬,还不赶紧,是不是等你娘安上桌子炒好了肴,仨盘六个碗伺候着你小子才肯喝?”
弟兄们大笑起来,野上也在一边痴痴地笑着。吴老四递过酒:“野上,想不想来一口?”野上伸手就接:“谢谢老猫兄弟……”吴老四陡然变色:“你个混毬,谁他妈是你兄弟?”小四川斜视野上:“龟儿子,老猫兄弟也是你叫的,忘了自己啥身份了是吧?”野上小心地回道:“……没……没忘,咱俘虏身份。”
高勇智笑喷了:“头一回听小四川开腔骂人,龟儿子,好!你们四川还有那啥骂起人来比较狠的?”小四川说道:“还有……”乜斜野上,“我日你个先人板板的!”高勇智大笑:“还是龟儿子来的直接,以后就这句了。野上,你个龟儿子!”野上不敢回嘴,傻笑着点头。
孙嘉谋没好气地说道:“下贱玩意儿,剩根骨头了还吧唧。”野上颤巍道:“……节,节俭。”孙嘉谋说:“节个屁,给对面小岛疯子传个话,就说昨晚折腾一宿了,喝二两顺顺气吧,板鸭嘛就不送了。”
小岛猛然喝下一口酒,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就在这时,野上用日语急促地传递信息:“小岛君,我是野上,救我。”野上看到赵云峰到周天翼那边去了,欺负其他人不懂日语,于是来了这么一曲。
不料这话传过来遭到一通臭骂,小岛恼怒地摔碎了瓶子,命令野上立即自裁谢罪,要不他过来亲手杀了他。吴老四问小岛疯子刚才叽里咕噜啥意思,野上红着脸不说话,吴老四盯着野上,揣度道:“……你的,死啦死啦的有?”野上嗫嚅着说是这意思。高勇智咋呼道:“太有才了,老猫兄弟,干脆到蛤蟆队那边得了。”说着说着突然停下。
弟兄们循着高勇智的目光望去,看见周天翼把几个板鸭摆放在一列,点燃了一瓶酒。周天翼念叨着郑三炮、李有才、刘世仁等死去的弟兄的名字,跪了下来。赵云峰挨着周天翼跪下,廖真真默默过来,在周天翼身边跪下。孙嘉谋、吴老四、高勇智、小四川等人上前,跟着跪下。除了在四周警戒的几名哨兵,弟兄们全都跪下,方芳起初还在犹豫,终于也跪下去……
周天翼念叨着所有战死的特一营弟兄的名字,冷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廖真真忍不住抽咽起来。周天翼拉着廖真真正要起身,吴老四突然通的磕了一个响头,哭喊道:“哑巴兄弟、半仙兄弟、诗人兄弟、所有死去的特一营兄弟,死者为大,老猫给你们磕头了。弟兄们,一路走好。”
弟兄们跟着磕头,哭喊着:“弟兄们,一路走好。”
小岛闻声从战壕中探出头来,子弹飞来,激起一片尘土,小岛吓得一个激灵,迅速消失在战壕中。
周天翼扫视了眼日军阵地,轻轻捣了吴老四一拳:“你个老猫,本来已经完事儿了,弟兄们在那边已经开吃开喝了,你这一煽乎,整得弟兄们都没了心劲。说吧,怎么赔偿弟兄们的精神损失?”
特一营就这规矩,从不因为有弟兄战死而任由悲伤情绪蔓延,战场上死人是常态,要紧的是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日子还要过下去。
高勇智斜了吴老四一眼:“屎壳郎戴花,让你臭美。”吴老四回敬道:“屎壳郎吹喇叭,让你臭喊。”周天翼恼怒道:“这他娘的哪儿跟哪儿,吃枪药了吧,怎么跟屎壳郎较上劲了?好吧,就顺着屎壳郎的话题往下说,两句话不把弟兄们给整笑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吴老四说道:“老大,你还是赏我一鞭子吧,老猫还指望这身皮暖和呢。”
廖真真扬起拳头:“敢跟我天翼哥叫板,看我不……”
吴老四假意躲闪:“好好,咱谁也惹不起,就屎壳郎了,有一天,屎壳郎被媒人撮合和蚊子认识了,屎壳郎就问了,你啥职业?蚊子小声说,护士,打针的,你呢?屎壳郎说,咱俩同行。蚊子说,同行,那我咋没见过你?屎壳郎说,俺在库房,捏药丸的。”
周天翼忍不住笑了:“你个老猫,可真能整,滚粪球都混成捏药丸的了。”
赵云峰笑道:“边捏边吃新鲜的,应该是屎壳郎的最高追求。”
罗松林笑道:“本来很恶心的一件事,赵教导一语升华了。没错,在屎壳郎的世界观中,任何生物存在,以及所有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吃屎。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别有用心。”
孙嘉谋笑道:“如此说来,在屎壳郎的国度里,只有卖大粪才能成功了?”
周天翼大笑,指着孙嘉谋说道:“你可真够水平,一句话又回来了。”
罗松林笑道:“回来才显本事。”
周天翼笑道:“那是,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别有用心。”
方芳对廖真真低声笑道:“周营长话头来的挺快嘛。”
廖真真得意道:“那是,我天翼哥是谁呀?”
方芳笑着追问:“你天翼哥是谁?”
廖真真笑道:“瞧这话问的,还能谁,我天翼哥呀!”
孙嘉谋低声对周天翼汇报抢到的空投物资:“老大,有一箱伯格曼,带子弹。”伯格曼在当时称之为手提机关枪。1930年以后,国民政府曾从德国大量引进9毫米伯格曼MP18冲锋枪,有条件的士官会配备此枪,或作为突击队的攻坚武器。
周天翼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太好了,给赵教导和大个子他们先配发,大个子那把战壕扫帚打烂了,记得也给老猫换一下,小四川还要他照顾呢。带几个弟兄,把埋在那边的弹药起出来带回。”周天翼凡事都留有后手,每次缴获的武器弹药,用不完都埋藏起来,心想这时候该用派上用场了,然而,孙嘉谋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沮丧万分:埋藏的弹药已经被日军空投的炸弹全部炸毁了。
周天翼隐隐有些担心,弹药要是断了顿,比断了粮还要命。
一声巨响,战壕边沿的泥土滚落下来,不远处传来连珠似的炮弹轰鸣声,周天翼看向爆炸方位:“不好,是咱们的营地,大狗和几个伤兵弟兄还在呢,你带几个弟兄火速赶回去,什么也不要管,抢出弟兄们要紧!”
孙嘉谋一声呼哨,罗松林等弟兄抓起枪,朝着营地方向火速而去。
不长时间,孙嘉谋气喘吁吁回来报告:“流弹炸毁了营地大门,弟兄们都没事。”周天翼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问晚上吃啥,孙嘉谋故意吊方芳的胃口,说请方护士吃饺子,已经安排了。周天翼明知孙嘉谋在说瞎话,打趣道:“好你个小诸葛,又说假话了不是?”
赵云峰笑道:“这可冤枉副营长了,人家从来就不说假话,只是……不说实话而已。”周天翼点头:“是这德性,”回过劲来,斜了赵云峰一眼,“废话,这不一回事儿嘛。”赵云峰笑道:“不一回事儿,老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廖真真凑过来说:“不同就是不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周天翼大笑:“行呀,一个个都他娘的成哲学家了,咱特一营干脆换牌子得了,”起身招呼弟兄们道,“哲学家们,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