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告一段落,秋耕秋种就接踵而至。她把苞谷秆砍了,把谷桩割了并运至圈内积肥,把该挖的空地挖完后,采取换工方式,帮邻居们做了几天手上活路,换来几个男劳动力帮她把该犁的地犁了,该耙的水田耙完了,并抓紧时间,把秋粮全部播种完。
疲惫不堪的正云真的很想休息一阵子,轻松几天。她还计划着抓紧购进两头猪崽,把部分苞谷、杂粮磨成饲料,把已养着的大猪催肥,留一半猪肉过年,另一半卖点钱给一家添置衣物,以度过严冬。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娘家突然来人说,她母亲心脏病突发,已昏迷了,她赶紧随着来人出了门,边走边流泪,幸好才两三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家了。站到母亲的床前,见到母亲双眼紧闭,一点知觉也没有,嫂子喂她的药水顺着嘴角流出。正云伤心极了,一个劲叫着妈妈。哥嫂和侄儿们都尽量劝她,说已去人到下寨请李医生,可能马上就到,叫她别太着急。
不久,李医生来了,他用听诊器在母亲心脏部位听了又听,揭开眼皮看了又看,摸了一下脉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药,倒出了十颗小药丸。嫂子拿来一个小碗,加一点温开水将药丸泡散摇匀后,用汤匙慢慢把药水倒进母亲的喉部。一个多时辰后,母亲微微睁开双眼,但仍然不能说话。
医生说没事了,并做了一些交代:“过两三个时辰后,再给病人服六粒药丸,直接用开水吞,不用泡散,另外要少动,多躺在床上休息,不要劳累,不要让她受刺激,过几天就会好了。要记住按时服药。”
第二天上午,母亲才开口说话,声音很微弱,身体也虚弱,根本不能下床走动。正云为了减轻嫂子的负担,一直守护在母亲床前,晚上也和她睡一床。
第四天,吴正先出去干活路过正云家门口,就顺便进去看一下姐姐和亲家伯母。他一听亲家伯母说,他伯母病了,听说还病得不轻,昏迷几天,他姐也去了几天至今还没回来,就着急了,一口气跑到伯母家。看见伯母苍白、枯瘦的容颜,看到姐姐焦急的模样,看到全家为照顾老人疲劳过度,想起伯母辛辛苦苦抚育了他十多年,而今全家人处在困难之中,他却无以回报,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居然愧疚地痛哭起来。
正云责怪他不该丢下人家的活路跑过来,说:“你的情况不同,你是帮人,不是干自己的事,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你端人家碗就要受人家的管。未经人家允许就跑出来,回去肯定又要受气,快点回去吧。”
正先不服气地说:“我给他们干活这么卖力,就是求得个吃饱穿暖,又没得一分工钱,难道亲人病了,都不能耽搁两天尽尽孝心吗?我是铁了心了,这回一定要留下来,帮助照顾几天,等伯母好点再回去,看他们把我怎么办。”
正云见他倔强的样子,就让步说:“这次老人家的病多亏李医生,人家看在大哥的分上,亲自上门诊断,药到病除,真是救命恩人。大嫂已付给了他一笔药费。我想我妈的年纪越来越大,这病一时半会儿是断不了根,以后少不了还要麻烦人家。你跑回镇上去找我婆婆,叫她给你两盒铁筒烟、几斤挂面、几斤红糖和几斤盐巴带来,我和大嫂带着些礼物到李医生家走一趟,表示谢意。等我们回来后,你再回到你老板家去行吗?”
