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忠连夜召开军事会议,部署驰援临沂事宜,将领们不干了。
“给那个忘恩负义的庞瘸子解围?老子不去。”
“军座,你怎么会答应去救这等小人?想当年,要不是军座出手相救,庞瘸子早就死在曹士杰手里了。中原大战,他背叛冯先生不说,还暗中偷袭我们,差点害死了军座。”
“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丢尽了西北军的脸,死在日本人手里活该!”
众将领群情激奋,有人压不住火气拍了桌子。
张自忠强忍内心的激动,淮河战线吃紧,他自告奋勇提出率部驰援51军,不料李宗仁谈完淮河战局,话题转向临沂方面:“庞军团长虽说挡住了板垣师团的几次进攻,但伤亡惨重,不立即增援,不但第三军团会全军覆没,临沂也将不保。”说到这里,李宗仁亲自为他泡了杯茶说,“荩忱,你和更陈有宿怨,我是知道的,以前无论谁是谁非,都是个人私怨私仇,此番更陈率部在前方和日军浴血奋战,乃属为国家,为民族的大义之举。希望你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捐弃前嫌。”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自忠只能领命,尽管他心中有些不情愿。
“军座,庞瘸子反复无常,狡诈多变,此等宵小之徒,不值得一救。”
“当年庞瘸子暗施冷箭,我能忘记吗?”张自忠话锋一转,“但咱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军人的使命是保家卫国。”
“参谋长说得好!可他现在正率部和日军浴血奋战,算得上保家卫国了吧?对这样一位豁出命来和敌人血拼的军人,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在战场上战死?”
“那也洗不掉他身上的不仁不义,狼披上羊皮也还是狼。”
“三国时凌统与甘宁有杀父之仇,后来两人都成了东吴大将,为了共同对付曹兵,两人放弃私仇,尽释前嫌,成为并肩战斗的好兄弟。难道我们连古人都不如吗?为了个人私怨而放弃国家民族利益而不顾,那我张自忠、59军,岂不成了国家民族的千古罪人?”
众将领默然无语,参谋长正要说话,李参谋上前报告说,赵云峰不见了。
此时,赵云峰正躲在一个小酒馆中,一个人喝着闷酒。打伤特一营副营长不是小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张将军不护短,念赵云峰有功,免打军棍,把他降为排级,发配到前线部队戴罪立功。赵云峰还有一份重要文件没有交接,李参谋四处打听找不到他,觉得事态严重,立即报告。参谋长下令撬开赵云峰保存文件的铁柜,找到了那份文件,按照抓逃兵条例星夜追捕赵云峰。
赵云峰不会想到,不仅特一营,59军也把他视为逃兵连夜对他实施追捕,这对心性高傲的赵云峰无疑是个黑色幽默。吴老四事后感叹:“赵教导才子呀,一般人混到这般光景就没活路了,两边都上了他的账,要了亲娘命了。”
赵云峰醉眼朦胧,抓起酒瓶摇晃着倒酒。不知什么时候,梦菲来了,她扶起碰歪的杯子,微笑着坐下:“赵参谋,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喝几杯。多大的事儿,不就是到前线去吗?”
“……到前线……我……”赵云峰说着,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天亮时分,赵云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梦菲躺在一边,撩开被子,看到自己光着身子梦菲也光溜溜没穿衣服,以为是幻觉,摸摸梦菲胸脯,胖乎乎的有肉感,是真的。
“赵排长,酒醒了?”梦菲冷笑着用日语说道。
“……你,是日本人?”赵云峰吓了一跳,忽地坐起来。
“没错,我是日本人,日军关东军特高课少佐秀田贞子。”
“秀田贞子,你是日本特务?”赵云峰瞪圆了眼睛。
“不愧是东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贞子递过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赵云峰匆匆穿好衣服,一把抓起床头上的佩枪,对准了贞子。
“赵排长,还有一个动作,打开保险。”
赵云峰二话不说,打开保险,扣动扳机,是空枪。
“于将军的防线主要集中在淮河北岸的怀远、五河,主力部队集中在固镇。”贞子阴笑着关闭微型录音机,“感谢赵排长为我们提供准确情报,想不想了解51军惨败的细节?”赵云峰傻了,这是他在花园饭店无意中对梦菲说过的话,回到军部才知道淮河战场出现变局,日军利用飞机重炮对固镇轮番轰炸,于学忠将军率部血战,不到一个时辰,部队伤亡高达五千多人,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当时他还奇怪,日军哪来这么准确的情报?
赵云峰身子一窜,伸手抢夺录音机。贞子面色从容地掏出几张照片,把弹匣压在上面:“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些证据去告发我,说不定可以立功赎罪;二、老老实实听我指挥,我能保证你活下来,不用到前线送死!”
赵云峰把弹匣啪的压进去,指向贞子:“我要是选择一呢?”
