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子瑜准备着欲带明珠去莫纳家。
去之前,子瑜就给莫纳打了招呼,要过来吃饭,东西都自带,令他不要操心。莫纳有些许诧异,不过,子瑜愿意过来坐坐,莫纳倒也愿意接待。
当子瑜告诉春儿她要去莫纳处走走,晚上才回府时,春儿就笑着说:“夫人放心,我叫厨娘跟着,叫赵勇从府上带上食材,我们就在那边府上做吃的,保证让夫人高兴而去,满意而归!”
想到明珠的心思,子瑜脸上印着淡淡的笑容。人少,大家无话说,明珠会尴尬;人多点,热闹些,明珠可更大方地和莫纳接触……子瑜心中一想,就吩咐道:“喊上珠儿和小连,带上明珠,我们一起去。”
莫纳的住处,子瑜来了多次,特别是上次学那西域舞蹈,为了保密,子瑜就是在这里习的,那时,明珠日日陪伴,满心欢喜,和乐观舞。
今后,自己应多到莫纳处走走,让莫纳多和明珠接触……子瑜想着,那脸上的笑更明显了。
莫纳是个勤勉爱整洁之人,早就吩咐了他那侍童和丫头,收拾了厅堂,迎接子瑜那一行莺歌燕语般的女子们。
子瑜坐下不久,看着莫纳耐心地和明珠说那西域乐器的弹奏法,子瑜就很乐呵,才听了莫纳和明珠合奏的一只曲子,眼见珠儿在地上撵着她那调皮的小连到处爬,忙得一头汗,子瑜大笑之余,心情更好,就吩咐赵勇:“你去赵府,请莫措过来聚聚。还有,你回府,把我嫂子也带来,我们今日就在莫纳这里好好乐乐。”
眼见夫人兴致高,赵勇跟着也很高兴,畅快地答应而去。
等到莫措和她那女儿进了门,后面跟着破虏时,子瑜惊异起来:“破虏怎么就有空?他难道不忙?”
“你那夫君是皇亲,又是大司马,求他办事的人很多,他当然忙。我家破虏,就是从骠侯,骠骑将军的司马,当然不忙,”莫措满意地看着破虏,得意道,“他当然可以多陪陪我们了。”
子瑜和莫措随便惯了,眼神茫然,一脸的无知,脱口就问:“啥大饲马?他喂马?听着像是养马的。”还点头道:“他确实爱马,不过,这官名也太难听了。”最后那实实在在的埋怨声显得子瑜好像知道去病就是一养马的朝廷之人。
室内静了一小会儿,然后,众人大笑起来,没有去病在场,连那跟着的小丫头都笑了。莫措将春儿递过来正喝的一盏茶全部都喷了出去,明珠笑弯了腰,珠儿更是喊肚子疼,破虏大嘴一咧,大笑着,莫纳听了也含笑摇头。
室内,就兰儿和几个小人儿没笑,兰儿抬着好奇的眼,围着大笑的莫措,问道:“大饲马是啥官职?真是养马的?公子养马?”
听到兰儿那和子瑜一样的话,莫措那笑声更洪亮,完全不顾礼仪了,众人的笑声本低了下去,此时,又大了起来。
地上玩耍的几个小人儿都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大人们,看到大人们笑,他们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
子瑜听到大家的笑声,早红了脸,娇言怪嗔道:“他本来就爱马,养马也很正常。”
“是!有何可笑的?”兰儿总是维护子瑜,瞪眼看着大笑抹眼的珠儿和春儿,不满道。
莫措边笑边说:“是的,你家霍去病养了全国最贵的一匹马。”
“我怎不知道?”子瑜红着脸很奇异地问道。
“那匹马就是你!”众人又继续大笑,都笑出了眼泪,
“我在府中百事不管,你们知道的。你们不要只是笑,也说说呀!去病从不跟我说朝堂之事,他说,他在草原丢下我,我如今成了真正的匈奴人,什么都替匈奴人担忧,他在家从不说战事,也不给我说朝堂之事,他说这是国家大事,女子不用操心;说我这身体弱,叫我好好养身子。我后来就懒得问,也不懂,那朝廷的官名也很怪,还大饲马!”子瑜摇头不满道,“我也懒得记。他这次回来,我问过他战事如何,他只是说,如今漠南都是大汉之疆域,其他的就不说了。”
见众人还在笑,莫措居然还摇头,子瑜继续说:“我失了孩子,我伤心,他也伤心,我俩话语也少了许多。皇亲倒是事实,可他一直就是,以前就没这么忙过,如今是为何?我前天还问过他为何这么忙,他很歉意,可还是说朝廷事务多,要我自己将息,究竟怎么个多法,他就是不说。”
瞧着莫措已经停了笑,正在擦眼中笑出来的泪,子瑜就逼问莫措:“你告诉我!”
