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多记得开学头一天上一届的学姐们来宿舍慰问,宿舍的小姐妹们询问了上课的情况,课程表上赫然写着“系统解剖学”,还是一周两次的课,看来是绝对逃不过去了。
张老师那天更正了小伙伴们天真的想法,告诉他们中医也是要值夜班的,她大概不知道,许多同学选择读中医学很大原因是以为中医学不需要进出尸体库,没必要上解剖课。
呵呵,太天真了。
“真的要去看尸体啊?会不会很恶心?”马多咧着嘴问道。
学姐露出一副不好解释的表情,“那个……是挺恶心的。”
“会不会有女生恶心到吐?”另一个心生问。
“恩……如果是赶上生理期,是有可能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学姐心里想:这群熊孩子绝对是恶搞电影看多了,想象力真是丰富,“安啦,没有你们想象中的恐怖的。”
一节课理论,一节课实践,理论联系实践,这是所有医学生必须学会的技能。
上课的是一位个子不高中年发福的女老师,脸圆的像个苹果,皮肤不错,白的发亮,语气很是温柔,一点也不像电视剧中冷酷无情的女法医。就在这位温柔老师的带领下,这群懵懂的大一新生先开了《系统解剖学》神秘的扉页,开始了对人体的探索。
解剖的实践课必须去解剖实验室才行。
解剖实验室在实验楼。
进实验楼必须要穿防护工具。
防护工具就是传说中的白大褂。
开学前的一两周是最忙的时候,莫紫率领一群班委张罗着买了新书又征集大家的身高体重,到材料科里领来了白大褂。尽管她已经尽力了,但还是听到了许多的抱怨声。抱怨声并不针对她,大都是软萌萌的小姑娘不满白大褂那款式设计,嫌弃它过于肥大不显身材。
可是衣服不显身材,又不是她设计的,都已经是最小号的了,还想要她给帮忙改不成?
“这倒是省事,冬天都可以套羽绒服了。”好姐妹瞧见莫紫不高兴,连忙打圆场。
第一节理论课讲的是绪论,所以实践课没什么好学的,不过是道实验室里参观一下,叫老师说一下注意事项。
同学们三五成群的进了神秘的解剖实验室,不约而同的全进了挨着大门口的教室,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在楼道里闲逛,看着展示架上面瓶瓶罐罐里放着的标本。
“你们两个好重口味啊!”香磷还以为只有那些愣头小子才会迫不及待的跑到楼道里去看那些“东西”,没想到一群男生之中竟然藏着自己宿舍的姐妹丁一。
也难怪她看错,因为丁一个子高,又是一头短发,是个飞机场的身材,穿上白大褂扎在男生中间不好认出来。
丁一朝她招手,喊道:“没什么的,过来逛逛,还有好久才上课!”
香磷打了个冷战,摇头道:“屋里凉快,我在屋里呆着。”
丁一朝身边的男生耸了耸肩,“早晚都是要出来看的,怕什么?”
