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谢了武帝和皇后,子瑜跟着去病小心地下了台阶,依次向丞相李蔡及夫人敬酒,然后是大将军卫青一桌。
“去病携妻子瑜敬公主和大将军,共庆天下和睦昌盛!”去病恭恭敬敬地说道。
“去病今年可是得意得很,三次出击,三次全胜,几乎赶上你舅父了。”公主语气微微有些酸意,“不过,也好,你舅父也该休息了,你替你舅父尽忠陛下,本公主也放心了。只是,自己享受荣华,不要忘了他人,大家一起享受富贵才好。”
这是公主教导的老话了,可公主不得不说。配合去病出击,且在大漠迷途失期的公孙敖是卫青的救命恩人。去病当时如能等等他,公孙敖肯定也跟着立了功,不至于失期而被武帝责罚。
“去病谨记公主教诲。”去病也按部就班地答着老腔调的话。
去病出击,讲究的是快速机动,大胆无畏,只有年轻的将领喜欢这刺激的打法,去病没办法照顾讲究稳妥出击的老将们。
知道去病的心思,卫青没说其他的话;因在宫里,公主也没继续数落去病。
同行的子瑜记着一条,少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公主那话的意思,因此,见公主没说她,心中就舒气,更不想搭话,跟着去病抬手遮袖喝了一杯。
公主后面的三个表弟,去病也一一敬了酒,大殿上,卫伉倒老实,没有发出任何不敬的话语,但看子瑜那眼神还是很轻蔑,子瑜倒没觉得什么,去病见了,压低嗓门低吼了一句:“这是你表嫂,以后遇着要敬重!”
子瑜一听,赶紧硬拉着他离开了,卫伉轻蔑的眼瞥了一瞥,就转了眼眸看其他的去了。
偷偷扯扯去病那衣袖,去病看着小心翼翼的子瑜,熄了眼眸中的火。子瑜跟着气已消的去病来到御史大夫的桌前。
只见张汤大人正脸带微笑,和气地看着年轻的夫妇,早就举杯等着了。
“在下多谢张大人手下留情,当年没有为难在下及夫人。”
“冠军侯客气了,夫人如此美丽,是个男人都会喜爱,何况冠军侯乎?”看着此时年轻沉稳的去病,心情大快的张汤真心地祝福两人幸福。
敬了张大人,去病回头看着子瑜杯,那杯又被宫人满上了,见子瑜还喜乐乐地端杯等着自己敬酒,就低头奏嘴子瑜耳边,悄语道:“你准备在大殿上当着陛下、皇后和众位大人面,亲吻你夫君?”
子瑜本就紧张,脸一呆,笑就飞了,正欲伸手打去病,猛然惊醒,此处可不能动手!瞥一眼周围的夫人们,就木然地低头看着眼前的酒发怵。
“等会儿,我喝了,你将酒倒给我,我喝,你抿一口就成。”去病又小声在子瑜耳边低语。
后面的酒,子瑜喝得就少了。只是众位大人都笑去病挡夫人的酒,爱夫人胜过他人,去病也不管,一笑而过。
到了浑邪王一桌,子瑜喝了满杯。
王妃笑道:“妹妹不施粉黛,今夜仍是妹妹最美。”
子瑜又紧张起来,微微抬眼瞧了瞧台阶上的皇后,见有人敬酒,皇后没有关注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子瑜天生丽质,想不美都不行!”去病很是得意,低头美美地看着子瑜,俯耳道,“你今日不用这么紧张,跟着我,只要不乱说话就行。”
见了破虏和莫措,子瑜那紧绷的眉眼稍微松弛了一点。老成的莫措看着大大咧咧的去病,点头道:“还好,你还知道不能让她多喝,不然众人都会看你们的笑话了。”去病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们想看笑话就看吧。”
子瑜可不想第一次参加宫中宴会就失了颜面,一直克制着。
可惜殿上大人太多,三巡下来,子瑜的心已是咚咚直蹦着。子瑜抚抚胸前,真怕那欢快而跳的心蹦出来,她一个不留神,就坏了礼制。
武帝吩咐一声,金石声一响,殿内安静了下来。
“骠骑将军今年三次出击,三次大捷,还开创了河西之地,让匈奴最骄傲的祁连、焉支均为我大汉之山脉,为大汉开疆拓土,居功甚伟,深得朕心!”
