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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怜悯

王聂这一声呼嚎可真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不只是三叶,整个营地的人都被吓了个趔趄。

“大人,冤枉啊,小人家中无米下锅,这才上山打猎,开罪了各位大人,虽是无意,但也难辞其咎,死有余辜,只是年前大旱,父母高堂,尽皆饿死,小人尚有一个不满十岁的胞妹,我死了不打紧,只是可怜我那小妹,小小年纪,不能自食其力,又无人照看,只怕是要活活饿死了,求大人开恩呐”

王聂越哭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悲凉,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也不为过。

“兄弟,别哭了,喝点水吧”见他哭得伤心,一个护卫不由得心生同情,用自己的水壶给他喂了一口水。

“谢谢,谢谢”王聂一边流泪一边道谢。

被哭声惊动的李易等人赶过来,正好看到这幅画面。

“虽说身份可疑,但你们该不会真打算杀了他们吧”小盐轻声说道。

李易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杨都统那句“但凡有所怀疑,杀无赦”

王聂与三叶出现在此时此地,未免太巧了,可是真要杀了,在见了其他人的表情后,李易也不禁犹豫起来。

王聂的表演实在太逼真,一众少年护卫也不由得为之动容,这才出现喂水的事情,原来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啊。所谓的护卫,也是奴仆,要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卖身为奴,所以王管家左一句奴才,右一句奴才,护卫们心中窝火,也只有沉默受着,护卫们如此,小盐如此,路敏真就算是身为统领也没有什么不同,在王管家眼中,也只不过是个能干点的奴才罢了。

只有李易是个例外,他来当护卫只是因为和父亲赌气,他很努力的当一个合格的护卫,但在心底,他从未把自己当成奴才,所以他才敢去拿小姐的水喝,才敢对王管家怒目而视。只是他从未发现,他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出身差异,已经注定了他们本质上的不同,王聂的一番痛哭,惹得一众护卫深感同病相怜,而对李易来说,只有微薄的同情。

“李易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确定不了的话,就带着上路吧”路敏真下令道。

李易有些不敢相信。

路敏真也知道,普通的盘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而且,要是这两个人真有问题的话,这无疑是最糟糕的决定。草菅人命她下不了手,放了又会暴露行藏,直接毁尸灭迹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一众护卫都对这两人心生怜悯,路敏真更不能杀人灭口。这便是同病相怜的威力。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王聂的意料,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好骗。

他这出戏的初衷是想把李易吸引过来,乘机将他挟持,乘对方投鼠忌器的空挡,逃出生天。而之所以选择李易下手,而不是路敏真,那是因为二人都看得出来,李易是这些人之中功夫最好一个,挟持他虽然不容易,风险却最小,因为只要拿下了他,其他人根本不足为俱。而要是真拿那个女首领当人质,李易必定穷追不舍,到时候麻烦会更多。

可是王聂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些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一段胡编乱造的谎话就把他们给骗了。

眼见如此,王聂哭的更卖力了,只听他哀嚎一声,接着哭道“我可怜的妹啊,哥哥没用,自你出生以来,饱饭没吃过一顿,好衣衫没穿过一件,为兄无能啊,别人家的姑娘戴银钗,做女红,你却要跟着我沿街乞讨,哥哥对不住你啊”

这又戳中了护卫们的软肋,七尺男儿,甘愿卖身为奴,整日受人多般侮辱,不敢怒也不敢言,哪怕客死异乡,尸骨无存,也心甘情愿,为的不就是那几个卖身钱,为了能让家人有口饱饭吃吗。男儿低头多无奈啊。

李易虽无切身体会,却毕竟不是冷血之人,见王聂哭的悲凉,心中也生出恻隐之心,但他负责盘问,总不能和颜悦色的,上来便先冷冷喝道“闭嘴”

王聂赶紧合上嘴,只是依旧泪流不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易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你是哪里人?来这荒郊野外做什么?”

“回大人,小的是黄杨人氏,家中断粮,不得已,只好上山,看看能否猎点野物充饥,这山中野狼横行,小人不懂狩猎,也不敢乱走,便到这泉水边上,看看能不能有点收获,以解燃眉之急”王聂这完全是胡吹,他打猎只是出于喜好,唯一的真话就是来泉水边碰运气这么一句。他们已经在山上转悠了一个上午,啥也没逮到,三叶失去了兴趣,日头又热,这才躲在树荫下睡觉。可王聂这话虽说是假的,事却是真的,前些年,一个不懂打猎的外行为给妻儿找口吃食,冒险上山,结果被狼吃了一半,剩下的半块尸身还是王聂亲自给背下山的,如果全是胡编的话,王聂也没那本事流出那么多眼泪来。

