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谷支队大举进攻,守军抵抗不住,台儿庄近四分之三地区被日军控制,形势十分危急。孙连仲紧急调遣部队,四处出击,日军部队被分散割裂开来,国军的队伍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台儿庄内形成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复杂局势。国军的队伍包围着日军,同时也被日军包围着,战斗异常惨烈。
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局势,孙嘉谋利用地形优势布局,促使日军自相火并,周天翼率部出击,收复了部分地区。白崇禧调集的炮兵和铁甲车第3中队前来助阵,孙连仲下令全线反击,日军抵挡不住,被迫撤离。台儿庄大部分地区被国军收回。
临时野战医院,呻吟声四面而来,一具具尸体被送出去,一批批伤员被抬进来,刘天童双眼蒙着厚厚的纱布,摸索出高粱秆,轻轻抚摸着,高粱秆上布满指甲刻画的一道道痕迹,那是他全部的杀敌记录。
方芳手拿一圈绷带走上前来,看到刘天童在玩弄高粱秆,不觉停下来。
刘天童咧嘴一笑:“……是方护士吧?”
方芳顿时愣住了:“你,这怎么会……”
刘天童沉声道:“眼睛看不见,耳朵灵着呢?瞧,我们老大来了。”
方芳转身望去,果然是周天翼和小四川走过来,她更加惊讶了。
周天翼和方芳打个招呼,来到刘天童身边,正要说话,啪的一声脆响传来。
小四川抬手打了一个小护士一耳光,用力过猛,手中的饭盒差点脱手而飞。小四川蹲下身子,捡起被小护士随手扯下的红线绳,抖动着对小护士大声吼叫:“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特一营弟兄的命。”
医生护士的目光都被吸引而来,小护士委屈的哭了,方芳已知红线绳对特一营弟兄的意义,搂着小护士小声安慰着。周天翼默然无语,接过红线绳,拍拍小四川,吴老四和高勇智默然向前,接过担架,把死去的弟兄抬出去。
小四川含泪来到刘天童面前,刘天童拉住小四川,低声道:“你好像两次动手打人家女护士了吧?咱特一营可没这个规矩。”
小四川打开食盒,哽咽道:“……大狗兄弟,眼睛没事儿吧?饭还热乎着呢。”
廖真真意外地在医院遇见熊太太,从离家到徐州投奔丈夫,熊副师长托人捎回两次钱,到现在夫妇俩还没机会见面。大批伤员从台儿庄前线源源不断送到徐州救治,丈夫又在前线指挥,她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搭医院的车子来了,她想无论如何也要和丈夫见上一面,她给丈夫带了治胃寒的药。廖真真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硝烟味道,熊太太由此能体会到战争的酷烈,她想现在就去见丈夫,但伤员太多了,医生护士忙得团团转,她在徐州医院做过义工,对处理简单的伤口在行,又有一批伤员从前线送过来,熊太太告别廖真真,投入到抢救中。
廖真真本想接熊太太到营地,想到毕竟没有这里安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医院到处挂满了红十字标志,日军不会对医院实施轰炸。她记得刘世仁说过,国际公约中有这么一条,具体内容她不是太清楚,有一点她清楚,有不少国外记者在台儿庄进行战地采访,包括艾窝窝夫妇,就算小鬼子打医院的主意,对此也应该心存忌惮。
3月27日黎明,濑谷支队对台儿庄再次发起攻击,在重炮和飞机的猛烈轰击下,北门、西门、小西门城墙被炸塌,伤者遍地,情形惨不忍睹。守卫小北门的181团3营官兵全部战死,阵地为敌所占,王震奉命率部夺回小西门。
一番血战,日军败退,王震下令竖起军旗。一炮飞来,军旗旗杆被拦腰炸断,王震飞身接住倒下的军旗,被炮火击中,鲜血喷出,布满尘土的军旗上顿时殷红一片。一名弟兄吼叫着扑过来,被炸成碎片,破碎的军旗飘落下来,遮住王震大半个身子。日军士兵围上来,其中一名用军刺挑开军旗,王震用残存的体力拉响手榴弹。战场上沉寂下来,只有军旗碎片在空中飘舞。
第31师指挥部,参谋长报告最新战况:“持续两个多小时的轰炸,台儿庄外围阵地悉数被摧毁,守军抵挡不住,被迫撤退,第27师黄樵松部夺取雷草疙瘩,不到一小时又丢失……”
“奶奶的,这是欺负咱们没有重炮,炮兵第七团呢?”
