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芷若过来请安,子瑜发现今天去病居然没有早起!知道他辛苦,子瑜就悄悄地起来,受了芷若的跪拜之礼,等芷若前脚一走就又回去陪睡。
等子瑜第二觉醒来,发现窗外大亮,去病却还在梦中,不忍叫醒他,跟着也赖床假寐。等到日上三竿,阳光洒在卧榻上,去病翻身就压在子瑜身上,贴着耳根道:“好久没碰你了,真想!”
等到云雾散尽,子瑜还赖在去病怀中不动,眯着眼说:“我就想这样。”忽然想起什么,眼一变,就苦着脸说道:“你给芷若说说嘛,不要晨起就过来请安,嗯……”
“她每日都来?”
苦恼的子瑜点头,因为这个,子瑜可是愁了好久了。
去病看着子瑜,语音很满意:“你是夫人,她理应如此!”
子瑜眼一瞪,急了:“她每天天不亮就过来,我根本就起不了床!我让她不过来,她说,礼敬夫人是礼制,不敢违制!不听我的,还是天天来。”又娇柔地拉拉去病耳垂,“还有,我不想她过来,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有人打扰。”
“她今日也过来了?”
“早就来了,我等她走了才又陪你睡了一觉。”
去病侧脸看着子瑜,满意道:“这才是夫人的妇德,满足为夫的欲望,礼敬夫君!好,我去说,让她不必日日请安,只要听你的就可以了。”
子瑜大喜,连眉梢都在笑,又在去病耳边悄悄道:“我吩咐芷若,叫准备酒宴,想好好庆祝你不血刃而降服浑邪王,你好久有空?”
去病那惬意的手指一个畅快就勾了勾子瑜那高兴的鼻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好呀,我今晚就有空,我很想看看你这傻瓜如何个庆祝法。”
“我要让你大吃一惊,你就等着瞧!”子瑜眼珠骨碌一转,神秘地笑道。
“我想请两位客人到府,夫人许可吗?”去病嘴角露了一抹贼笑,一闪而过。
“谁?我认识?”子瑜来了兴致,枕上歪着头,看着去病笔挺的鼻尖,好奇地问道。
去病也不看子瑜,眯着眼说:“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到了傍晚,子瑜出府接待客人,等李木子带着郑氏进了大门,子瑜就看见去病陪着那儒雅的浑邪王和曾经见过的王妃正下马车。
子瑜见到王妃甚是尴尬,不过瞧瞧去病脸上那坦荡的笑容,就隐了脸上的羞涩,落落大方地走上前,躬身欢迎王爷和王妃光临府上。
晚宴设在正房大厅中,天仍然明亮,但厅内早就点了无数的宫纱灯和姿态各异的青铜侍女台灯,烛火明亮如白昼。
家里有多少院落和房间,子瑜心中并不清楚,这个正房,子瑜从未见打开过。当芷若开席前告诉子瑜,将在正房摆宴时,子瑜并未在意这与日常宴席有何区别,也没有进房去瞧瞧与其他房间有啥不同。因摆宴正房,子瑜路过时,倒是仔细瞧了瞧古朴大气的檐角,还有那雕花门框和窗棂,见到正房大厅外精致如此,子瑜心中还很惊异。
去病带着客人缓步走向大厅,子瑜和王妃也慢慢跟着进屋。
大门口是一道黒黝屏风,上面精雕一头仿似麒麟的怪兽模样,踏着祥云从天而至。绕过屏风则是宽大帷幔垂帘而下,里面好像藏着什么物什,子瑜很好奇,本想伸手掀开看看,眼角一瞟,就见跟着的芷若正浅浅地笑看着她,那笑容有些异样,子瑜就怏怏地缩了手,跟着去病进了大厅。
大厅内宾主一一落座。
菜肴一一端上来,每几还上了一个铜制小火锅。
桌上放置的碗杯都是整套,均是新打造的精湛漆器制品,在明亮的烛火下发着釉亮的光泽。