武帝那威严的帝王脸上一双喜爱的眼看着去病,说出的话也威风喜庆:“漯阴侯归顺大汉,向朕敬献了一批西域乐舞。这天下第一舞曲,朕今日就令他们表演给骠骑将军看,以彰列其勇猛无敌的大丈夫气势!今夜,众卿陪着朕一起观赏,共贺骠骑将军之胜利!”
武帝话音落,殿上鸦雀无声。
“臣谢陛下!”去病拉着子瑜不慌不忙地避席叩首。
听到武帝之言,卫青本微笑的脸上,笑意已失,皱眉看着周围的人,他就怕武帝夸赞去病,让去病得罪一殿的老将。
殿上大人们,多数还是很钦佩这年轻的骠骑将军,一年内,两次孤军大捷,一次降服几万匈奴民众,此功劳确实甚大。不过,以汲黯为代表的官员却低眉摇头,虽大胜,可国家钱粮开支甚大,些许民众有怨气。
公主知道卫青爱惜自己的外甥,可今年卫青没出征,那功劳全是去病的;说了多次,让去病带亲友一起富贵,可他就是不听,仍用些卑微之新人,让众将脸色都不好看!公主那看去病的眼色又酸又无奈。
卫伉更是妒意之火熊熊燃烧,见武帝的眼光扫了过来,赶紧收了眼中的锋芒,埋首低眉喝酒。
听到武帝的赞誉,子瑜骄傲起来,这呆子一年打了三仗,居然次次大胜,还让武帝在如此境地夸赞他,连皇后看自己那眼都柔和许多!已喝了许多酒的子瑜飘飘然了,又忘了皇后才说的话和明珠教导的哪些规矩了。
大殿之人各怀各的心思,但还是依着礼制叩谢了武帝。
很快,十余位西域美女上了殿,从未见过如此尤物的大人们看得心颤动,早忘了武帝才说的那番话语,也不再计较心中那复杂所想,都转了贪心的眼眸看这色目美女。
眼看着众位大人们的眼珠子都要落在美女的肚脐上了,迷醉的子瑜见了摇头叹气:美女养颜,女子都爱看,何况这些衣冠楚楚的男子?
子瑜此时脸已绯红,转头见去病双眼也如他人一样贪婪地看着热情似火的西域舞女,嘴角还带着亦正亦邪的笑,就微微有了气,赌气道:“这些美女就那么好看,眼都不眨一下?”
“这男人就爱看美女。色,性也。这是男人本性,想不看都不行!”去病没被子瑜那有些酸的言语打动,仍目不转睛地贪看疯狂抖动的舞女。
子瑜那微醉的心有气:哼!他也和那些大人们一样,就想占人便宜!是呀!大人们眼色迷恋地痴看殿上美女,那一双双突兀的眼恬不知耻地告诉子瑜,他们都渴望着舞女肚脐眼以下的舞裙会忍不住贪玩,一个不注意就掉了下来,让这些不怀好意的大人们一饱眼福!子瑜心中虽有气,可也无能为力,那舞蹈太好看了,不看不行!
子瑜摇着陶醉的头,又瞧了瞧殿上的夫人们,那些华服梳妆的夫人们一会儿不屑地看看舞女那姣好的身段,一会儿又酸溜溜地看看自己夫君那诞着的脸色……
眼前美色舞荡,人人心旌翻动,子瑜那酒劲慢慢升腾,心中狂跳,就想和去病说话,可去病那眼就没从舞女身上挪动!
