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慌了神的洛尘没有注意到设伏的夏军,他们五人一队地把守着各个路口,看样子,蓉城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宵禁。
洛尘她们一路狂奔着,在一处路口中,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那个好心的兵士良心不忍,他环顾四周,没发现其他人,变低声说着:“两位,现在实行宵禁,没有要是,最好不要四处走动,你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恐怕就不好了。”
“多谢你们了。有机会,定当相报。”
洛尘迅速的离开了,她要去找到皇兄说清楚她今日所看见的。知画还说姬尚香打道回府是因为有东西落下了,谁知道她背后还做过什么对不起皇兄的事情?
当洛尘在曾经熟悉的皇城里,诚惶诚恐的寻觅着的时候。
偌大的皇宫里已经恢复了一片祥和的景象。很显然,蜀国的文武百官多半已经投降了。或许是夏国朱永梵在这方面做得很有分寸,知道得民心方能的天下。只是,明君并不是就因为他做了某一件事就可以盖棺定论的。
好不容易才混出城外,这一路上,还是让洛尘惊心动魄,到处是夏军**女子的场景,有的夏军竟然残百姓。看着这血淋淋的场景,洛尘感觉自己简直来到了地狱。
饱受惊吓的荆洛尘已经惊慌失措,并且在极度恐慌中体力逐渐不支,但她不敢停止,暗黑的夜里隐藏着太多她预料不到的危险。
脚下的路已经不能丈量出具体的距离,她依然盲目且坚持地向前奔跑着,心中不断默念,荆洛尘,你唯有坚持,皇兄以后的状况还生死未卜,这种国破家亡的痛足以锥心泣血。
在这个世界上,与自己还有着骨血至亲的人只有这么一个了,他就是自己生存在世界上的唯一的依赖,而现在这个铜墙铁壁般的堡垒却即将坍塌,这种不知所归的恐惧所引发的仇恨,驱使着荆洛尘在沉沉夜色的掩映下勇往直前。
她原本是蜀国的金枝玉叶,现在却大难临头,自身难保,即使有万般念想支撑着,她还是抵不过意识疲劳的直接反应,终于在饥饿交加和筋疲力尽的侵袭下,荆洛尘在坚持抬脚迈向下一步的过程中倒了下去。
最后清醒着的那一刻,她空旷的眼神死盯着弥漫的夜色,原本水波荡漾的玲珑眼眸里,装满了歇斯底里,以及不甘妥协的悲戚,她慢慢的意识里都在回荡着现状的绝望,心中不禁悲鸣,无力回天……
当夜色刚刚褪去,在这黑暗而血腥的世间透出一丝光亮的时候,荆洛尘缓缓睁开迷茫的双眼,在一片混沌中醒来。她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显得很陌生,但从简陋不堪的摆设中,她可以肯定,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
“知画!知画!人呢?”
荆洛尘习惯性地叫了贴身宫女几声,却没人应答,过了片刻,她恢复仅有的理智和冷静,静默片刻,轻手轻脚地掀被下床,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惯有的礼仪教养使她习惯性地注重自己的形象,但是当触手那虽已脏污却依然摸得出来质地上乘的衣料时,荆洛尘不禁牵起一丝苦笑,看来自己是该彻底地改头换面一下了。
之前知画塞给自己的小布包,里面是改变容颜的宝贝。洛尘轻手轻脚的把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对着自己那白皙的小脸一阵涂涂抹抹。
大概半个时辰后,洛尘对着一面沾满了尘埃的铜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时的洛尘皮肤暗黑粗糙,上面布满了雀斑。塌鼻子,显得整张脸很扁平,而那本来标致的樱桃小口也变成了有点微邪的大嘴。旁边还有一颗带着黑毛的大痣,只有眼睛看起来还是那么灵秀。
她这副模样,成了个奇丑的姑娘,恐怕身边那至亲的亲人也一下子认不出来。
门外响一阵咳嗽声,还有逐步靠近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果然,房门被一双骨瘦嶙峋的手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个满面皱纹的老妪,此人打眼一看便感觉甚是慈善,那双浑浊的眼睛虽已无光芒,但内里却蕴含着历经沧桑的一种平和,让人生不起抵触之心。
“你醒了,哎,你昏迷几个时辰了,快出来吃点东西吧,这里都是粗茶淡饭,还望你不要嫌弃啊。”老人家并没有觉出洛尘的容貌有何不对,可能老人老眼昏花本就看的不清楚吧。而她并没有追问荆洛尘的身世以及为什么晕倒在路上的事情,只是温和地说道。
荆洛尘见老妇已经年迈,且态度温和,便稍稍放松了警惕,“多谢老人家搭救,小女因战乱与家中亲人走散,未经世事又受了满城兵马的惊吓,以致晕倒在路上,多亏相救小女才得以幸存,他日若有出头之时,救命之恩,定没齿难忘。”荆洛尘多留了个心眼,现在解释自己的来路,堵死了其他人的追问,免得说多错多。
“是啊,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你这么一个姑娘家,还流落在外,确实不好过啊,如果不嫌弃的话,你暂时就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吧,等到外面平静了,我们再帮你想办法吧?”
