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惊恐地看向周天翼,那目光分明是在求助,周天翼不予理睬,和孙嘉谋、赵云峰低声商量着明天的战情。刘世仁坏笑道:“省省吧大个子,跟小鬼子讲国际公约,这不与虎谋皮吗?”
小四川懵懵懂懂问“与虎谋皮”什么意思?李有才拽过野上:“上次诗人兄弟拿咱小头说事儿,给弟兄们直观了一把啥叫依赖,今儿个老子从狗日的大头开始,给弟兄们谋一张。”说着用刀在野上脑袋比划着,“说吧,自己来还是麻烦老子动手?”
小四川回过劲来,嬉笑着说:“半仙兄弟,再差那也是一张皮呀,怕是人家不借你呢。”吴老四斜溜着眼冷笑道:“瞧这细皮嫩肉的,不缝件袍子实在可惜了。”
哨兵报告营地附近有日军出现,孙嘉谋命令加强岗哨,周天翼一拳捣在桌子上:“他娘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3月29日黎明,濑谷支队再度对台儿庄发起进攻,持续一个多小时的轮番轰炸,东门被炮火轰塌,近千名日军冲进庄内,并占领了台儿庄东半部。熊副师长率部苦战一夜,人困马乏,再无力抵挡日军潮水般的进攻,被迫退入城中,凭借掩体与敌展开残酷的巷战。
峄县抱犊崮山区,参谋长冒着炮火报告:“军座,第52军已经秘密潜行至枣庄,对敌形成合围之势。第85军夺回峄县以东的向城和抱犊崮山区,随时等待攻击命令。”
汤恩伯沉静地说道:“命令第2师和第110师骑兵团,立即向抱犊崮山区方面集结,警戒临沂方面之敌;命令第52军,在枣庄外围发起佯攻;命令高炮旅,全力策应陈大庆部,一旦第10师团主力前来救援,给我狠狠揍矶谷老儿这个狗娘养的!”
第五战区司令部,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李宗仁抓起电话,枪炮声和孙连仲的声音同时传来,李宗仁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嗓门不觉跟着孙连仲大起来,告知他正在想办法,援兵应该很快就到。
李宗仁在扣压电话时,话筒里又传出一声巨响。他想现在唯一能出兵的就是汤恩伯了,汤部是介公的嫡系部队,虽然在他的指挥名下,但他根本就调不动,事实上汤恩伯也没拿他当回事儿,李宗仁明知道调兵无望,但他想试一把。他抓起电话,命令汤恩伯立即出兵支援台儿庄,汤恩伯以兵力分散为由借故推脱,李宗仁气得摔了电话。此时战区已无兵可调,而台儿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李宗仁心如火焚,恨不能变出一队人马来。赵副官提醒,能否征调医院中的一些轻伤员上前线?李宗仁沉默片刻点头,但要求所征调伤员必须是自愿出征。
临沂战场,黎明前的夜色被炮火渲染得一片血红,黄维纲率部舍命撕开一个口子,很快又被日军合拢起来。前来增援的180师3团被日军死死咬住,很快被截成数段,首尾不能兼顾。陷入重围中的黄维纲索性和弟兄们一起扒光了上衣,光着膀子抡起大刀冲向敌人,敌人越来越多, 38师力战不支,伤亡惨重,但他们仍在和日军顽强的拼杀。危急时刻,张自忠率部火速驰援而来。
此时枪炮声已经稀疏下来,白刃格斗声、喊杀声,以及惨叫声漫山遍野而来。张自忠发现日军的左翼攻势猛烈,右翼力量则较为薄弱,于是命令手枪营对左翼发起佯攻,吸引日军的火力;676团第二营以连为单位组成数个敢死队,对日军右翼发动袭击。
在黎明夜色的掩护下,敢死队员从小岭村后秘密绕到日军身后,抡圆大刀一通猛砍。日军背后遭到偷袭,顿时阵脚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黄维纲率部乘势反扑,日军右翼全线崩溃,黄维纲率部杀出重围后,立即和张自忠兵合一处,对日军的左翼发起进攻。
31师指挥部,池峰城望着窗外忽闪的炮火,他几次想抓起电话求援,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他知道现在的局势,各部都在和日军血拼,孙连仲已经无兵可调,日军来势凶猛,庄内守军已经顶不住了。他鼓起勇气抓向电话,电话铃声猛然响起,他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一把抓起电话,急促地说道:“总座,台儿庄危机,请求紧急增援!”
孙连仲沉声说道:“柱峰刚来过电话,汇报一下你这边的具体战况。”
“濑谷支队步63联队得到增援后,对我发起了猛烈进攻,攻破东北门和小西门,占领东北角。刚刚传来消息,北城墙也被炸塌,我守城官兵正在和冲进来的敌人展开激烈的搏杀。”
“部队伤亡情况如何?”
“伤亡惨重,守卫小北门的181团3营官兵全部战死;守卫东、西两门的4个团长战死了3个;12个营长全部战死,一线战士所剩无几了!”
“凤臣,要挺住,我已派出铁甲车第3中队,大约一个时辰即可到达!”
“谢总座,我31师就算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带走一个小鬼子!”