桌上的菜都是子瑜和芷若一起定的。子瑜等着第一道最后一个菜肴上来,就热眼望着去病,盼着去病端杯发话。见去病笑看她,并没有端杯,子瑜就轻轻拉了去病衣袖,去病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正疑惑,却只见芷若避席俯身向去病和众人伏地施礼道:“今日,我家公子大捷而归,贱妾按礼制特备有乐舞助兴飨食,请公子、夫人,还有众位贵客欣赏慢用。”说毕就微微抬头,看着站在边上的一位婢女,缓缓点了点头。
子瑜正对面的帷幔被缓缓拉开,眼前豁然一亮,只见帷幔后几十平米的房间内,那黒黝屏风前整齐排放着三组三排闪亮的大横梁柱,每排横梁柱又分三层,那浑圆的横柱上挂着厚重和规制不一的青釉色钟具,大的如钟,小的如杯盏,几乎有几十个上百个稳稳地吊在发亮的横柱上,边上有亮闪闪的高大铜人祥和地举手抬着整座钟具。在钟具后面还有一排乐器,隐隐约约分两层,有数不清的整整齐齐的从小到大的扁平物什挂在横杆上,虽然隔得远,但子瑜却知道那物什的意义。
“钟磬!”看得痴呆的子瑜脱口而出,眼中放着光亮。芷若没想到子瑜会认得编钟和编磬,本是得意的眼,瞬间楞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虽然被子瑜打了一刹,镇定的芷若那眼仍然很傲气,席上边弯腰边得意道:“这是今年从宫中送过来的,还没有演奏一回。同来的还有一班歌舞伎,今日正好食飨奏乐。”然后吩咐身后站立的荷花:“让他们进来吧。”
上来七名男子,躬身施礼后,就各自站位。编磬两边隔道又有乐伎各执不同的乐器而来,叩首施礼后纷纷席地入座。
见去病点头,芷若更是得意,瞧着已经入座的乐伎们,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开始吧。”
全场鸦雀无声,编钟架前一人朗声道:“第一曲,迎——宾——客——”
只听鼓声轻响三下,然后两边圆木撞响大钟,那浑重醇厚的钟声破空而出,紧跟着,清脆的、洪亮的,绵绵不绝的编钟被一一敲响,那一时清脆、一时厚重的乐音变换着音调,一会儿轻盈地轻敲着每位座上客的耳朵大门,一会儿又厚墩墩地重重打击着众人那薄薄的耳膜……磬片那清脆悦耳的乐音也绕过空中无影的桥梁传了过来,声声都钻进每个人的脑海,映入每位沉醉其间的人们的心田……
室内一时静穆,连斜着跪坐的子瑜也正了腰身,正襟危坐,心神俱宁,低眉静听。
等到第一曲完毕,去病正欲端杯发话,子瑜已痴痴地起身,去病没有拉住,愣了一下,旋即笑看子瑜向微微晃荡的钟罄而去。
去病环绕周围,只见众位宾客脸上无不是惊叹之色,连见多识广的浑邪王也和王妃低语,一脸的羡慕。
座上的莫纳也摇摇慌慌地站了起来,跟着子瑜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两人各执一根乐棒,子瑜前,莫纳后,心照不宣地摸索着共同敲了一首歌曲,听过的都知道,那是子瑜拒绝莫纳的那只曲子。
钟罄声再次敲响,本就悠扬抒情的曲调,更是温馨优美,听得众人迷醉!
一曲完毕,去病端着酒杯,豪放一笑:“夫人恐是许久不见钟罄,因此有些忘情,请各位凉宥。”
子瑜和莫纳听到去病那洪亮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边向众人道歉,一边疾步走回座位。
芷若很是惊异,难道这子瑜出生贵族世家,认识这只有王侯之家才有的礼器?