莫措渐渐停了笑声,气吁吁地说道:“幸亏……你是去病夫人……不然你又辱骂朝廷大人了……你还是汉女,我看霍去病说的没错,你才是真正的匈奴人!你就是被那霍去病给惯得不行,不知人间烟火,也不识人间常识!也还是一匹昂贵的宝马!”
莫措笑够了,认真道:“是大司马,不是大饲马!大司马是朝廷大官,位列三公,和丞相同列,统领天下兵马,你那霍去病如今和卫大将军同秩!”莫措笑道:“你说他养马倒也很对……”
子瑜本站着,身子一晃,春儿赶紧扶住。子瑜叹息:“大司马?天哪,难怪他天天忙,也无法陪我,也不能跟我远去。”
“你想他跟你出去游玩?”莫措笑起来,“你做梦吧!你跟我们一起玩,还可以。想他跟你,可不行了,今非昔比,他如今可不是你的人了,是朝廷的人了。”
子瑜一屁股坐下,吃惊道:“他到底又干了啥事,天子竟让他和舅父同秩?”抬头看着破虏和赵勇,“你们跟着去了大漠,给我说说他大捷的事。”
“他回来,你就没问他?”莫措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地,和子瑜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子瑜低了头,闷声道:“那段时间,我心情一直就不好,他也不好,我就没问过他大漠的事。这几日好些,可我也没问他。”又摇头道:“我就是问他,他也不会说这些事。”心中想着,又紧张起来,望着赵勇,急急问道:“你如今是他的随从,他受伤了吗?这次回来,我也没好好瞧瞧他身上,他又添了新伤吗?”
一向话多的赵勇没有应声。
莫措却点头说道:“你失了孩子,很伤心;我看他,更伤心。看来,你们两人都伤心着。”说着,就看着正坐下喝凉茶的破虏,嘴一张,就吩咐道:“你就说说吧,不然,她肯定不依。”
莫措说还未完,室内那三个小哥哥就动了手,嫂子那小子莫颜哭了起来,小连一看闯了祸,撅着小屁股就欲往外爬。莫阗大点,看弟弟哭了,正讨好般地安慰莫颜。嫂子也搂抱着莫颜安慰着。莫措那女儿见小哥哥哭了,跟着坐在地上也哇哇地大哭起来。
莫措一看就笑了,破虏倒心疼了,过去抱着女儿就逗了起来,珠儿可急了,着急道:“小祖宗,你又打人了?他可是哥哥!”
子瑜忘了大司马和去病是否有伤的事,畅怀一笑,爱怜道:“就像霍祁!”
室内乱糟糟的,莫措一急,回头就喊了自己的丫头带着女儿茜兰和三个小哥哥去院中树下玩,她现在就想听那漠北战事。
“要说,可以,不过得换酒碗,喝着酒才有趣。”破虏将不再哭的女儿交给了丫头,盘腿坐下,看着莫措,嘿嘿一笑。
莫措也不搭话,眼都没眨一下就高喊道:“莫纳,抬酒来!”
