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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别了,诗人兄弟(1)

孙嘉谋等弟兄无声地打扫着战场,血流成渠,尸体叠加,景象惨不忍睹。孙嘉谋默然褪下菜花和面瓜脚上的红线绳,两位兄弟的尸体随即被抬了下去。吴老四褪下缠绕在老孙头脚踝处的红线绳,神色凄然,默然无语。

一名气若游丝的蛤蟆队员小声呻吟着,吴老四一脚踢过,顿时没了声息,小四川看到地上躺着一面膏药旗,捡起来兴奋地摇晃着,吴老四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四川调皮地吐吐舌头,把膏药旗揣进腰间,他已经缴获了十数面膏药旗了。

李有才在死去的蛤蟆队员身上翻出一个笔记本,随手扔掉,被刘世仁一把接过。刘世仁翻看笔记本,全是日文,他能看出个大概。李有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稀罕物件,看到刘世仁对着小本本出神,笑道:“就一破本子,看它干啥?”刘世仁说道:“是小鬼子的一本日记,这玩意儿不多见,做个纪念吧。”李有才说道:“小鬼子还有空写日记,狗日的够清闲的。”刘世仁斜了李有才一眼,揣起日记。

战场上沉寂下来,小四川从怀中掏出干粮吃着,廖真真倚靠在废墟上想着心事,刘世仁掏出日记本,孙嘉谋、吴老四等弟兄围拢过来。

“诗人兄弟,不是小鬼子日记吗,给弟兄们念念?”罗松林凑过来说道。

“是呀,看看小鬼子都说啥了?”吴老四对此也好奇。

“还是赵教导来吧。”刘世仁说着把小本本递给赵云峰。

赵云峰浏览一遍,说道:“是一个叫涩谷升的小鬼子日记,说的是昨天的事儿。我给弟兄们翻译一下:夜半二时出发,幸哉,无月,无星,四面黑暗,敌方无从探知我方行动,中途无受敌兵袭击。”

“说的外围阵地,可恶的小鬼子。”吴老四小声对小四川嘀咕道。

“到达总部,立即开掘战壕,竹安君被派步哨,由木君受伤严重,据称第四中队于24日战斗,死伤达一百数十人之多。天亮六时半,各炮队开始发炮,其音响震动天地,第五、第六两中队结成敢死队由城墙之破裂口冲入。墙边有河浜,手榴弹如雨飞来,数人中弹倒毙,其惨状实为人间地狱。队长命令,不管死伤如何惨重,各应尽本分,步兵几乎全员倒毙,手榴弹仍如雨飞来,我身边亦飞来数枚,我无负伤,非常奇迹,经激战方得占领庄内之一隅,我方已牺牲半数以上云,死伤者被收容于大房屋内。黄昏,敌再度袭来,我方受伤数人,手榴弹仍如雨似雪飞来。夜间我与林原、足立两君刺毙敌兵九名,通宵枪声不绝。”

一幕幕惨烈的景象浮现在面前,弟兄们眼睛都湿润了。

熊副师长和周天翼说笑着走出指挥部,艾窝窝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对周天翼说道:“谢谢周营长,终于接受了我们一次采访。”

熊副师长笑着打趣道:“要不是怕吓着人美国孩子,我们周兄弟怕是这脸都懒得洗了。哈哈……”

周天翼笑道:“还是洗洗精神,对人家老罗那摄像的玩意儿也是个尊敬。”

熊副师长大笑:“兄弟你可真够逗的,罗伯特先生要是姓罗,那丘吉尔怕是也要姓丘了。哈哈——”

周天翼笑道:“这还好的呢,就我那些弟兄,背后可都叫人家老萝卜呢!”

罗伯特笑道:“周营长要是不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好的外号等着我呢。”

艾窝窝笑道:“周营长,弟兄们不会背后叫我……窝窝头吧?”

周天翼笑道:“这个保不准,要是有这个外号呀,可就齐活了。”

熊副师长大笑:“好家伙,这都跟吃的干上了,还有个赵老虎,但凡跟你们特一营沾边的,一个都没跑呀这是?这还想着去好好喝一场呢,可是不敢了。”

周天翼笑道:“怕个啥?总理不也有个孙大炮的外号嘛,那叫一个响亮。”

熊副师长笑笑:“有时间去会会你们那些弟兄,看能不能赚个外号回来。”

艾窝窝笑道:“去看看吧熊副师长,那个群体才叫一个可爱,尤其是老猫、半仙他们……”

“哈哈,好,有时间一定去,”熊副师长爱惜地拍拍周天翼肩膀,“让弟兄们再坚持一会儿,鸿声他们一个时辰后来接防,两位记者就有劳兄弟了。”

不远处有稀疏的枪声传来,很快归于寂静,吴老四等老兵弟兄都明白,此刻的寂静意味着下一轮激战的开始,弟兄们都补充了弹药,静静地等待着。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刘世仁低声吟唱道,“多美的意境。”

“美个毬!”高勇智挥动着匕首过来,模仿刘世仁的韵律道,“‘我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挥一挥匕首,不留一个活口。’老猫兄弟,咱这个比那个叫徐什么摩的不差吧?”

“那是,这叫一个气势,什么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小情小调的,听着就腻歪。”

“要气势是吧?”刘世仁笑道,“‘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够气势吧,气势如虹啦!”