池峰城放下电话,已是泪流满面。
日军同时对禹王山发起进攻,一轮重炮轰过,战场上沉寂下来。赵老虎晃动钢盔,碎石泥土滚落下来,沙沙作响。
“好家伙,这炮声够响亮的!”赵老虎吐出一口闷气,对参谋长傻笑。
“是日军野战重炮第一旅团重炮第二联队,直属第二军司令官西尾寿造。”
“他奶奶个腿,小鬼子还真舍得下本,这个西尾巴造什么来路?”
“这家伙在日本帝国陆军中赫赫有名。至于来路吗,好像是鸟取县人。”
“哈哈,小鬼子人名寒碜也罢了,这地名也他娘的寒碜,这鸟取县人不就他娘的鸟人嘛。”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
“来得好,老子就会会这鸟人手下的杂碎,传令下去,靠近了再打!”
作战参谋冲破硝烟,迅速把命令传达下去。
“台儿庄那边也响了大半个时辰了,不知周疯子他们能不能顶住?”
话音未绝,日军冲过来了,赵老虎挥刀砍翻一名日军:“奶奶的,不在家好好种地,跑到老子地盘找死来了。”参谋长击毙一名日军,大吼道:“弟兄们加把劲,把狗日的赶出禹王山。”一串子弹飞来,参谋长訇然倒下。
正在和敌人厮杀的赵老虎眼看着参谋长倒下,一刀削掉敌人脑袋,抱起参谋长用力摇晃着,参谋长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一名日军士兵怪叫着扑向赵老虎,被警卫员一枪撂倒在地。赵老虎默默合上参谋长的眼睛,抱着他一步步机械地走着,走着……
战场上霎时静了下来,已经不见敌人踪影了,只闻赵老虎粗重的喘息声。黑煞神警觉地四处张望。尖利的呼哨声打破沉寂,几十颗毒气弹飞舞而来,连串的爆炸声中,阵地上霎时白烟滚滚,浓雾弥漫,咫尺之间不见人影。赵老虎被呛得泪流满面,忍不住咳嗽起来,警卫员乘势接过参谋长的尸体。
赵老虎情知是毒气弹,命令部队立即撤出阵地,已经来不及了,日军四面掩杀而来,赵老虎所部陷入围困中。在毒气和日军强大火力的压制下,赵老虎所部死伤惨重,危急之际,风向突变,狼烟毒物忽地吹到日军东北角阵地。
赵老虎挥刀怒吼着杀向敌阵:“奶奶的,老天总算开眼了,弟兄们,杀光小鬼子,为参谋长报仇!”战士们脱离困境,一个个红着眼睛扑向敌人,日军阵脚大乱,四处溃散。有不少日军士兵被毒气熏昏了头,懵懵懂懂不辨方向,被汹涌而来的114团弟兄活活踩死。
台儿庄东北角,刀光闪闪,血水四溅,惨叫声四起,仵德厚杀得性起,干脆甩掉衣服,赤裸着上身和敌人绞杀在一起,一队日军从巷口杀出,仵德厚砍翻一名敌人,提着滴血的大刀迎上去。
艾窝窝相机被击毁,开始用笔记录,罗伯特用手中的摄像机不停变换角度拍摄。罗伯特太投入了,忘了自身的安危,竟至于跟随镜头的画面而暴露在日军枪口下,廖真真来不及上前救助,罗伯特就中枪倒下,手中的摄像机摔在地上。艾窝窝大叫一声,拼死上前想抢回摄像机,被廖真真死死按住。
艾窝窝哭喊着罗伯特的名字,眼睁睁看着罗伯特浑身被打成蜂窝,摄像机也被打得稀烂。十几名日军走过来,从罗伯特身上取走了全部影像资料,随后把摄像机扔上半空,一顿排枪把摄像机打成碎片。
目睹此景的刘世仁愤怒折断了手中的钢笔,撕毁了诗集。战争的现实远比诗歌描绘的还要残酷,他现在已经不想当诗人了,他要履行一个战士的职责:夺回罗伯特用生命为代价拍摄的那些珍贵影像资料。
刘世仁和一名新兵弟兄暗暗尾随抢走影像资料的日军,他知道擅自行动为军法所不容,但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廖真真护送艾窝窝的途中突然不见了刘世仁的踪影,立即意识到刘世仁的作为了,但她已经无暇分身,只能期盼出现奇迹,希望刘世仁能够活着回来。可惜战场上出现奇迹的几率太渺小了,影像资料没有抢回来,刘世仁和那个新兵弟兄也没有回来。
刘世仁和新兵弟兄悄悄尾随抢走影像资料的日军来到某街角的废墟处,趁着日军暂时就地休整之际,突然用集束手榴弹发起了突袭。本来,按刘世仁的预算,两人的十颗手榴弹足以解决对方,不料新兵弟兄太慌了,居然没拉手榴弹引信就抛了出去,攻击力大减,侥幸活下来的五六名日军将他俩死死地围困住,并很快调来援兵。惨无人道的日军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刘世仁和新兵弟兄被活活烧死,刘世仁的遗体呈伞状护卫着新兵弟兄,可惜也未能保住他的命。
直到第二天,特一营的弟兄们才在这里发现他俩被烧焦的遗体,并在刘世仁的嘴里找到了几乎烧焦的红线绳。刘世仁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烧死,在最后一刻把红线绳藏进了嘴里。
艾窝窝悲痛欲绝,后来为自己的女儿取了个中文小名就叫念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