正先觉得多少能为姐姐出点力,稍感欣慰,便按照吩咐,不多久就把东西带来交给了姐姐。
正云陪着嫂子从李医生家回来后,天色已晚,吃了晚饭,外面已伸手不见五指。见母亲精神还不错,就在母亲旁边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早正先走后,正云对嫂子说:“他回去肯定要受到责罚和臭骂,说不定还要被辞退。”
嫂子说:“不至于吧,是亲三分顾,他们之间始终还是家族兄弟,不会做得那样绝吧。”
正云说:“那是一帮见钱眼开的势利鬼,他管你什么亲不亲的,我最了解他们了。就看正先的运气了。”
正云到娘家已经五六天了,考虑到志轩每天要出去进货、销货,这两天又忙中抽空来看了两次母亲,家里长时间就婆婆一人,又要煮猪食,又要喂马,还要给志轩做饭,万一累病了,就更麻烦了。她就辞别母亲及哥嫂回到自己的家。还没息定气,婆婆就迫不及待地问亲家母的病情,正云告诉她后,她叹口气说:“好人有好报,会好起来的。”
正云一直心事重重,想到还未完全康复的母亲,愧疚感就油然而生。想起自己从出嫁后,一直顾着婆家这边,七八年来没为母亲煮过一顿饭、洗上两次衣服。虽说每年都陪着丈夫去看一两次,实际上是增添她的劳累,母亲不但不要她俩帮忙做事,还要亲自动手做点好的给他们吃,走时还逼着她带大包小捆的东西,现在病这么重,她仍然不能安下心来多陪她几天。正云从心里埋怨自己:养这样的女儿有什么用啊!
婆婆看出了儿媳的心事,就对她说:“你妈这病需要安安静静地休息,你大哥家孩子多,负担重,和志轩商量下,把她接来同我们住一段时间,我们两亲家说说话,或许会对她身体恢复更有利些。”
正云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但还得征求我妈和哥嫂的意见,还要看志轩乐不乐意。”
婆婆说:“志轩肯定没问题,作为女婿,孝敬丈母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会给他说的。主要是你妈愿意,你给她讲清楚,等她身子骨好些了,她想回去,随时都可以送她回去。”
正云再次去探望母亲,并把婆婆的意见向全家人说了,母亲也欣然同意,大家取得一致的看法。于是志轩雇了人用滑竿把母亲抬来镇上家中,安排和婆婆住在一间卧室。
在李氏的陪伴和正云、志轩的安慰和照顾下,母亲的心情很好,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得多。刚恢复健康的母亲坐不住了,多次提出要回家去,说那边事情多,一大家人吃饭,她不能做重活,但帮助看看家、管管孩子,这样正云的嫂子也要轻松些。
志轩一家再三挽留,母亲执意要走,并说身子已经全好了,不用滑竿,走路还要自在些,志轩和正云只好一同送她回去。
正云母亲和李氏告别时,语重心长地说:“亲家母,实在对不起,我这身体不争气,不但帮不上忙,反而给你添麻烦。那边的家实在离不开我呀!女儿在你身边我一万个放心,唯一担心的是他们还没个孩子。您就多费心随时给他们提个醒吧。”
婆婆安慰说:“亲家妈就别太操心了,保重身体要紧,儿女有早迟,钱米有定数,忙过这阵子,我会催促他俩找个庙宇去求求菩萨保佑,迟早你会有个乖外孙的。”
志轩夫妇非常忙,在母亲家歇了一夜,见母亲精神很好,无甚大碍,就告辞返回。一进门,就发现正先垂头丧气地坐在家里,婆婆在说着一些安慰的话。正云问他出什么事了。
正先说:“我从汪家屯子回来的第二天就被吴正文家赶出来了。”
正云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上次来你没说呢?这段时间你都住在哪儿,干些什么呀?”
正先说:“我上次来见大伯母住在这儿,怕惹她担心,引发心脏病,没敢说,就回老家大坝子去了,可那里的人几乎一个也不认识我,而且他们都很穷,我帮一个堂叔家做了十多天活路,连饱饭都没吃上一顿。我只好来找你们了。”
没法子,志轩、正云又只好带着正先到吴正文家去求情,赔不是,叫正先当面承认错误,以后未经允许,绝不敢丢下活路到处乱跑了。吴正文没在家,她太太林德慧假惺惺地说:“其实,两面算起来都是亲戚,我们真不忍心撵他走,但正先胆子也真大,太不懂事了,不告诉我们一声,就丢下活路去了整整两天。我家请的下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如果其他的都学他这样,我们还管不管呢?我们也是出于无奈呀。今天看在大姑爹、大姑妈的面上,就留下他吧。”
志轩和正云由于没孩子,就只能依着林家这面,尊称她二姐说:“二姐,太谢谢你了,我们会对正先严加管教,他今后再不敢了。”
就这样,吴正先又继续在吴正文家当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