“就是啊,又不血腥。”
正如丁一说的,早晚都是要看,躲在教室里不能解决问题。
“也不是很恐怖。”香磷猫着腰看被锁在展示柜里的玻璃罐子,那里面泡了一个心脏,心脏发白,白中带着淡淡的灰紫,早已没有了当年血脉喷张的模样,毫无生气,福尔马林原本是没有颜色的,但现在变得有些浑浊了,大概是年代太久,标本已经开始分解。
听说这些人体标本得来不易,有许多本身被制成标本的年岁已经比这些学生的年纪还要大了。
不仅仅是眼前这颗已经停止跳动许多年的心脏,这所有的标本,都是这样。它们大都安静的躺在密封的玻璃罐里,被洗涮的干干净净。听说这些尸体在做成标本之前需要通过一定的手段去将血管里的血液洗涮出去,这样一来方便储藏而来也便于观赏学习。如果是特殊的需要观察血管的标本则需要使用特殊颜色的液体进行灌注,将血管染色,而且,动脉和静脉所用的颜料颜色还有区别。
没有了血液的肉体,看上去毫无生机,原来电影里那些骇人的场面都是因为喷涌而出的鲜血渲染出来的。
“解剖学也是门单独的学问,想要成为一名解剖学的老师,要学的东西也是很多的。”老师这么说。
那当然了,就是他们这群中医的小犊子,都要将一本一千多页的书给吃透,更别说他们了。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解剖实验室里有许多胚胎或畸形儿的完整标本,孤独的躺在罐子里闭着眼睛。
“毫无血色,像是一团死肉。”就连以身体柔弱著称的姚贞都这么认为。
“本来就是死肉。”郝金银道,“人死了之后,灵魂大概很快也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姚贞透过玻璃橱窗,看到胚胎玻璃罐上反射出自己的倒影,看得出神,“大概是吧……”
中国人传统,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自己的这副皮囊宝贝的很。
我们的老祖宗定下规矩,告诉我们死亡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尸首必须要非常完全非常干净的下葬,这样才吉利,有甚者还要求尸体不得漂泊他乡,必须要被葬入祖坟才行,这才有了湘西赶尸的说法。
我们的老祖宗在两千多年前,并没有这样的观念,认为人死之后,“可剖而视之”,使得我国解剖学在那个年代得以初步的发展。只可惜,后来这项活动被严令禁止了。一转眼便到了清朝,有了一位叫做王清任的医生,不顾世俗,冒着砍头的危险到乱坟岗里偷无人认领的尸体拿去解剖研究,因而依据人体自身的解剖结构对古代医学提出了诸多的更正,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这回要说的,是另一个“传说”。
据说各大医学类院校中的人体器官标本十分稀缺,当然,也是有一些无偿捐献的材料,可惜大都是这些爹不亲娘不爱的畸形儿和胚胎,最多,也就是那些出了车祸撞得七零八落的尸体,家人一狠心,给捐了,其他正常死亡的全人,难分难得。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么多标本到底是哪里来的?
死刑犯?
说到死刑犯还有一段趣事。
听说当年死刑犯能够被用于医学研究时,在死刑场附近总能看到一辆辆救护车,就等着枪声一响,大家就像高中生下课拿饭盒抢饭一样,饿虎扑食般的冲进刑场里抢尸体,哪家医院哪所高校跑得快,那尸体便是他们的。
但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死刑犯大都不是这样的结局。
据“有关人士”小道不可靠消息透露,这些尸体有一部分是火葬场里来的。
无人认领的尸体?
不是。
有些火葬场作者不可告人的勾当,实行不透明管理,亲人前手将尸首推进去,他们在后面又将尸体拉走卖掉,那些最终你抱走的骨灰,很可能并不是你家人的骨灰,至于是谁家的,是一个人的还是好几个人的,估计连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听上去荒唐,可细细想来,并不是不可能。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死了便是死了,真的不再与活着的人有任何瓜葛了,所以,在身边人活着的时候珍惜生活,有些事情,还是莫要较真的好。
医学生的解剖课可不是观光游览这么简单,他们需要从最初的骨头学起,从单独骨头的形状辨认这块的名字叫什么,还要学会区别男女,课下里需要用笨拙的笔尖尽可能精准的画下今天所学过的所有骨头交给老师看,老师点头觉得过得去,这才算数。
“不会画画的大学生不是好医生啊……”坐在解剖实验室的铝合金板凳上的香磷抬起头扭扭脖子,她又严重的颈椎病,高考复读时候落下的病根。
另一边是拿着2B铅笔专心致志比划着画长骨的韦雪,尽管香磷就在她身边,她就好像是没听到似的。
“这才是画画的最高境界呢。”马多崇拜道。
“她那是学过素描,和咱们不是一个级别的。”香磷撇撇嘴,低头看马多的画,惊奇道:“你画的也不错么。”
“我这是随便乱花的,可不能跟人家比。”
香磷点头,“是啊,咱们是一群啥都拿不出手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