“日军已经越过前沿阵地,那些大家伙发挥不了作用了。”
“道立兄现在什么位置?”池峰城问道。
“已退回黄林村。”
“难为道立兄了,他们一无平射炮,二无坦克,无法反击,只能退回死守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参谋长抓起电话,话筒中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参谋长放下电话报告:“濑谷支队步63联队又以轻、重机枪作纵深射击,压制守军火力,掩护步兵冲锋,158团3营副营长时尚彬率7连已经杀入庄内。先行攻进庄内的8连官兵,在日军重机枪的狂扫之下,已经全部阵亡,西北门失陷,几百名日军已经冲入庄内。”
池峰城低吼一声:“命令熊副师长,灭了这些狗娘养的。”
日军十几辆坦克冲破西北门,大批日军冲进来,守军抵挡不住,边打边撤。坦克怪叫着在一幢建筑物前停下,日军士兵踩着坦克爬上屋顶,当即竖立起一面膏药旗。日军欢呼起来,一弹飞来,膏药旗被打飞,日军士兵惨叫着跌下屋顶。
“哑巴兄弟好枪法。”小四川冒冒失失要去捡膏药旗,被吴老四一把按住。
郑三炮闷哼一声,掏出酒葫芦,打开盖子,想到被打穿不能用了,又盖上。吴老四捅捅郑三炮,递过一小扁瓶酒,郑三炮喝了一口,揣进腰中。他掏出匕首,在酒葫芦表面用力刻划一道,枪口瞄上下一个目标。
王冠五一路冲杀来到文昌阁,他砍翻逼近熊副师长的日军士兵,紧急传递军情:“报告熊副师长,西北门失陷,几百名小鬼子冲进庄内。”
“王震和他的186团干什么吃的?”熊副师长恼怒地说道。
“小鬼子出动了坦克,王震率部拼死抵抗,全部战死在西北门。”
熊副师长身子一震,悲声道:“……你手里还有多少弟兄?”
“加上伤员弟兄,不到百人了。”
“立即组建敢死队,我来当这个队长,夺回西北门。”
王冠五一声令下,几十名敢死队员光着膀子,挥动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吼叫着一路跟随熊副师长冲杀。刀光闪闪,血花飞溅,敌我双方交织在一起,不时有人倒下。一名队员接连砍翻几名日军士兵,被蜂拥而来的日军用军刺戳成血葫芦。一名队员吼叫着冲出街巷,迎面刀光一闪,饶是他躲闪及时,还是被削掉耳朵,队员们都杀红了眼,浑身血肉模糊,情急之下来不及分辨是不是自己人了。
特一营阵地这边却出奇的安静,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周天翼下令分散隐蔽。此时,吴老四和小四川就隐蔽在一个颓废的院落中。透过院墙石头的缝隙,小四川能清楚地看到外面敌我双方惨烈厮杀的场面。
“师傅,这咋都不动枪了呢,一枪撂倒多省事儿?”小四川低声问道。
“进入巷战之后,枪就不如手榴弹好使,手榴弹又不如大刀顺手了。”
“不会吧师傅,就眼下这位置,用枪多来劲?”
吴老四斜着眼睛说:“……那你来一个试试?”
小四川不服气,举枪在缝隙中瞄准,视线受阻,换了个位置还是摇头。
“行了,就别忙活了,就算能瞄准又能咋样,还不是白瞎一粒子弹?就守在这里,守株待兔。这巷战呀,拼的是胆量和勇气,鬼子离得越近,对咱们越有利。”
“那哑巴兄弟咋就用枪?”
“哑巴兄弟不一样……”吴老四听到动静,示意小四川噤声,攥紧了匕首。
一名日军士兵翻墙进来,立脚未稳,被吴老四干掉,他翻动死者口袋,摸出一包香烟,闻闻又扔掉。墙角下掩埋着一块铁片,吴老四顿时眼睛一亮。
日军少佐吼叫着冲向熊副师长,两人纠缠在一起,熊副师长瞅准机会,抡圆了大刀,日军少佐躲闪不及被砍中,一声惨叫,撒腿就跑,熊副师长追杀而去。
两名日军斜刺里杀出,虎子看到熊副师长身处险境,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被尸体绊倒,大刀脱手而飞,一名日军冲过来,被飞舞而来的大刀戳中脑门,当场死去。日军越来越多,虎子挥刀迎战,危急时刻,周天翼、赵云峰等弟兄冲过来。日军被干掉,虎子咧嘴笑着倒地,赵云峰连忙扶住他。廖真真嗤的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紧急为虎子包扎,有模模糊糊的口哨声传来,廖真真兴奋地说:“是我的东洋徒弟来了。”孙嘉谋也听到口哨声,笑着打趣:“这小子语言天才呀,听上去还有山东口音呢。”周天翼笑道:“好一个小岛疯子,居然玩了把将错就错。”
廖真真为虎子包扎完毕,笑着说:“疯子哥,瞅瞅咱那徒弟去。”
小四川对特一营口哨这门绝技到现在还云里雾里的,好奇地问道:“师傅,咋听出来是小鬼子吹的?”
