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鉴七年,小寒。
蜀国蓉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细雪飘零,如霰如絮,随风荡涤在青灰的空中,积落在人家的梧桐井边。
“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斯雪,因时兴灭。”雕镂繁花的朱窗前,一个仙逸柔弱的背影似在吟哦,似在感慨。
一袭雪白的广袖流云暗花裙,拖曳及地的女子出现。女子发丝如瀑,点缀着十几颗莹润的珍珠,像遇石激起的朵朵浪花似的,直泻腰际,意犹未尽。两边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分别戴着一滴月光石,通透明澈。整个人清空入骨,无加绚彩,不施雕琢,在这个红墙黄瓦的深深宫廷之中,恍若遗世。
“知画,取我的玉击子来。”女子语气轻轻柔柔的,不疾不徐,淡如温水。
一个彩袖罗衣的宫女,毕恭毕敬地用垫着红绫的托盘捧上一支长约一尺、粗如拇指的玉箸般的东西摆在女子的面前。
此玉是这个女子的皇帝哥哥派人远去西域,动用重金悬赏得来的极品和田玉,色泽纯正温润,毫无瑕疵,做出来的这支玉击子也自然是稀世珍宝。
女子伸手拈取玉击子,露出纤纤手指,竟比玉还要净白滢澈。手是人的第二张脸,不知拥有这等绝美玉手的可人儿,又生得怎样一副令人惊艳的绝世容颜。
知画多嘴笑问:“主子可是又即景谱了一首雪曲?”
女子依旧面向窗外,眸光平淡地望着漫天飘飘洒洒的细雪,看似随意般抬手用玉击子在窗上敲击起来。说来也怪,玉击子竟在窗棂上敲出了不同音律。一时如鹤唳九霄,清音泛彻;一时如蝶舞雨后,迟滞凝重。
轻灵处如细虾往来翕忽,慵懒时似冬阳暖困亲猫。檀木的声音本为一种,但由于雕花的深浅形状不同,敲击时发出的音韵曲调亦则相异,在女子手中,居然能像乐器一般演奏,如何不惹人啧啧称奇?
蜀国洛尘,倾国倾城。洛尘玉击,音律归一——这首脍炙人口,传唱各国的童谣说的就是蜀国公主荆洛尘和她的音乐天赋。这个女子,正是蜀国落尘!
雪渐渐微弱了,零星地飘落而下。经过一夜落雪,宫殿楼馆、亭台阁榭都覆了一层深雪,掩去一切色彩,空茫茫的好似一片亘古的纯洁。
荆洛尘手中玉击子演奏出的音乐,慢慢随着空中雪的消融变得微不可察,“哧……”一声,玉击子在窗棂上短促地划过,雪停了。
“嚯……”身后的知画发出惊叹的轻呼:“主子你演奏的什么曲子奴婢不知,但是奴婢闭上眼都能看到雪越下越小的场景。”
“知画,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因为背对着自己的缘故,知画没有看到洛尘主子那惊世的浅浅笑颜。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及笄的日子了呢。”荆洛尘低下头,轻声呢喃。
“主子,年方及笄,那是好事啊……”知画没把话说完,便笑了笑。
年方及笄,就是女子达到了出嫁的年龄,并且让长辈给她举行一场结发仪式,这也意味着,这个女子长大成人了。
荆洛尘眼神中,多了一丝期待,也添了一分迷茫。她不知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懵懵懂懂,可是宿命……已经悄然降临。
荆洛尘望着飘零细雪,清澈的眼眸仿佛夹杂着一场永无止尽梦魇,她的心情很复杂。
她的皇帝哥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现在的蜀国,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在这次大雪中忍受着饥寒交迫的折磨,而她身为公主,却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