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脱手,与其主人一同,从半空中摔下,砸在擂台上,发出轰的一声。
骨架巨人的虚影散尽,独留一名怒发冲冠的威武男子站在擂台上,他的双手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方渝儿,而一双虎目却冷冷盯着黑衣少年,似乎随时都会愤起出手,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撕成碎片。
当台下众人看清男子面容后,脸色顿时大变,立刻作鸟兽散,唯恐男子将怒火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这个怒火,即使只是一丝,他们也无法承受。
毕竟,站在台上的这个男人,可是镇江唯一的武道世家,方家的家主,方鼎。
不过顷刻间,骇于方鼎威名,本拥挤的街头变得空空落落,独留那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擂台,以及台上的三人,与一直留在台下,一动不动的司徒酒鬼。
“不知尊驾是谁?”
方鼎强忍着怒气,回身看着司徒酒鬼,道“为何要阻我?”
司徒酒鬼咧嘴一笑,将酒葫芦挂回腰间,略加思索后,又从衣兜中掏出了一个以青铜铸造的鹰头形状的令牌。他半眯着眼,将鹰头令牌平举后,问道“镇江方家的家主,你可认得这个令牌?”
方鼎定睛一看后,虎躯兀然一颤,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后,方才沉声问道“尊驾,是来自中心大陆的司徒家?”
司徒酒鬼笑而不答,将令牌收好后,伸出一指指向黑衣少年,道“这是大爷要保护的人。所以,就凭一个小小的镇江方家,即便你家中老祖宗已迈入‘灵境’,也没资格在我的眼皮底下,去伤他一根头发。”
方鼎沉默,良久后,答道“那是自然。”
“将他带回方家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司徒酒鬼倏尔转身,朝着擂台的反方向走了几步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大块残破的粗布,朝着后方随手一抛,随风盖到黑衣少年身上后,道“本大爷还有点事情要做,就不留在镇江城里碍你的眼了。”
“这块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你可千万别去动啊,只要一直放在他的身边就可以了。”
“还有。”
司徒酒鬼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关于司徒家和我的事情,你可别多嘴啊。”
.........
“这是哪里?”
身处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没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其他的事物,赤炎只能孤身一人到处徘徊。他仍然记得,在自己昏迷之前,正与方渝儿搏斗,在最危险的时候,似乎是手中长剑给予了自己反击的力量,反守为攻。
仍然记得,在距离胜利不过一步之遥时,有一人突然闯进擂台,干扰了这场比武后,自己就昏迷了过去,来到这个神秘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赤炎再次问道。
可话音刚落,在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扭曲的螺旋空间,赤炎大惊,连忙后退。可不过呼吸间,那空间已然平复,可取而代之的,在那出现异变的黑暗中,凭空多出了一株滔天血柳,其中枝桠万千,徐徐拂动之际,产生虚空破碎之音。
与此同时,在柳树树桩上,出现了许多的文字,在下一刻,它们如挣脱了某种禁锢,在赤炎面前排列重组。
赤炎双目收缩,遥遥看着已经重新组合的文字,低声念道“苍天如柳,唯吾能炼。以枝为剑,切割万物。以桩为根,汲取虚空。一摇一晃,遮天蔽月。茫茫六界,独留一柳。神鬼妖魔,不过尔尔。”
愈是往下念去,愈是感到口干舌燥,赤炎身上大汗淋淋,似乎体内出现了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经过长时间的燃烧后,令他体内的气血开始膨胀,逐渐躁动起来,在经脉中疯狂乱窜,如在肆意的挥霍精力。
气血无端躁动,自是伤及身心,赤炎喷出了一口鲜血,连连倒退几步后,双目所见,也变得一片模糊。
待疼痛有所减轻,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离开了那片黑暗空间。
如今所处,貌似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其中布置与柳家客房虽稍有不同,可摆在房中之物,无论是桌子茶几,亦或是茶具香坛,也是极为贵重之物。
唯有盖在身上的一张粗布,与四周华丽的装饰,显得格格不入。
赤炎拧起这块残破的粗布,将其慢慢展开,瞄了一眼刻画在其中的成百上千的山河脉络后,终究疑惑道“这到底是一副地图?还是一张被子啊?”
