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右手重重的一拳,打在她的左太阳穴上,打得她头脑真醒了。她伤心地打起郎才的手机说,郎才,你快来,郎魂要打死我了。郎才急问,你现在在那?她说,在新星老屋。他问,都有什么人?她说,就儿子一个。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别问了,你快来!说着关手机。因为儿子要开门,她不能让他出去。一来是声誉问题,一来是儿子此行,不知惹出什么大祸。一个要开门,一个要拦阻,母子俩便大打出手。母亲是恻隐之心,只拦不打;儿子是为自由而战,把母亲打得眼青鼻肿。幸亏新星到市区路途不远,时近中午,路上畅通。郎才以防万一,亲自驾车赶到。他有锁匙,开了门,看到母子打成一团,气得连连叹气。郎魂看到爸爸突然赶到,本能地收了手,并且回自己的房间。
郎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唉,别说了。他说,你要讲。她才说,你也知道了,他曾在家里挂满了游刃的相片。我真想烧光它,你不同意,我就先收起来。我见他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叫游刃。就想叫卞芳来安慰他,谁知他见了卞芳,也是满口游刃,把人家气走。我怕他回新星闹得满城风雨,跟着就滚水烫脚地赶来。你看,这里也是游刃的相片贴满墙。她却把突然袭击儿子后脑勺的事全隐了,只学说,人家卞芳很想你,你反而装傻扮懵说,你不是游刃——并且要开门出去,我怕他惹笑话,不准他开门,他就挥起无情手打我……
他不忍心听下去,把话题引开问,下一步怎么样办?她低泣说,我也不知道。他说,看来郎魂是有点问题,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说,是呀,事情闹出去,人家卞部长不知怎想。他说,不如先叫游刃哄着他。她极不放心地问,怎哄法?他说,就叫她说她喜欢他。她泄气地说,我找过游刃,她说她从来就没爱过郎魂。他问,那郎魂如此痴情,都是他一厢情愿?她不得不承认说,看来是这样。他说,他们一起去过星海岛?她说,不但去过星海岛,还去过吕化温泉宾馆。他说,那就是说,他们日夜在一起?她说,是又怎样,你别胡思乱想了。这游刃精得很,出发前就订了合约,说是日不亲肌肤,夜不同房睡。他搔头说,她是怕我们不同意才不敢的。现在我们就开明车马讲,同意他们的结合。她说,她有很大的物业,火红的生意,最令她铁石心肠的,是有一个让她倾心的男友。他异想天开地问,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她却阴阴沉沉地答,是本地人。你不要过分自信了,郎魂也曾经动用购货退货施压,甚至动用城管去逼她的建楼工地停工,但都没有吓倒她。他说,那说明她个性倔强。她说,这样才糟糕透了,硬碰硬呀。他心高气傲地说,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她说,我看出来,不是鸡蛋碰石头,而是火星撞地球。他不屑一顾地说,她是何方神圣?她说,我领教过了,她是软硬不吃。他说,长的不讲了,讲近的吧。他说,你讲。
她不语,他说,郎魂到今天这个样,同她的不明确表态,和含糊同意有关吧?她惊喜地说,你是想逼她——他说,逼什么逼?那就看你怎么行策使略!她说,有屁你就放,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耍花招!他说,我想对郎魂说,我们允许你同她结婚……她说,你想搞调包计?他频频点头。她说,那部包容封建社会兴衰的《红楼梦》,是以贾母的调包计终结的,你也想以调包计,将我们终结?你不知道,不是儿子不肯,而是她不肯呵。他阴阴地问,你说的是那个“她”?是游刃还是卞芳?她说,是游刃呀。他说,那就对了,我是说,要郎魂和卞芳结婚——她说,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不知郎魂不爱卞芳!
一计不行,又生一计。他说,那就来个良心挽救。她说,就你名词多,要都花在家事上,我们会更好……他说,这就是家事。她说,快讲,不要嘴上卖乖。他说,现在郎魂病到这种地步,不医治是不行的……她打断他的话说,这算什么病!他懒得辩驳说,郎魂这个样,不想办法是不行的。我想叫游刃来陪伴他,安慰他,所谓的心病还须心药医吧?她接下去说,好是好呀,就是怕人家不同意。他自傲地问,为什么?她说,我找过她,她说以后都不要找她。他说,那时你是以反对她们来往的口气找她的,现在,却是以欢迎她的态度找她的,她能一样?她说,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人家说,根本就不爱我们郎魂!
他说,她嘴上说不爱没关系——她说,人家是打心里不爱!他耍赖地说,不爱也无关系。她说,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他说,我去找他,以一个市里领导的身分对她说,游刃,你是一个有良心的姑娘,我想请你去感化一个青年,他被你的美丽倾倒了。我知道,你有所爱,不能牺牲自己,去满足这个不幸的青年;但是,你应该去安慰他,教育他……一个美丽的姑娘,内心美才能衬托你的外表美呀……
她嘲弄地说,你以为你这黄鼠狼唱给小鸡的歌,人家一个堂堂的大学生会动心?他说,她一时不听,我就动员到她自觉去为止!她说,那你去吧。不过,我丑话讲在前头,你只能使儿子好转,不能让儿子更坏。他说,我看郎魂也不是那么死牛一边倒的,我们一边叫游刃哄他,一边叫卞芳诱他,他睡了谁了,就不会傻了。只要不傻,其他后果我们就不要管了。她的眼睛充满疑虑,但一时又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她只是说,为了给儿子打个预防针,先向他放放风也好。他说,怎放?她说,我自有妙法。
他们到儿子房间,看到儿子正在捧着游刃的相片深吻。他想,要是相片上的人是卞芳就好了。他叫儿子,儿子并没有理他。他伤感地说,郎魂,你别这样,爸太伤心了。郎魂头也不回地说,嘿嘿,你不是游刃,嘿嘿,你不是游刃……他说,郎魂,我有个想法,叫你认为她就是游刃——儿子放下手上的相片,眼睛阴阴的,奸笑着说,她不能变,她不能变!
她怒视丈夫说,狗嘴吐不出象牙!转而对儿子说,郎魂,妈叫游刃来看你好吗?郎魂扑过去紧紧地搂着她说,妈,我靠你了。你叫我别打游刃的电话,我不打了,你叫她快一点过来吧。她说,儿子呀,人家要做生意,没时间呀。郎魂说,我可以去同她一起做呀。她说,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人家会同意吗?郎魂一反常态,异常正经地说,我这样行吗?她说,行,但人家怕你不能坚持。郎魂说,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能坚持。郎才说,儿呀,游刃若没空的时候,叫卞芳来好吗?提起卞芳,郎魂声变调、脸变色地说,爸,她不是游刃,我不要她!郎才说,爸知道,她不是游刃,但怕卞芳……郎魂赶紧打断他的话说,你怕卞芳,你就娶她……嘿嘿,你不是游刃,你就娶她……郎才气得只会用手指指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杨眉怕他说出更刺激儿子的话,就说,你收声!郎魂,我只叫游刃来!郎魂立刻把她搂得更紧,一种成年人的气味,也许是因为内分泌紊乱而变得无法接受的气味,让她突然抑不住的恶心,她终于呕吐了。郎魂问,妈,你快叫游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