“好,你看美女,我看美男,这也是女子的本性。”子瑜瞧了瞧一殿的大人,还有武帝,再看看一直没有搭理自己的去病,叹口醉气,“这满殿的男人,就只你最帅,最美,我只有看你了。”
说完,子瑜就用那不甚听招呼的手撑着晃悠悠的头,娇懒身子一晃,就斜靠在了几上,还用另一只醉手惬意地拉了去病下巴,让去病那贪看美女的脸面朝她自己,抬手又晃晃悠悠地举了一杯醉酒,慢慢地送到渴望的唇边,边微启红唇醉抿着,边微笑着醉看眼前的去病。
子瑜跟着去敬酒,一会儿跪,一会儿站,伤腿本就有些酸,正好可以慵懒地侧坐一下,松松腿的压力。
正贪看去病那黒黝的俊脸,眼角微光感觉有凌厉的眼光扫过来,猛然转头,就见皇后那冷眼正看着她,道道眼光都刺心!子瑜慌忙就正了身子,放了杯盏,低首跪坐好。
“怎不看我了?”眼角余光看不见子瑜那迷离诱人的美眼,去病侧脸看了看低头正襟危坐的子瑜,哑然失笑道,“你生气了?你也嫉妒了?”
“皇后看着,我不敢。”子瑜声气儿低低地说道。
去病一回头,正与皇后那威严责怪的目光相碰,去病用手一搂子瑜腰,“别怕,你不动,我动。皇后只会怪我,不会怪你。”
去病向皇后咧嘴一笑,干脆就在子瑜额头上大亲了一口,皇后瞪了去病一眼,眼光移动,就看歌舞去了。
“我们能提前离开吗?”子瑜娇柔地小声说道,脸越来越红,“我担心我把持不住,又会失态失礼。”
“此时离去才是失礼。我叫宫人给你倒茶,你多喝点茶就好。”
很快,宫人就撤了子瑜的酒杯,换了精致漆器茶盏,子瑜慢慢喝着茶,稳着狂跳的心。
“你不看美女了?”子瑜忘了皇后的眼光,脸色又渐渐畅快起来。
“我觉得还是你最好看,我看你。”说完,去病又搂着子瑜腰,还真用手轻抬了子瑜红红的脸,头越来越低,眼看就要触碰唇,子瑜闭了眼。
久久不见去病动作,子瑜微微睁了醉眼,就见去病正满脸坏笑地看着她。
“你还真就不怕让众人看见?”
“我看自己的夫君,有错?”子瑜已是醉了,也糊涂了,“我爱自己的夫君,有错?我被自己的夫君爱着,也有错?”
正说着,突然想起皇后眼神,眼一惊,就赶紧离了去病怀中,偷偷瞧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那如寒针般的眼光正刺向她,子瑜身子一抖,酒醒了大半,不再和去病调笑,规规矩矩跪坐,低头抬袖喝茶。
远处,王妃看着子瑜就一直在笑。莫措虽不知两人在说何事,但看着子瑜那迷醉的眼色就一直在焦虑,好在破虏小声安慰道:“这将军是陛下喜爱之人,将军也有分寸,你不用操心,无妨!”听了破虏的话,又见去病没有更多的动作,莫措也放心了,继续喝酒看舞。
出宫的路上,头晃的子瑜欲等莫措,可久久不见,就只有跟着去病慢慢行走离开。喝了酒的子瑜手脚无力,就想傍着去病手臂走路,可看了看一路行走的众人,也就罢了。
去病本等着子瑜伸手过来,久不见动静,忍着笑,主动拉了子瑜手,牵着手而去。
一出宫门,坐在马车上,子瑜就原形毕露,一把就抱住了去病,将去病压倒,唇就奏了过去,一个长吻解了一晚的憋屈,子瑜很是畅快,自由的双手挥舞着伸向空中,大喊道:“还是宫外好,没有束缚,没有皇后的眼神,我想干嘛就干嘛!”