这时三叶突然插嘴,说道“大人,小的孤家寡人一个,你要杀就杀我好了,放了他吧,他还有个好妹妹在家里,期盼着他哥哥带肉回去呢”情深义重,旁边的护卫们听得都快哭了,大有一种此生若有这样一个兄弟,死也值了的感觉。

然而只有王聂知道三叶这话是什么个意思,他指的是另一个人,那个王聂每次提块肉,就睡人家一次的那个别人的老婆。这事儿三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拿来嘲笑王聂了,而“好妹妹”就是三叶拿来嘲讽此事的关键词,有事没事他总喜欢说“又要去找你那好妹妹了”“要不要去你那好妹妹家坐坐”之类的。

两人之间的yanzang事,外人自然不会知道,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兄弟情深。王聂说“兄弟啊,我要是死了,麻烦你帮我照顾妹妹”

意思是:我知道你嫉妒,等我不要了,换你提肉上门。

三叶唉声叹气“兄弟,我一孤家寡人,死了就死了,你要是死了,你那妹子不知要多伤心”

翻译过来,就是:我没那种兴趣,倒是你,你要是不去了,说不定你那好妹妹想吃肉,自己跑来找你了。

所谓默契就是如此,同样的话,自己听是一个意思,在外人听来,又是另一个意思,绕是李易聪明绝顶,也察觉不到二人之间的特殊交流。只以为二人重情重义,不光感动了他,也同时博得了一众护卫们的同情,这时候杀了二人,只怕会影响众人心境,留下隐患,心中权衡一下,已然做出决断:“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不会为难你们,等过了黄杨地界,我自会放你们离去”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这次感谢倒是真的,毕竟性命无碍。

李易也给了两人一个大感安心的笑容。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了,哪知背后突然穿出一个愤怒的声音:“放了?放什么放,李易,你好大的胆子,你说放就放”

整个队伍里,会这么说话的,只有王管家了,李易对此人的忍耐已到达极限,闻言,冷冷回道“王管家,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还想杀了他们”

王管家冷哼一声,斜睨了路敏真一眼,他也知道李易对路敏真唯命是从,放人的决定肯定是路敏真下的令,便翘着山羊胡,指桑骂槐的道“我提醒过你们,你们是王家的奴仆,只能听从王家人的命令行事,别以为当个头儿就可以尾巴翘上天,领头也只是一条带头的母狗而已,你们都是王家养的狗,只能听王家的命令,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们,可别又忘了”

李易怒了,如果只是骂他李易,李易可以忍,骂路敏真不行,听到王管家骂路敏真是条母狗的时候,李易已经双目充血,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死死的盯着王管家,而王管家依然浑然不觉,继续说道“现在,小姐下令了,小姐心地善良,人可以放,但是,要挖出他们的双眼,割了他们的舌头后在放”

李易完全没有听王管家说什么,他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他现在只想立刻宰了这老头,其他的一概不管。

一个女子被那样辱骂,路敏真也不好受,但看到李易的表情,立即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个弟弟冲动起来,什么事都敢做,心中大急,连连使眼色,可李易此时的状态哪里又主意得到。

王管家依然不知死活,他似乎认定再大胆的狗也不敢咬主人,见无人动手,便阴阳怪气的道“呦,这世道是不是变了,狗也敢不听主人的话了,你,过去,把那两个人的眼睛手头都给我挖出来”说着,指着小盐说道。

小盐不是李易,不敢违抗,微微一叹,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朝着被绑死的王聂三叶走去。

无人敢有异议,只能同情的看着他俩。

“真要死了”三叶看着走近的小盐说道。

“还不一定”王聂轻声说道,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一个人,开口的动作配合表情,像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向神明祈祷。

不过祈祷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小盐也已经走到马车旁蹲下,伸手按住了王聂的额头。

然后,王聂看到路敏真绝望的闭上眼睛。

“对不起”小盐说着,抬起匕首就要去挑王聂的眼珠。

事到如今,已经不会有任何变数。女子心慈,路敏真又是首领,本来还想着路敏真或许会插手,那就用不着自己冒险。能让别人动动嘴就解决的事情,又何冒着偌大风险自己动手呢。王聂本来是这么想的,可事到如今,路敏真已不会插手,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王聂已经鼓起双臂,要乘对方自乱阵脚之时,来个出其不意,却没有想到又有人叫道“等等”

王聂和三叶都是一愣。

小盐也松了口气,这般残忍的事,他也不愿意做,转身一看,那个叫停手的人,居然是王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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