去病伸手接住子瑜,等子瑜落了座,端了杯盏,才含笑看着厅内的贵客和亲友,朗声说道:“感谢各位贵客及亲友光临本府,去病及夫人和家中诸人略备有薄酒,欢迎各位到来,去病敬各位一杯。”去病仰脖就是一杯下肚,座上宾主一一示意,都喝了杯中酒。
接下来,第二只由琴、瑟、笙、萧等乐器合奏的欢悦乐曲飘荡在大厅内,三五个十五六岁样貌周正的女子上前,轻盈地舞动杨柳腰肢,流水般轻舒长袖,眉眼和悦动人,频频轻舞慢动,子瑜看得有些晃眼。
“这就是明珠讲的钟鸣鼎食之家吧!”子瑜叹息自语道,“这诸侯之家竟是如此奢华!”
去病拉着子瑜离了席,首先向浑邪王和王妃敬酒。
“去病感谢王兄归顺大汉,免了无数生灵涂炭,王兄做了一件大善事,王兄一家也在长安团聚,去病敬佩王兄的英明!”扬手就是一杯。
“本王虽然做了此等事情,但也是将军的英武,才使汉匈成为一家,少了许多的屠戮。”浑邪王脸色很落寞,看着杯中酒,也扬了杨头,一杯落腹中。王妃和子瑜陪酒一杯。
“去病也感谢王兄昔日没有辱没子瑜,让子瑜能全身而归,去病敬王兄的坦荡!”说罢,又喝一杯。
“在下很是惭愧,没想到子瑜乃将军之妻,差点就害死夫人,此事惭愧,不提也罢!”浑邪王摇着头,也喝了第二杯。
“如今,去病和王兄同为大汉臣民,去病愿华夏和匈奴永为一家人,永远和睦相处!愿大漠和中原共为天子之地,永葆平安祥和!”说罢又是一杯。
听了去病之言,浑邪王那迷惘的眼定定地注视着去病大胆豪气之眼,眼色渐渐凝重,“将军令人佩服!本王叹服!”说完也喝了手中的酒。
“将军可要好好珍惜子瑜妹妹,当日王爷就是听说遬濮族有位美丽的汉女才顺河去了遬濮驻地,月夜见到了子瑜妹妹。妾身跟着王爷去了遬濮族见了子瑜妹妹,当时就觉着妹夫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果然,将军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位好妹妹。妾身恭贺将军和子瑜妹妹百年好合!”
子瑜听得心中甚是舒畅,仰脖就是一杯。好在子瑜的杯子是小杯,才喝四杯不会有事。
一一敬酒下来,去病和子瑜都喝了数杯。
回到座位上,子瑜脸上已有了红晕。
浑邪王和王妃也离了座向主人和客人一一敬酒,接着是破虏、莫措,魏瑾、莫玉,李木子、郑氏,王老板、王氏,然后是府中其他诸人。
白日里,王老板和王氏听到霍祁过来请客,说到府中一聚,两人很是惊讶,极力推辞。霍祁不干,非得去。两人战战兢兢进了屋,好在由无拘无束的兰儿陪着,两人才稍稍安稳地坐下来吃这侯府大院的酒宴。
挨坐的郑氏到府中来过多次,早就熟悉了府中之人,连那高傲的芷若,她也远远地见过。郑氏很高兴今日见到了那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钟磬。不时还和旁边王氏说说话,安慰安慰紧张的王氏,还和执壶的兰儿低头贴耳说那浑邪王妃如何如何,那芷若如何如何。王氏见郑氏如此镇定,渐渐心安,也稳住了忐忑的心,慢慢喝酒,细细地打量这些座上客。
不知过了多久,歌舞仍旧继续,酒席也正酣。
子瑜总是酒后才吐真言。今夜,去病就想看看子瑜的心结是否已解,那快乐的子瑜是否回归,因而没有阻拦子瑜喝酒。此时,子瑜脸色已如火烧,直红到脖颈和耳根,眼神也开始迷晃游移。
“你准备了什么欢迎我?”去病见到子瑜那暧昧而又迷离的美眼,心中一动就问道。