“你解愁了?”
“当然!”子瑜很满足,忽觉不对,“今天路上,那些夫人都瞧着你腰间,他们看啥东西?你起来,我瞧瞧。”一路上,子瑜都在想这个问题。
去病躺着不动,反倒笑起来:“看你那香囊。”
“嗯?我那香囊有啥看的?就是两只水鸭子在亲热,我都觉得没有珠儿绣给霍祁的好看,他们如何盯着看?”
“当然是看夫人的手艺了。”去病斜眼看着躺在身旁那糊里糊涂的子瑜,笑道:“你想,我都觉得好,他们更觉得好看了。”
“你骗我!肯定是他们觉得丑才会盯着看,”子瑜没有气,反而很骄傲,“不过,我就是要你带着,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不能有非分之想!”
“对!我就要带着,好好地炫耀炫耀。看,我夫人多有才气,我夫人多好,你们那些女儿如何能跟我夫人比!”去病大笑起来,“前几日,上朝完毕,陛下留下我,问,这香囊是你的手艺,我答是。陛下就夸你,说了,很好,女工有长进。我更要带着了。”
子瑜那不知轻重的手摸了过来,顺势捏捏去病耳垂,“你知道就好,免得那些大人们又给你提亲,要送个啥庶女来做小妾!还有,也让那喜爱你的天子和皇后知道,不能让他们又给你送个啥侍妾来!”
“夫人之命,在下一定遵从,不敢违令。”去病抬手就畅快地捏了子瑜滚烫的脸蛋一把。
“知道就好!”子瑜酒又开始上头,又准备翻身压去病。心旌荡漾间,眼前飘过皇后眼神,心中一惊,欲望一溜,子瑜就压住了那渴望,躺着不动了。
去病躺着问:“你不动了?”
“皇后看着我,我不敢。”
去病失笑道:“你看着柔弱,其实胆子就是大!居然怕皇后眼神?”
不是怕,是心疼皇后!子瑜虽醉,可心里明白,一直叹息。
侧脸看着眯眼的子瑜,去病笑道:“你再喝,恐怕真就如你愿了。”遂斜歪了身子,用手撑着那舒畅的头,看着子瑜,嬉皮笑脸地说:“那日,在小月氏,你就在座上扭动,今日,喝醉了,你恐怕自己就会上场去跳那西域舞。我看,皇后不气死才怪!不过,我今夜看着那些舞女,就想象着你穿成那样跳会是怎样的情景,我倒是很想看你跳这样的舞。”
“为啥不敢,我就可以跳!”子瑜憋闷久了,又忘了皇后眼神,根本不管去病那无赖的笑,心中很是畅气,眼一睁,大言不惭地说道,“那西域舞蹈和草原舞蹈也相差无几,就是衣裙有很大不同,不过……我需要再练练,到时,我一高兴,说不定就跳了!”
想了想,觉不妥,子瑜又说:“不过,这只能跳给你看,这露胳膊,又露肚脐的,在这里,那是大大的不对,更是辱没了你这冠军侯!”
“看来,今日还没醉,知道轻重。”去病用手畅意地勾了子瑜鼻尖,“你到底还有那些东西是我不知道的?嗯……”
“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只是在这个世界用不上。”子瑜一手又将去病拉倒,惬意地趴在去病身上,仰着头说:“我爱你就够了,其他的也不需要。”
“你知道酒泉,敢独行草原,水技精湛,琴艺高超,歌声甜美,会草原舞蹈,就是不会汉字,还不尊礼制,你就是一个谜!”去病眼中有了困惑,转眼又很平静,仰头躺下说,“不过,你已是我的人,只能跟着我了。”
“当然,我只能跟着你了,”子瑜那头顺理成章地靠在去病胸前,“我永远都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