吴老四懒得解释了,斜了小四川一眼:“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知道是蛤蟆队员发出的救援信号就行了。”
“就不明白了,‘蛤蟆队在此’咋还成了救援信号?这不分明给咱们指路嘛。”
“你以为小岛疯子傻呀,真相信那口哨是‘我受伤了,救救我’?”
“也不会想到传递的信息是‘蛤蟆队在此’吧?”
“这就是小岛疯子的聪明之处,把这声口哨定为紧急情况下的救援信号。”
“万一哨声发出后,自己人来了,咱们的人也来了呢?”
“那就干呗。”吴老四笑道。
熊副师长干掉日军少佐后,又有不少日军冲过来,他力战不支,被逼进一个院子中,六七名日军撞开院门冲进来。熊副师长猛然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瞄上了他,不觉一惊。抬枪者是受伤的蛤蟆队员,刚才的求救口哨就是他发出的,他费力地抬着枪,枪身不停地抖动着,显然支撑不住了。
蛤蟆队员四面包抄,熊副师长已经无法脱身了,受伤的蛤蟆队员看到来了救兵松懈下来,枪口戳在地上。蛤蟆队员看到熊副师长肩扛少将军衔,顾不上救援同伙,把他团团围了起来,叫嚷着要抓活的。熊副师长高举大刀,转动着身子,捕捉着下手的机会。
扑通一声,一名蛤蟆队员飞过院墙,惨叫着跌落在院子中。在蛤蟆队员被分神的瞬间,熊副师长接连砍翻两员,冲出包围圈。
与此同时,周天翼和刘世仁从院门冲进来,罗松林翻墙冲了进来,赵云峰从屋顶上跳下来。院子里的日军被迅速消灭。熊副师长拍拍周天翼肩膀,一句话没说,提刀走出院门。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就是他要感谢的人,战事紧张,他几次想见周天翼没有机会。周天翼注视着熊副师长的身影,在心中默默地对他致敬。
罗松林拖过那个受伤的蛤蟆队员,扔在廖真真面前。
廖真真笑道:“轻拿轻放,那可是我的徒弟来。”
罗松林笑笑:“看在铁蛋妹子的份上,就小心一回。说,小岛疯子在哪里?”
周天翼笑道:“这话应该赵教导问,中日对话的活啥时候轮到你了?”
蛤蟆队员本就身受重伤,被罗松林一番折腾晕死过去。
刘世仁凑上来道:“瞅瞅铁蛋妹子这东洋徒弟长啥样?”
廖真真笑道:“不缺鼻子不缺眼是吧?别看咱这徒弟长得寒碜,聪明着呢,那几声口哨可是都听见了。”
刘世仁笑道:“人才呀,直接超过了师傅。”
赵云峰用手试试日军士兵鼻息,摇头道:“可惜了,还没来得及问他话呢。”
廖真真假意嗔怪道:“真是的,哪怕和师傅打声招呼再走呀。”
周天翼笑道:“这边差不多了,和老猫、哑巴他们小组会合。”
哗的一声,一块石头从院墙上掉落下来,差点砸在小四川头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叫喊,想到师傅的教诲,强忍着没喊出声来。隆隆的巨响越来越近,小四川急促道:“师傅,哑巴兄弟有危险。”吴老四二话不说,拉着小四川冲出去。
郑三炮借助有利地形,接连击毙了几名日军,同时也暴露了自身位置所在。十几名日军吼叫着扑过来,郑三炮扣动扳机,撂倒冲在前面的日军士兵,坦克轰鸣而来,郑三炮见势不妙抽身撤退,枪声响起,又有一队日军冲过来,他被包围了。
周天翼率弟兄们一路厮杀着冲出街巷,看到郑三炮身处险境,大吼着命令郑三炮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周天翼声嘶力竭地喊着哑巴兄弟,端起战壕扫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廖真真、孙嘉谋、赵云峰、高勇智等弟兄呼喊着哑巴兄弟,吼叫着对敌人发起冲击。吴老四和小四川冲出街巷,接连甩出几颗手榴弹,日军阵脚大乱,吴老四和小四川迅速和周天翼等弟兄会合。
坦克越来越近,废墟上碎石泥块滚落下来,不时砸在郑三炮身上,他闷哼一声,掏出小扁瓶,喝完最后一口,把剩余的手榴弹全部绑在身上,在坦克碾过他身体的瞬间,引爆了集束手榴弹。一声巨响,坦克履带被炸飞,他用血肉之躯阻挡了日军坦克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