莫纳还未张嘴,赵勇就急急地回话:“来了,来了!”说着就提了一罐酒进了屋,菊儿已经拿了一个大碗过来。
“我给侯爷倒一碗,这是我们府上的御赐好酒,侯爷尝尝。”赵勇麻利地倒了酒,席地坐下,给莫纳倒了一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破虏端着酒,想想道:“既然夫人想听,破虏今日就好好说说。”猛然喝完了手中酒,抹抹嘴,甚是得意道:“今年春日,我们跟着将军先出定襄,陛下很欣赏将军,他的意思是让我们迎战单于主力。不想,捕获的俘虏说,单于主力在东边,因此,陛下让我们出代郡,又怕俘虏的话不实,就派卫大将军出定襄。两只大军各带五万人马,还有数不清的辎重和步兵配合。不过,我们全是骑兵,卫大将军部分是骑兵。那将军出征都是我行我素,从来没有章法,也不设长史,也没副将,都他一人说了算!出代郡时,将军就用李敢做了副将大校,就是李广李将军的老三,在右北平从军的那位。我们出了塞,直接就奔向草原,寻找单于大军,不想没遇到单于大军,倒遇到不少匈奴部族。”
破虏仰头将赵勇续的酒喝了,红着眼,忆着不远的往事,双目熠熠生辉,“将军身先士卒,斩获不少匈奴王族,”破虏瞟了子瑜一眼,见子瑜脸色还很整定,就继续说,“这次,将军不像在河西之时那样,一道到底,而是迂回反复。那匈奴人也听闻将军在河西的大名,也怕我们。我们捕获不少匈奴贵族,还劝降了两只部族,免了不少屠戮。我们深入到瀚海,遇左贤王大军,与之力战而胜,捕获左贤王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余人。”
破虏双眸放着光芒,豪气道:“这将军领兵,无人能及!深入大漠,大军粮草无法供给,我们直接就取食于敌,日常的操练真是起了大作用!大军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粮仓。此次,陛下就怕将军出事,还派了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和北地都尉配合,均按期与将军汇合,保证了大军的胜利出击!”
一个丫头又将破虏的碗倒满了酒,破虏又是一碗下肚,说得兴起:“我们一路出击,斩杀七万余人……”只听莫措咳起来,破虏停了话头。
众丫头都惊呼起来,子瑜一脸苍白,茫然道:“七万人……”泪水一下就浸湿了眼。
停顿了一下,破虏继续:“因杀敌很多,我们震慑了匈奴人!我们自己才亡了不到两万!”破虏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我们远去北海境地,将军想和单于大干一场,可闯遍大漠,没有单于的影子,从北海回归,我们在狼居胥山驻扎了数日。”
破虏那眼不经意地看了看子瑜,见子瑜这次没有大哭,仅抹了泪眼,又说:“将军带着大军在狼居胥山祭拜天神,还去姑衍山禅祀地神,在那高高的狼居胥山下,几万汉军亲历祭祀过程,共听将军胜利之言,你们不知道,将军那话响彻整个高山大漠,让全军将士久久不能平静!”破虏那声音洪亮而有力。
“他说了些啥?”子瑜停了抹眼的手,问道。经历了霍连之死,知道汉军出击匈奴乃大势所趋,更是去病之毕生理想,子瑜没以前那么悲催了,倒对去病的言行好奇了起来。
“我说,”见破虏那眼眸望着空中,还在回味旧事,赵勇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脸的敬佩,面朝子瑜,朗声道:“我来说将军的话!”那话语中的豪气佩服之意甚浓。
赵勇脸色渐趋肃穆,高声清了清嗓音,流畅大手一掀袍服,那直直的单腿就服气地跪了下来,抬眼望着肃静的空中,手一抬,握拳豪迈道:
“大汉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率汉军在漠北迎战匈奴左贤王大军,杀敌七万,大败之,今全胜而归!
“霍去病领汉军胜利之师特在此高山之地替大汉之四海天子敬拜上天五帝,谢上帝佑我汉军,保我汉军此役大捷如斯!
“霍去病特在此立碑,替天子诏告天下,以此山为界,南为汉境,此后,不许匈奴大军踏入汉境一步!我霍去病之志向就是灭匈奴,让大漠与中原同为天子之地,共享富贵太平!今立此碑,乃告诫单于,早日归顺大汉!如不服,我霍去病将再次领兵出塞,必灭匈奴!此誓言,请上天神明为证!”
赵勇那豪迈大气的话一说完,脸色更加严肃静穆,昂首挺胸站立,然后双腿跪地,伏地重重叩首后才爽快地站了起来。整套动作流畅有力,大气磅礴,气势如山!赵勇那眼都发红发亮了,感叹道:“我就服公子!他太伟大了!”语中那敬重佩服赞叹之意很浓很浓。
本掉着泪的子瑜那心也颤栗起来,不是怕而是自豪!这呆子胆子大,气魄更大,难怪那天子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