“嗯,这个大腕,听上去离杀猪还不远了。”

“老猫才子呀,说的就是杀猪,有个朱姓和尚给一屠户写的对联。”

“这和尚牛呀,报上法号来,老猫有时间去会会他。”

“怕是没有机会了,人家改行了。”刘世仁摇头道。

“没事儿闲的吧?当和尚多滋润呀,一不用种地,二不用上战场,改行,改啥行了?”廖真真凑过来说道。

“改行当皇帝了,有没有法号不清楚,就知道人家有个年号,叫洪武。”

“妈呀,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这行改得牛呀。”吴老四咋呼着用力在铁片上打磨一下。

“老猫兄弟,没事儿跟一块铁片较啥劲,考虑改行吧。”刘世仁笑着说。

“是要考虑考虑了,你们唠着,咱那边瞅瞅去。”吴老四说笑着走了。

刘世仁和罗伯特坐在一起,两人都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罗伯特希望战争结束后留在中国,和艾窝窝生一大堆孩子,他最喜欢的手艺其实是木工活,他要为孩子们亲手制造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刘世仁打算战后到康桥一游,写出徐志摩《再别康桥》那样优雅动听的类似轻音乐的灵性诗篇。艾窝窝希望生个女孩,在孩子的欢笑声中完成《台儿庄的记忆》。

但是,战争太残酷了,残酷到梦境随时都会破灭,艾窝窝最终以失去罗伯特的惨烈代价实现了她的理想,刘世仁永远留在了台儿庄,永无机会到康桥一游……

王冠五率部接防,特一营弟兄回到营地休整,赵云峰草草垫补了几口,和罗松林来到医院看望刘天童等受伤的弟兄。一副副担架抬着重伤员送进医院,罗松林感叹道:“除了这个临时医院,台儿庄怕是没有安全的地方了。”赵云峰提醒罗松林:“还是提防着点好。”罗松林看到医院挂满了红十字标志,说道:“怕是小鬼子没这个胆量,有这些红十字标志招呼着,还有不少外国记者呢。”赵云峰说道:“小鬼子要是守规矩,就不会跑到咱家门口烧杀抢掠了。”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医院门前炸开,碎石泥土扑面而来。赵云峰抖落身上碎石,吼叫着骂道:“操他娘的,小鬼子居然敢攻击医院。”罗松林冲过来:“赵教导,没事吧?”赵云峰拽起冲锋枪:“没事儿,保护好大狗他们,必要时立即转移。”

警报声响起,医院迅速组织力量疏散伤病员,熊太太和方芳抬着担架走出医院门口,一发炮弹呼啸而来,熊太太倒在血泊中。与此同时,罗松林飞身上前,把方芳扑倒在地。赵云峰在徐州医院见过熊太太,知道弟兄们为救她搭上了十几条命,他能猜出熊太太来台儿庄的目的。

熊太太身受重伤,赵云峰担心她随时会有不测,命令大米迅速回到营地报告,他的意思太明显了。果然,周天翼闻此凶讯,立即招呼高勇智等弟兄火速告知熊副师长。熊副师长已知太太从徐州来看他,但战事太紧张了,他根本无暇分身去看她。周天翼没敢说出实情,但熊副师长已经猜出了几分,若非太太伤势危重,周天翼不会如此火急火燎,他立即带上虎子等警卫人员,和周天翼等人匆匆赶往医院。

一轮轰击过后,日军对临时野战医院发动冲击,被守卫人员和赵云峰等弟兄顽强击退,在罗松林的掩护下,方芳就地对熊太太进行抢救,医院近在眼前,他们已经回不去了。熊太太从昏迷中醒来,模模糊糊看到丈夫的影子,熊副师长一行遭遇日军强力阻击,夫妻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

敌人越来越多,熊副师长急红了眼,拼死想冲过去,被周天翼等人架起就走。熊副师长奋力挣脱,周天翼说道:“弹药差不多用光了,冲过去只能白白送死。”来到安全地带,周天翼命令高勇智回营地集合队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天翼顿时警觉起来。

一队国军快速走过街巷,熊副师长拦住仵德厚,命令报上姓名和官职,他想调用这支部队杀回医院。仵德厚看到熊副师长少将军衔,慌忙敬礼:“报告长官,属下仵德厚,第30师88旅176团第3营营长,东北门危机,奉命前来增援。”

熊副师长提醒仵德厚沿途要警觉,已经进来了不少小鬼子,仵德厚率部匆匆离去,熊副师长有些失落地回望医院方向,对周天翼道:“兄弟,谢谢,鸿声他们怕是在东北门撑不住了,军情要紧,我要立即赶过去。”说着和虎子等人离去。周天翼追了几步又停下,赵云峰等人赶来,告知在罗松林的护送下,刘天童等人已经安全转移到南门附近的临时医院,熊太太暂无生命危险,周天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回到营地,周天翼阴沉着脸不说话,小四川要说话,廖真真暗中扯了他一把。高勇智冷笑着要野上过来说个事儿,野上知道没好事,但又不敢不过来,高勇智一把薅过野上,吼叫道:“狗日的东洋杂种,敢攻击医院,还懂不懂国际公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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