“你可以这样选择,只要你能活着走出这个门口。”
话音未落,突然冲进来两个持枪的大汉,赵云峰见状,枪口不由垂下。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日军第10师团先后攻占兖州、济宁、邹县之后,沿津浦线大举南犯,作为战略重地的滕县,不可避免地成为日军攻击的目标。
矶谷廉介连夜谋划攻击滕县的方案,参谋长堤不夹贵比划着作战沙盘说道:“第22集团军主力在两下店被我军击退后,孙震重新调整兵力部署,第125师以第375旅在界河右翼形成第一线防御,主要集中在七贤庄、上庄、金山一带,余部整理后为师预备队,位于枣庄、于家园附近,师部在界河附近万家庄;第127师第379旅在界河铁路正面防御,第575团正在向香城推进;第124师第770旅在界河左翼一线防御,李宗仁将军命令坚守滕县……”
矶谷沉声说道:“我看过他的《焦土抗战论》,对其中一些论断记忆深刻:敌人利在速战速决,以迫我作城下之盟。但吾人必须避我之所短,而发挥我之所长,利用我广土众民、山川险阻等优越条件来困扰敌人,作有计划的节节抵抗的长期消耗战。到敌人被诱深入我国广大无边原野时,我即实行坚壁清野,使敌人无法利用我们的人力和物资,并发动敌后区域游击战,破坏敌人后方交通,使敌人疲于奔命,顾此失彼,陷入泥沼之中,积年累月,则累日必败无疑。”
“这是在提醒我们,要速战速决,绝不能打消耗战。”
“凭川军低劣的装备,一击即可功成。”
“川军是乙种军编制,每军两个师,每师两个旅,每旅两个团,没有特种兵,主要武器是四川造的七九步枪、大刀、手榴弹和为数很少的土造轻重机枪、迫击炮,装备陈旧。来滕之前,在晋东战场上苦战四十余天,损失惨重,伤亡过半,目前全军实际上只有八个团,总兵力不过两万人,司令部设在临城,以第45军为一线部队,第41军为二线部队,第122师王铭章师长兼第41军前方总指挥。”
“我看过他的资料,四川陆军军官学校第三期步兵科毕业,早年参加保路运动和讨袁战争,其禀性刚毅、骁勇善战,在军中享有盛誉。”矶谷凝视沙盘上滕县城区位置,“内城防御情况如何?”
“防御空虚,不足三千人,其中还有县政府警察和保安队四、五百人,能参战的不到两千人。麻烦的是,城内有不少外国教堂,而川军的核心阵地就设在这些教堂内,濑谷将军担心战端一开,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纠纷。”
“对此不必顾忌,一切后果由误炸来承担。”
少佐情报官手持电文匆匆而来:“报告师团长,收到贞子情报,张自忠将军率部驰援临沂。”
与此同时, 31军各部军事主官齐聚一堂,周天翼、赵老虎神情专注地望着悬挂在会议室墙上的一副醒目的军事防御图。
参谋长点击着地图说:“临沂位于第五战区右翼战场,距台儿庄90公里,为徐州东北之屏障,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一旦临沂失手,日军可长驱直入台、徐,津浦、陇海均遭威胁。其存亡得失牵动全局,张自忠将军已经率部紧急驰援……”
“荩忱兄不计个人恩怨,大仁大义呀。”刘士毅在心中叹道。
“韩复榘不战而逃,山东东北部大门洞开,日军如入无人之境,沿津浦路长驱直入,接连攻占泰安、新泰、兖州、邹县,并继续南下逼近滕县……”
赵老虎和周天翼对视,二人都神情肃穆。
“滕县已经是津浦线北段最后一个能够拱卫徐州的军事重镇了。目前的局势是,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二军第10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率部逼近滕县,一旦滕县失手,日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到徐州。”
“奶奶的,小鬼子太猖狂了!军座,请战吧。”赵老虎跃跃欲试。
刘士毅不动声色:“守卫滕县的是川军吧?”
“防守外围阵地的是川军第22集团军,具体守卫县城的是川军122师,师长王铭章。”参谋长说道。
“凭守城的区区几千名‘双枪将’,怕是挡不住小鬼子的攻势。”
“‘双枪将’?这名头够响亮的。”
“有句话怎么说着来?‘川军号称双枪将,装备落后火炮总炸膛’,这个‘双枪将’呀,说白了就是步枪加烟枪。”
众军官七嘴八舌,引来嘘声一片。
参谋长说:“川军的装备确实不尽人意,有四川土造的七九步枪,还有一些长短不齐、口径不一的各式步枪,甚至还有不少前清时的老枪,打不上几发子弹就出毛病,没有远射程能力,主要装备是大刀和手榴弹。”
刘士毅神情肃穆:“德公的意思,我们还是以防卫南线淮河为主。北线可以预留一个小的作战单位待命……”
接到驰援滕县的任务后,弟兄们大为兴奋,终于可以和小鬼子真刀真枪干上一场了。事实上不仅仅是周天翼,特一营每个弟兄都渴望走上前线,作为一名军人,离开战场的日子并不好受,他们太需要一场战斗了,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