与此同时,镇江方家,方渝儿闺房中。
方鼎脸色要比寻常时候略显苍白,他坐在另一边,时不时噫下一口清茶,借此忍住咳嗽。
经过一番悉心照料后,方渝儿早已醒来,她躲在床上珠帘后,一直抱着膝盖,一声也不吭,压根没有理会方鼎,仿佛将他当成了空气。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时间过去了许久,当方鼎放下手中的茶杯后,杯子与桌子碰撞所产生的声音,方才打破了房中如同死人一般的寂静。
“渝儿。”方鼎突然问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方渝儿银牙紧咬,却没有回答,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而方渝儿,也相信方鼎很清楚,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但为什么,平日里最敬爱的父亲,非要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呢?
在这场婚约没有曝光前,她与方鼎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虽然在平日里,方鼎总在其他人的面前,表现出一种急躁、完全不讲道理的暴君模样。但每当他回到家里,当面对自己与母亲时,他就是一个温和的父亲,就是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
这么多年来,方鼎从未逼迫自己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但为什么,偏偏这一次,非要如此。
“渝儿!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也无可奈何啊。”方鼎轻叹,方渝儿是他的女儿,这些年来日夜相对,又怎会不明白女儿的性情。可这婚约,并不是一家的事情,虽他早已后悔,但一直没有勇气,向中州大陆的张家提出退婚。
更何况,当年方家大难,若非张家相救,怕早已家破人亡。如此大恩,就算为奴为婢也难以报答。故,除了结成姻亲,让两家密切联系在一起,成为张家在东南大陆的后盾,除此之外,方鼎想不到有什么能报答的方式。
可偏偏。
没料到,方渝儿性子如此激烈,得知此事后,竟私自摆设擂台,去比武招亲。
这本没什么。以方鼎在镇江城的威名,在方渝儿摆出擂台时,早已派人警告全城武者,不允许上台挑战方渝儿!
在他看来,只要没人敢上台挑战,那方渝儿就不会输。这场闹剧,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众人淡忘。
可人算不如天算,恰好在此期间,凭空冒出了一个黑衣少年,他居然跑上了擂台,公然挑战方渝儿。更要命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确击败了方渝儿。按照规矩,不管自己承认与否,这黑衣少年已是镇江人心中的方家女婿。
更何况,那黑衣少年是连中州司徒家的人,都要保护的存在。
一念至此,方鼎顿时大感头疼,中州的司徒家,可是与‘纳兰’、‘慕容’齐名的三大家族,这三大家族在暗地里拥有的实力与财力,堪比王族。若非他们的家主世代忠心,并无反意,怕凡界早就动荡不堪,战火连连了。
可一面是无法得罪的司徒家,一面是恩情难还的张家。
两难的选择,已逼得方鼎无路可退。他猛地饮下一大口清茶,稍解口干唇燥之感后,沉声说道“方渝儿!若你没有私自取摆设擂台,若你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那名黑衣少年,此事或许会有转机。”
“可是,你败给那人已是事实。”方鼎吐出了一口浊气,道“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张小生!”
“不嫁!”从珠帘内,传来倔强声音。
“好!”方鼎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拂袖道“既然你不愿意嫁给张小生,那我就算不要这张脸皮,也会择日前往中州张家,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替你退亲!”
“但在此之前,我会找一位最好的媒婆,去选个良辰吉日,让你与那黑衣少年,择日成亲!”
乍闻此言,方渝儿还以为父亲终于妥协,可还没高兴一会,当听到后面,竟然是要她嫁给那黑衣少年时,终于按耐不住,一手甩开珠帘后,瞪大凤目怒视着方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绝不会嫁给他!”
“我的婚事,当由我自己做主,不用你们瞎操心!”
方鼎一愣,随后怒极反笑,冷哼一声后,道“婚姻大事,自然得听从父母之命,岂容你任性放肆?既然你不愿意嫁给张小生,那你就得嫁给那黑衣少年!难不成,你以为你的羽翼丰满了,就能违背我的命令?”
“方渝儿,你未必太自大了。”
听了这番话后,方渝儿螓首轻埋,沉默了良久后,突然哂笑起来,当抬头看向方鼎时,眼眶内已是一片通红,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右手一摆,指着门外,惨笑道“出去。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