老人的眼里满是怜悯,只是,那张刻满岁月印记的脸隐藏着一阵神秘的表情,似乎,她心里也有着很多事情,但她不想说出来。
“多谢大娘收留,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荆洛尘推辞道。
其实她打心里并不想在这里停留,一个是皇兄生死未卜,另一个是自己的身份,毕竟是亡国公主,如果被人发现藏身于此,那对于这里将是灭顶之灾,所以,还是尽快离开为妙。但是又不能拒绝得太过明显,于是只能先含糊其辞地应对着。
老妪有些紧张地拽着荆洛尘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公主,你就安心住着吧,老身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这也是权宜之计啊!”
闻言,荆洛尘脸色大变,目光呆滞地看着老妇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阵阵寒意。
老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翻开一个破烂不堪的柜子,取出一套年轻女子说穿的布衣,放在荆洛尘的跟前,缓缓说道:“皇上已经落入了夏军的手里,不日将被押往夏国国都,其他文武百官,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公主,你是我蜀国的后人,复国为重啊!”
国君成为了阶下囚,都城被攻破,这个比凤凰还高贵的公主一下子就变得落魄不堪,她已经没有了心思去想什么了,眼下只想跟自己的兄长团聚,哪怕是死,她也要跟亲人死在一块。
“大娘,那,那我兄长现在在何处?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又在哪里?”荆洛尘满眼悲伤地询问着。
老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帮她套上那身布衣,然后将她拉到门外。
老妪的房屋坐落在树木密集的山腰上,走出门口不远处,就能看到山下的官道,还能看到蓉城的东面。此刻,蓉城上空被一团熊熊的大火给吞没。
“公主,老身在路上看见很多人跟你倒在一块,为了安全起见,老身只是把你给背了回来,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吧。”
荆洛尘有些着急地拍着这套破破烂烂的布衣,她的样子就像一个小乞丐一样,谁也想不到这个面瘦肌黄小孩会是大名鼎鼎的公主殿下。“大娘,国都被烧了,我得回去保住祖宗的牌位!”
“公主!”老妪伸着冷如冰的手,满眼怜悯地说道:“公主,蜀国被灭,这是事实,我们要从长计议啊,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是你还想复国!你就得好好听老身的话!否则!天王老子都帮不了你!”
可怜的荆洛尘,就连一个老妪的手都挣脱不开,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强忍着泪水,但利如刀子的北风还是把她眼里的泪珠给挖了出来。
累了,没有力气了,荆洛尘渐渐地想开了,就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是这样任性地跑出去,简直比风中飘零的尘埃还要微不足道。
“可是!大娘,我不想苟且偷生,你就让我出去试试吧?”她还是不死心,渴望凭着自己那微薄之力,去做几件事情。
老妪指着远处官道上的人影,苦口婆心地说:“看吧!那就是你的子民,蜀国的子民,他们的父母妻儿,在战火中被杀戮,被掳走,沦为奴隶,或者身首异处,难道!你堂堂一个公主,就没有心思为他们复仇吗?”
一句话,惊醒了荆洛尘。官道上,一队队夏军正在押着一群群蜀国的百姓朝着夏国的方向走去。有些人走不动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拳打脚踢、鞭子的抽打。
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路边处处可以看到横尸,有些人刚刚倒下,马上就被扔到了路边,这些人的归宿,也只有虎豹豺狼的腹部了……
北风跟路上的夏军那般凶狠,不断地咆哮着,像一群饿狼一样,灼灼逼人地席卷着大地,打在人脸上,就像鞭子抽打一样疼,荆洛尘甚至想一死了之,但是看着山下那些无依无靠的子民,她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什么。
国恨家仇,荆洛尘不敢忘记,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无力复仇。她的仇人,是一个兵强马壮的强国,好多个拥兵百万的大国都对他们无可奈何。
她想报仇,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暴露了行踪,立刻就会变成那些仇家的玩物,以后永远没有机会。所以,她把仇恨埋得很深很深,心中的伤痛,心中的怒火,正在烧灼着她的心灵,但她只能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