子瑜站了起来,“停……停……”醉眼瞧着莫纳,喊道:“莫纳,来,敲鼓!我们来一支草原舞曲!”说着就离席,拉了莫措就站在了大厅中央。
大厅内汉音悄然而止。
一直在边上指挥上菜的明珠含笑拿了手鼓和胡琴过来。瞬间,随着莫纳那熟悉的鼓点敲响,明珠拉响了悠扬的胡琴。
子瑜已经拉着莫措在场内全身舞动了起来。
子瑜今日穿了草原那日的红衣,带着王妃的玛瑙珠串。莫措也穿了一身红的草原服,两位年轻爽快的美貌姐妹共舞,全场熠熠生辉。
去病惊喜而又贪婪地看着飞舞如仙的快乐子瑜,一杯一杯地喝酒;芷若瞧着子瑜,眼中飘着浓浓的嫉妒和深深的不屑,身后执壶的荷花那眼中全是满满的轻蔑妒忌之色。
王妃听得心动,更看得眼热,也离席加入炫舞中。到了最后,除了芷若高高地仰脖坐着,玉儿和稽沮氏因有身孕没有离席,霍仲夫妻实在不能出场外,其余的人都在场上欢快地醉酒跳着。
满脸如春日桃花般欢愉的子瑜仿若回到草原,明亮篝火熊熊燃烧,靓丽青春热情似火……子瑜紧紧地拉着去病手,不时暧昧地仰脸看着身边同样热情四溢的去病。
没等到舞曲完,子瑜已将去病拉出了舞圈,贪恋去病的双手搂着去病结实的腰,贪心的头更是紧紧地靠在去病那雄阔的肩上不愿抬头。
莫纳一看,赶紧停了舞曲,抢了明珠的胡琴,拉响了琴音……
子瑜本幸福地闭眼偎在去病胸前,听到琴音,眼一动,抬了头,深情地看着去病眼眸,根本就不管厅内众人讶异和喜笑的表情,启朱唇,用甜美的嗓音唱了起来:
巍巍祁连
你是那最高的峰
皑皑白雪
你是那高山之巅的雪
你的身躯就是那高高的峰
你的眼眸就是那皑皑的雪
你梦想翱翔蓝天
你就是那驰骋草原的天马
奔向辽阔远方……远方……
……
灿灿星河
你就是那最亮的星
流星划过
你就是那绚烂燃烧的火
你的生命灿如流火而逝
你的光辉生生不息
你渴望星耀长空
你就是那耀眼天际明亮的星
飞向浩瀚长空……长空……
……
众人都听痴了。
被子瑜大胆动作吓得惊呆的芷若被这美妙的歌声感染,用无限敬佩的眼神看着去病,那深深的爱意看了也让人动容。
浑邪王也听说了右贤王之事,今夜第一次听子瑜歌声,凝神细听,渐渐入情又入神,一曲下来,意犹未尽。不想,抬眼就见到了大嘴咧笑、正得意的去病,暗暗点头,很是敬服。
王妃看着去病怀中的子瑜,一脸的羡慕,真诚地祝福俩人幸福。
玉儿和魏瑾没听过子瑜歌声,都看着室内拥抱的两人,敬佩着,叹服着,也祝福着,深深迷恋其中……
李木子和郑氏多次听过子瑜歌声,仍然迷醉!
王氏也听过子瑜大路所歌,虽歌声好,但那从来就是悲音,王氏听了,总是掉泪。今日所歌,气魄大,也动听,王氏和王老板都听呆了。
府中没有听过子瑜歌声的人,又敬佩又惊叹地看着,听着,都心道,难怪这胆大妄为的公子爱这女子!
……
子瑜歌毕,就垫了脚奏嘴到去病耳旁大声喊道:“我爱你!我为你自豪!”
子瑜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就连在厅外跪伏的婢女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爱你!”去病紧紧抱住子瑜,豪气冲天道。
眼见子瑜那张小嘴就要做出亲吻动作,去病已将子瑜交给了身后的春儿和菊儿,“扶夫人回房去。”
子瑜幸福地眯了眼。含着浅浅笑意的春儿和菊儿趋步上前,共同扶着已醉的子瑜离开了……
晚上,夜已深沉,子瑜鼻息粗重地睡在卧榻上,去病躺在身旁,抚着子瑜发丝,眼眸看着空中,嘴角带着微笑,渐渐入眠……